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天下無雙

天下無雙

李覺本就對這個髒兮兮的小乞丐心生厭惡，此刻巴不得雲懿給他點顏色看看，只是雲懿是他們水雲澗不問世事的仙尊，豈會與這小兒一般見識。

于是李覺上前提住小乞丐後衣領，臉上嫌棄之色盡顯。

“小乞丐，你從哪來就回哪去，且不說我們水雲澗招收的都是世家弟子，就是連山上做粗活的仆人一個個都是相貌端正，走出去自是衣着潔淨，絕計不會像你這般，你就是現在在水雲澗下三拜九叩，我們也不會搭理你，所以你要有點自知之明，可千萬別得罪了我們師尊。”

李覺因為嫌棄他，只是用兩指提溜着他，他将小乞丐往後拽了拽，竟發覺拽不動，于是眉頭一皺，發狠似的抓緊小乞丐後衣領将他往後扯，小乞丐脖子上還挂着一根破布條，此刻勒住他脖子，令他不停嗆咳，卻手腳未松，緊緊纏在雲懿腿上。

玉竹散人見他可憐，當即按住李覺發力的手：“李覺，不可！”

李覺被師叔喝住，只能松了力氣，忿忿地站在一旁。

期間趙玄一直未曾言語，只是偶爾觑一眼雲懿，想從雲懿臉上看出什麽特別的神色來，但不知為何，就是覺得不對勁。

雲懿五日前出關，從不與門派中誰人交談，如果這次不是掌門人發話，讓他們跟着雲懿來尋魔星，只怕他們也沒有接近雲懿的機會，其實論資排輩，雲懿與他輩分相同，但雲懿天資卓越，幼時便上了山，一直跟着仙祖隐居蓮花峰，如今一身修為卻也不過二十來歲。聽聞蓮花峰上有一仙洞，凡人若在仙洞中修煉，那修為自是以一頂百，但未得召見，他人不得上峰，所以這一說法也未曾有人證實過。

十年前仙祖飛升，于是蓮花峰上只剩雲懿一人，水雲澗有弟子想要乘虛而入上峰尋寶洞，哪知人還沒上去，一道雷鳴斬下，幾十年的修為毀于一旦。

門派中傳言，雲懿不好惹，至少比師祖更加狠厲。

可這……

趙玄看着單手抱着男童的仙尊，腿上還挂了一個，縱是如此胡鬧，仙尊臉上也并未有任何反感之色。

“我說了，我不會帶你回去。”雲懿聲音冷淡，卻也仍是在與抱住自己腿的小乞丐解釋。

小乞丐哭哭啼啼，在他腿上蹭了蹭眼淚，抽泣着仰頭看他，一雙大眼睛眼圈發紅。

雲懿掃了他一眼，神情淡漠地移開了目光。

趙玄心思細膩，眼尾一跳，低頭去看地上的小乞丐，這小乞丐瘦瘦小小，臉上滿是污垢，不過一雙眼睛倒是生得好看，特別是蓄滿的淚水後在這黑夜中竟水光潋滟，倒像是一汪美麗的湖泊，分外惹人憐愛。

還未看出什麽其他特別之處，玉竹蹲下身擋在了小乞丐跟前。

“小朋友你也別哭了，仙尊不可能帶你走的。”玉竹擡頭看了一眼雲懿懷中的男童，“你要是實在舍不得你的好朋友，我可以帶你回水雲澗，但水雲澗不養閑人，你得跟着仆人們幹活知道嗎？”

小乞丐收住眼淚，懵懵懂懂地仰頭看了一眼雲懿懷中沉睡的男童，玉竹似乎看出了他心之所想，安慰道：“你放心好了，我們仙尊要帶你朋友住到蓮花峰去，我們水雲澗就在蓮花峰下面，等以後……你朋友好了，他自然可以下來看你。”

其實玉竹也不知道魔星能不能好，魔星殺不死，倘若今日這個男童死了，魔星會繼續出現在其他人身上，只要現世，必是引起災禍不斷，各路妖獸也會在魔星的感應下變得狂躁不安，人間即地獄。

雖說魔星無法殺死，但卻可以控制住，只要将來這名男童心向正道，自然能壓制住體內的魔星。

小乞丐似乎在心中衡量了一番，見跟着雲懿無望，退而求其次也行，于是乖乖松開手腳，委委屈屈地站在了一旁。

李覺聽見玉竹要帶人回去就生氣，但到底人家是師叔，況且自己師父站在旁邊一言不發，他也只有聽話的份。

“你叫什麽名字？”玉竹見小乞丐如此明事理，又見他一雙眼睛生得極為好看，不由得牽住他的手問道。

小乞丐看了一眼雲懿，目光從他懷裏的男童身上移開，低下頭道：“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喊我小佑。”

身前白影一晃，雲懿抱着男童離開了，小佑咬了咬下嘴唇，這個動作被玉竹當做是小孩兒的倔強，于是捏了捏他的手道：“小佑就是你的名字，走，我帶你回水雲澗。”

水雲澗距烏行鎮百裏，雲懿将小佑放在身前，雙手搭在他肩上禦劍飛行，離開烏行山後才得以看見月亮，晚上的雲如同薄紗挂在天上，透過薄紗能看見天上微小的星辰。

小佑四下看了看，雲懿早已帶着那名男童不知所蹤。

不多時，小佑眼前出現了一座仙山，山中燈火錯落，他凝目望着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隐約可見一盞忽明忽暗的微光。

蓮花峰，水雲澗最高的山峰，未得召見，誰人也無法上去。雲懿就住在那裏，現在又多了一名與小佑年齡相仿的男童。

玉竹收劍入鞘，忽地瞥見小佑眼中那一抹惆悵，不由得笑了笑，摸着他的頭道：“來了水雲澗，你就不必再擔心無家可歸了。”

趙玄李覺兩人與玉竹分道揚镳，玉竹帶着小佑上山之後，叫來了一名仆人，吩咐道：“帶他去西山頭尋個住處，明日我再去看他。”

因為掌門人還等着她去複命，玉竹并未多言，與小佑告別後便匆匆離開。

水雲澗依山而建，因後山的一線天瀑布而得名，玉竹所說的西山頭是沒有修為的仆人居所，小佑識路，因為三年前他曾從後山潛進去過，本想一路往上，卻因為蓮花峰的雷咒而止步。

仆人一路帶領，給小佑安排了一處住所後便離開了，小佑打水洗漱幹淨後，穿着水雲澗的仆人衣服躺在木板床上，透過這扇窗子，剛好能看見不遠處的蓮花峰。

深更裏，從這個位置看去，蓮花峰上的燈火更顯明亮，他看着他缥缈的燭火，不知何時睡了過去，再睜眼時，天已大亮。

剛起來不久，玉竹就過來了一趟，當小佑被人領到西山頭的正殿時，玉竹的眼睛一下就黏在了他身上。

直到他走進去，玉竹才移開眼，對旁邊管事的問道：“怎麽還不來？”

管事是名中年漢子，他也是今晨才見到小佑，他并不知道小佑來時的模樣，此刻聽玉竹問話，疑惑地皺了皺眉道：“玉竹師叔，這就是昨日您帶回來的孩子。”

玉竹一臉震驚，重新看向小佑，陽光從門口照射進來，小佑剛好站在光裏，一雙大眼睛帶着笑意，長長的睫毛被日光鍍上了一層金色，鼻頭精致挺巧，一張小嘴如紅櫻桃，頭發被挽成髻束在頭頂，露出了光潔的額頭與巴掌小臉，身上雖是穿着藍灰色粗麻布衣，但當真是個粉雕玉琢的小童子。

“啧。”玉竹難得惋惜，這若是個女娃娃，只怕她要迫不及待地收入門下了。

“玉竹師叔。”小佑恭恭敬敬地喚了一句。

玉竹眉開眼笑，招手讓他過去，待他走進，又将他來回看了看，最後對管事的吩咐道：“孩子還小，別給安排什麽重活，每日給他空出兩個時辰來讓他跟着張先生讀書。”

待玉竹走後，整個西山頭都傳遍了，說他們這兒來了一名小仙童，玉竹師叔還特地交待，不準給他幹活。

整整一個上午，不斷地有人來正殿偷瞧小佑，而小佑則是看着那些個從門口探出來的頭，露出一個恬靜的笑。

還真像一位小童子。

可惜的是他人在西山頭，若是真童子，只怕該去天上的蓮花峰了。

他沒這個天資，卻是委屈了他這幅皮囊。

午間用過膳食後，小佑跟着收撿碗筷的嬸嬸後面，想要幫忙做點兒事，嬸嬸們見他生得好看，趕緊将他推開道：“你這麽小，怎麽能幹這些。”言下之意是什麽也用不着他幹。

他百無聊賴地在後廚打轉，終于是有人看不下去了，指着旁邊兩個白瓷瓶說道：“小佑，你不如去雲崖澗地下打些山泉水來，明日我叫你用山泉水給師叔伯們煮茶。”

得到任務的小佑提着兩個白瓷瓶就出了西山頭，朝着雲崖澗走去，路上偶爾碰見身着金邊白服的修士，他也只是低着頭靠邊讓對方先過去。

一炷香的功夫，他帶着白瓷瓶走到了雲崖澗底下，這裏僻靜，除了來打山泉水的他，鮮少有人會過來。

陽光透過雲層照射下來，遠處便是一線天瀑布，山泉水叮咚作響，小佑将兩個白瓷瓶放在旁邊，自己則是躺在了一塊光滑的大石頭上曬着太陽睡覺。

沒一會，林子裏傳來細微聲響，頭頂的陽光被遮住了，小佑皺了皺眉，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時，臉頰忽然被人捏住，這人停在他上方說道：“好你個小壞蛋，老子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卻要來這裏給人打什麽洗腳水。”

小佑沒睜開眼，擡手打開自己臉上的手，這時身旁似有一團火靠近，毛茸茸地拱在他脖頸處。

“诶诶诶……骨仔別鬧。”小佑被拱的癢得不行，笑嘻嘻地坐起身來，瞥了一眼眼前的邋遢老頭皺眉道：“我樂意，您管得着嗎？”

老頭身上挂滿了破布條，被他這話氣得上蹿下跳，活像一棵會動的祈福樹。

“你這壞小子，虧老子還擔心你，沒想到你上趕着把自己賣了，骨仔，咬他，咬醒這個沒良心的小壞蛋！”

旁邊一人高的灰狼聽見命令，張大嘴巴将小佑的手臂咬在嘴裏，假模假樣地甩着頭，卻是半點都沒傷着小佑。

“吃裏扒外的東西！”邋遢老頭一腳踢在了骨仔屁股上，對小佑道：“人你也見到了，你看人家根本就不要你，你幹脆跟師父走吧，聽說西域出現了一只神獸，師父抓了給你玩玩！”

“不去。”小佑幹脆拒絕。

“嘿你這孩子！”邋遢老頭道：“不過是個修仙的，有這麽大的吸引力嗎？你吃過我的住我的，我又教你法術，難道我還比不過那奔喪的？”

他口中的奔喪的說的就是雲懿，一襲白衣冷漠着臉，不是奔喪還能是什麽？！

“他才不是呢。”小佑抱住骨仔的脖子，親昵地蹭了蹭，臉色微紅道：“他是畫裏走出來的仙人，我喜歡他。”

“啧啧啧啧……”邋遢老頭嫌棄得直跳，“完了完了完了，這才十歲就開始思春，這往後該咋整啊！”

小佑親了骨仔一口，氣鼓鼓道：“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