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白色風車

白色風車

許長風的意思很明顯了，但宋佑依舊不理他，低頭喝着豆漿，這時診室內的病人出來，王醫生對着李諾與宋佑招了招手，兩人起身進去，沒想到許長風也跟了進去。

他們兩人與王醫生熟識，王醫生掃了許長風一眼，邊開檢查單邊嘆道：“小宋自從你父母去世後第一次有人陪你來啊，同學還是朋友？”

“朋友！”沒等宋佑開口，後面的許長風直接搶話道。

李諾看了宋佑一眼，發覺他臉氣得煞白，不由得低頭偷笑，王醫生見了，調侃道：“笑什麽？人家小宋都有朋友陪着來，你這個年紀，也該交個女朋友陪着你來了。”

也許是這種話聽得多了，李諾無奈：“我這種随時會死的人，交女朋友不是害人麽。”

診室內，宋佑與王醫生聽了這話都是一臉平靜，好像已經習以為常，只有站在後面的許長風，盯着宋佑的背影面色凝重。

宋佑感受到身後強烈且熾熱的視線，眉頭皺了皺。

“瞎說什麽呢！”王醫生開好檢查單遞給兩人，“上次不是跟你們說了嗎？國內權威的心外科教授來市裏巡診，你們要對未來抱有信心！”

李諾永遠懷有信心，宋佑卻在這個問題上永遠保持緘默。

兩人拿着檢查單離開診室，王醫生在後面喊道：“都打起精神來，別一天天喪着臉。”

許長風回頭看了王醫生一眼，似乎有話想問，但見宋佑瘦弱倔強的背影，只好緊跟上去。

自兩人進診室起，許長風就主動将他們的早餐袋提在了手裏，要不然王醫生在也不會這樣打趣李諾，此刻他們站在心電圖室外，宋佑脫下書包，本來是遞給李諾幫他拿着，結果旁邊伸出來一只手，一聲不吭地給他搶了過去。

李諾見狀直接樂了，宋佑臉一沉，轉身進去做檢查。

許長風倒是自覺，直接将書包背在背上，又認真地幫宋佑整理檢查報告，李諾掃了他一眼，見他快一米九的大高個，拿着這幾張紙手竟然微微顫抖，眼睛也格外認真地逐字逐句地看上面的東西。

宋佑做好心電圖出來，早上那瓶冰糖雪梨又被遞到了他面前，李諾進去時拍了拍他的肩，勸道：“差不多就行了，這比五樓産科家屬還要上心，你可別折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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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佑這才擡頭看了許長風一眼，一夜未見，他竟然覺得許長風整個人瘦了許多，肉眼可見的疲倦，連眼底黑眼圈都出來了，卻還是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沒人要他做這些事。”宋佑終于說出了今天有關許長風的第一句話。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眼，許長風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勵，等李諾進去，他便湊到宋佑跟前問道：“要不要吃什麽？那邊有空位，去坐着歇會。”

“你煩不煩？”宋佑瞪了他一眼。

“煩。”許長風笑道：“煩你不理我。”

宋佑被他氣得要從他背上搶書包，許長風一手攬住他，将他的雙手控制在胸前，并拿着檢查單在他面前說道：“彩超室就在旁邊，我去幫你排隊。”

“不需要！”宋佑掙了掙，氣得眼睛都紅了。

許長風看着他這幅樣子，心裏也跟着難受起來，他收起嬉皮笑臉，啞聲道：“我昨天跟着你後面回去的，你都不知道。”

“知不知道又能怎樣！我已經不想跟你再有任何關系了，你趕緊松手！”宋佑忽然的怒吼引來其他人的側目，他在許長風臂彎中不斷掙紮，許長風沉默了有十多秒，終于垂下眼，濃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光彩，其實他如果用些力氣，宋佑應當是動也動不了，只是他怕勒疼宋佑。他目光落在宋佑昨日被抓的細白手腕上，還是默默松開了手臂。

宋佑剛得自由，立馬推開他，一把從他手裏奪下了檢查單。

……

一上午過去，許長風跟在宋佑身後寸步不離，等做好檢查拿了藥，三人又按原路回家，宋佑與李諾在前面走，快到家的那段路宋佑明顯感覺不到自己身後那道緊随的視線了，沒想到到了家門口剛一開門，那人又冒了出來，他氣得砸了鑰匙，回頭就看見許長風提着剛買來的蓋澆飯與排骨湯遞到他面前。

熱氣從透明塑料袋裏鑽出來，染紅了宋佑的雙眼，許長風眼也發紅，他哽咽了一下，別開目光小聲道：“你不要跟他在一起，你這幾天都瘦了。”

宋佑腦子裏轟地一聲，出現了幾秒的空白，等他能理清許長風這句話的意思後，一股酸意沖上鼻尖。

“書包給我。”宋佑緊緊咬着牙。

他的話許長風哪次不聽了，這次也一樣，許長風将手裏的湯飯小心地挂到宋佑手指上，幫他合攏手指後又脫下書包替宋佑挎在肩膀上，等做完這一切才彎身從地上撿起鑰匙開門。

宋佑往門前動了一步，似要攔住許長風的意思，許長風動作一滞，随後又利落地拉開門道：“你放心，沒你的允許我不進去。”

宋佑站在門口不動，發紅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許長風，許長風亦看着他，看着宋佑眼底翻湧的情緒，以及那些倔強不肯收回的憤怒。

最終，許長風還是扯着嘴角笑了笑，他扶着宋佑的肩膀将其推進屋，故作輕松道：“明天我再來看你，我可以敲門嗎？”

“不可以。”

“那我給你買好飯挂在門把手上。”

“不要，滾。”宋佑說着就要将手裏的飯往外扔，許長風連忙壓住他的手道：“不來，我不來，你今天累了一上午，算我求你把這些吃掉好嗎。”

說是求宋佑，卻還是抓着宋佑的手防止他扔飯，在宋佑隐隐又要發火的時候，許長風飛快捏了一把他的手，還了鑰匙就替他帶上了門。

一腔委屈與憤怒被冷冰冰的大鐵門給擋住，宋佑有氣沒處撒，一腳踢在了門上，銀色鐵門哐當一聲，連帶着門把手都在顫抖。聽着裏面憤懑的踢門聲，許長風站在門口輕輕觸碰顫抖的門面，仍想安撫這股餘顫。

過了很久，直到聽見與他一門相隔的人進去了，許長風才轉身回家。

徬晚時分，宋佑在家睡覺被門口的窸窣聲吵醒，一想到某人中午說的話，他氣沖沖地下床去開門。

宋佑剛一開門，出現在眼前的人卻是李諾。

李諾正想着辦法将一個保溫飯盒挂在他家門把手上，挂了半天都沒能挂上去，老是滑下來，宋佑開門時他剛剛挂上，飯盒一滑，差點掉在地上，好在是被他眼疾手快地給接住了，同時也注意到了宋佑的目光從遠處收回。

“你在做什麽？”宋佑不悅道。

“大發慈悲給你做了點飯。”李諾将飯盒塞進他懷裏，“趕緊去吃，別浪費我心意。”

宋佑被李諾推得直往後退，聽見門響，他才後知後覺地低頭看懷裏的保溫飯盒。

飯盒剛打開蓋子，裏面的熱氣就湧了出來，帶着一股飯香，與街頭巷尾的那些很像，但比之更為濃郁誘人。

上面一層是浮着亮晶晶油花的菌菇雞湯，下面則是清爽的西蘭花與白灼蝦，還有一邊被隔開放的是糖醋排骨和青椒炒肉，底下鋪着一層粒粒飽滿的米飯，湯汁滲進去讓人看了格外有食欲。

空蕩蕩的客廳內，宋佑盯着這份飯菜看了許久，最後還是默默地全部吃完。

次日，李諾準時敲響了宋佑家的門，還是與前一天相同，塞給他一個大大的保溫飯盒，宋佑看着嶄新的飯盒，故意譏諷一句：“很難吃你知道嗎？”

李諾果然反駁道：“我又沒吃我怎麽知道！”說完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擺出一副兇悍的表情道：“你小子別挑挑揀揀，我給你做這些費老大功夫了。”

宋佑盯着他，見他回避的目光，什麽也沒說就帶着飯盒進了屋。

徬晚亦是如此，又是一個全新的飯盒，不過湯變成了黃豆炖豬腳，還附贈了一顆大蘋果，大概是某人想肥死他。

周一時，宋佑在早讀聲中踏進校園，初秋的風微涼，他走在林蔭道上，看見遠處操場上那一隊跑步的身影，帶隊的那人遠遠看來，緊接着便脫離了隊伍，徑直朝着他的方向跑來。

宋佑趕緊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朝教學樓走去，只是步伐稍微亂了些。

某人沒追過來，宋佑站在樓道口暗自舒了口氣，早自習下課鈴聲響起，在他上樓時有不少人看他。

他從二班門口經過，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教室裏面，果然在教室最後面多了一張課桌，而許長風原來的位置上，坐着一名不認識的學生在埋頭寫作業。

這一上午，落在宋佑身上的目光明顯變多了，原因他也知道，無非是關于許長風、安承還有劉煜，只是全校都選擇相信安承，唯有許長風站在他這邊，雖然許長風沒說過，但他那日跟着宋佑走了，晚自習又回去把自己的桌子搬到了最後面，這意思再明确不過。

等到中午放學，宋佑從教室出來，果然看見許長風站在他們班門口，大概是因為有許長風在場，那些吃瓜群衆反倒是不敢明目張膽地看他們了，只是匆忙瞥一眼，然後趕緊離開。

宋佑當許長風是空氣，自己朝着食堂方向走去，許長風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在宋佑自己買好飯後又幫宋佑多點了兩個雞腿。

嘈雜的食堂大廳內，許長風将餐盤往宋佑面前一放，那些聲音便戛然而止，在場的大部分目光都聚焦在此，大家自動腦補了餐盤落在桌面上的聲音，震耳欲聾，同時也塵埃落定。

許長風在安承與宋佑之間，選擇了後者，至于為什麽沒有徹底與安承決裂，大概是顧及這十多年的發小感情。

“多吃一點。”許長風把雞腿夾到了宋佑的碗裏，對宋佑刀他的目光視而不見。

不遠處，安承與孫閩相對而坐，孫閩收回視線，忿忿道：“真是鬼迷心竅！”

安承苦笑後，反倒是安慰孫閩：“沒關系的，我只希望他不要被耽誤了學習。”

“我知道，你們約好了一起去申城念大學。”孫閩暴躁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