41 白色風車

白色風車

許長風明顯感覺到了宋佑的不對勁，今天中午他難得沒有額外的訓練，早早吃好飯就帶着昨天的試卷在教室裏等宋佑了。

然而宋佑卻沒準時，在午休快結束時才姍姍來遲，許長風一見他就對他伸手道：“來不及了，試卷給我，我下午幫你做了。”說完他發現宋佑兩手空空，不由擔心道，“卷子呢？不會丢了吧？”

“沒有。”宋佑一臉平靜，平靜的近乎冷漠，“我自己寫了，我來拿昨天的那張試卷。”

“寫了？”許長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寫了？有不會的嗎？”

宋佑自己動手從許長風手底下抽出自己的試卷：“有一些不會。”

“不會你來問我。”

“你會？”宋佑看着自己試卷上安承留下的鉛筆筆跡。

許長風覺得宋佑長本事了，明明在他眼裏跟小不點似的，還能嗆人了，他不由得在宋佑頭上薅了一把以示懲罰，并教育道：“這不是還有安承嗎。”

宋佑白了他一眼，咕哝一句：“又不是你會。”說完就轉身往外面走去，許長風揪住他肩上的衣服拽住他：“長本事了？大不了他給我講了我再講給你聽。”

聽了這話宋佑冷漠的表情才有所松動，他撇了撇嘴道：“拳頭大的腦仁，我怕你忘。”

許長風挑眉，将拳頭在他頭頂壓了壓，又不敢真用力，說道：“現在對你是小懲大誡，下次再這樣，我就不饒你了。”

預備鈴急促地響起，班上的同學陸續回來，見到後門口拉扯的兩人都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宋佑臉色微紅，推開許長風的手：“我要去上課了。”

許長風還揪着他衣服不放，“下午來打球。”語氣中完全沒有讓他有其他選擇的餘地。

宋佑被人盯着不自在，心裏其實也是樂意跟他去打球的，于是推了推他。

“知道了，放學我就過去。”

Advertisement

許長風一笑，滿意地放開了他。

這兩天天氣回暖，下午宋佑坐在教室昏昏欲睡，課間他趴在桌子上睡覺，前排學習委員扭頭過來與他同桌講話，當他聽到安承的名字時睜開了眼睛。

“要我說當第一名也太難了，中午我去老師辦公室交作業，安承還在那裏補課。”

“他不是早就開始補了嗎？下周市裏有物理競賽。”

“是補好久了，我看今天劉老師又拿了一本練習冊給他，讓他這周務必做完，我離開的時候他擡頭看了我一眼，眼睛都熬紅了。”

“你心疼啥，人家這次得獎了以後指不定能保送，而且劉老師這次為了他也下了血本，上次給他的複習資料不就是去市裏開會特意給他帶回來的嗎？”

“這次還不是一樣，我聽語文老師說是市裏面的老師們自己編的資料，買都買不到，要我說其實在這方面尖子生當着其實也挺幸福的。”

“那你加把勁也去參加競賽？”

“我不行…再說我一個語文課代表你可別說了…”

随着上課鈴聲響起，宋佑直起了身子，雪白的臉頰在校服拉鏈上壓出一道紅痕，他攤開書本，等待老師進來。

下午放學後宋佑等同學都走了這才背着書包去了籃球場，場上有幾個校隊的男生在打球，其中就有那天在器材室的三人。

其中一人看見站在鐵網外圍的他，頻頻朝他看來，後來另外兩人也看見了他。

宋佑朝着教學樓看了一眼，剛才路過二班時教室裏已經沒人了，他不知道許長風又去了哪裏，他退後一步，正打算走，球場中就有一人朝他走了過來。

“宋佑！”來人張口叫住了要走的宋佑。

宋佑微微皺眉，這人正是那天給他胡亂擦藥的男生，雖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宋佑對他印象極差。

“別走啊。”男生又叫了一聲，小跑到宋佑面前，引得校隊另外幾人看了過來。

男生看着宋佑臉上警惕的神情，只好笑道：“聽說許哥教你打球了？我們剛開始玩，要不要一起？”說着就朝宋佑友好地伸出了手。

宋佑盯着他，緘默了片刻，冷聲道：“不玩。”說完也沒給對方挽留的時間，扭頭就離開了籃球場。

男生看着他背着書包的纖瘦背影，臉上的笑瞬間就垮了下去。

許長風到底沒趕上與宋佑打球，下午最後一節課時他被教練喊了出去，等他從教練那裏出來時已是暮色漸濃，操場上的大部分學生已經回了教室準備上晚自習了，他看着空蕩蕩的籃球場，确定那裏真的沒人後才朝教學樓走去。

……

有些事就像一枚被隐藏的定時炸彈，在你毫無預兆的時候突然爆開。

流言是從上午第一節課傳起來的，從一張小紙條，變成了無數張小紙條，在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紙條被遺棄，更傳神、更豐富的話語與面部表情取代了它們。

“宋佑是GAY！”

“宋佑是誰？”

“高二三班那個遲到早退的男生！上次有人看見他在職高附近給人口…”

“天吶…居然這麽惡心！！！”

“這算什麽，據說當時好幾個人一起玩他，他跪在地上那啥，都沒穿衣服，一個個舔過去。”

“我去！你別說了，我要吐了！”

高二三班門口，隔幾秒鐘就有其他班學生來晃悠，他們從走廊上經過，眼睛盯着教室裏面，偶爾有人朝着宋佑所在的位置指指點點，然後露出一個格外厭惡的表情。

三班的同學坐不住了，攔住一人問道：“什麽事？都來我們班看什麽？”

然後就有人悄聲傳話：“……”

緊接着，問話的那人也露出了一個極度嫌棄的表情看向宋佑，嘀咕一句：“不會還有什麽傳染病吧？”

一傳十十傳百，當班上幾乎雖有學生像躲瘟疫一樣躲宋佑的時候他才隐約得知了大家在傳的事情。

短短一個上午，流言像蝗蟲一樣鋪天蓋地，并且還有幾個與宋佑毫不相關的學生作證，上周五傍晚的确在職高附近看見了宋佑。

于是宋佑在他們眼裏就成了一個能自由行走的大號艾滋，仿佛與他呼吸同一片空氣都能被感染，特別是三班學生全都是一副心驚膽顫苦不堪言的神态，仿佛與宋佑在同一個教室倒了八輩子的黴。

而宋佑至始至終都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整一個上午沒起來過，他的同桌已經拉開了自己的桌子，與他的課桌隔開一條空隙，人也縮在另一邊，恨不得憋着呼吸上課。

中午放學鈴一響，三班所有人都急匆匆地沖出了教室，宋佑背脊僵直，緊緊繃着嘴角靜坐了許久後突然起身往食堂方向去了。

嘈雜的食堂在他踏進去的瞬間似乎安靜了一秒，所有人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然後又竊竊私語起來。

“他怎麽來了…”

“我看見他就反胃，他怎麽還有臉來上學！”

“長成這樣，就是給人玩的吧…”

“難怪上次職高那群人來一中堵他，該不會是拿身體抵債吧？！”

無數的中傷言語在宋佑耳朵中變作耳鳴，刻薄的目光就像刺一樣從四面八方朝他紮來，他站在大太陽底下平白生寒，他的四肢開始發麻，手腳冰涼，感覺自己好像撐不住了，身體開始搖搖欲墜，身後是萬丈深淵，無數人看着他，指望他從這裏跌下去看笑話。

一陣風吹來，他整個人都晃了晃，眼前陣陣發黑，在感覺自己即将要倒下去時，突然被一只滾燙的大手拉住了手腕。

“宋佑…宋佑…”

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飄到了他面前，他在思潮中掙紮，接着被人猛地向上一拽，他整個人驟然醒神。

眼前是許長風緊緊擰在一起的俊朗眉眼，春日陽光燦爛，照在食堂的玻璃門窗上折射出耀眼光芒，食堂內人頭攢動，時不時地有目光朝這邊射來，只是許長風肩背寬闊，替他遮得嚴嚴實實。

“沒事吧？”許長風盯着他發绀的嘴唇，“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

宋佑從他那雙明亮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他搖了搖頭：“我沒事，剛剛是有些累，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來我們桌。”許長風面上除了剛才的擔憂之色再沒其他表情，也沒有說過多的話，他在衆目睽睽之下拉着宋佑往裏走，只是急躁的腳步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宋佑默默跟在他身後，衆人投射過來的目光令他如芒刺背，可握着他手腕的手是溫暖的，他驀地紅了眼眶，停下腳步，發出了細弱蚊蚋的聲音。

“我沒有…”

“我知道。”

許長風五指攥緊，回頭看着宋佑發紅的眼眶內心悶得如同七八月暴雨來臨的天。

正是因為他知道，所以從早上開始就心煩意亂，所以絞盡腦汁才想出了這個解決法子，只要他罩着宋佑，就沒人再敢胡說。

想到這裏，他松開宋佑的手直接攬住了宋佑肩膀，宋佑驚愕地擡頭，許長風扯着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不等宋佑問他要做什麽，他就攬着宋佑親密無間地往裏走去。

宋佑臉上的表情僵硬了片刻，這才漸漸松弛下來，連帶着還有緊繃的下颌與眼底的倔強。

耳邊的嘈雜聲慢慢變小了，他甚至隐約聽到有人在反問。

——許長風跟他這麽好，他不可能是那種人。

宋佑扭頭看着許長風英俊的側臉，許長風察覺後也偏頭看他，然後又對他笑了笑。

是啊，因為許長風很好，所以他的朋友也不可能是壞學生…

不遠處的餐桌前安承站在那裏，手裏拿着兩瓶汽水，見兩人過來，他體貼地給宋佑讓出一個位置，又笑着請他喝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