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最親密的背叛者（九）

最親密的背叛者（九）

鬥過嘴後，該幹的活還是得幹，喻甜将結界打開一個缺口，車子駛入禁區乃至之後的過程都風平浪靜，沒什麽值得贅述的。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現在的車子已經具備自動駕駛的功能，即使有突發情況也有足夠的智能應變，所以一般情況下車子都是自動駕駛的模式。

這樣倒也方便喻甜三人進入禁區後，不用面對遇到危險騰不出手來幹架的問題。

這個禁區被封禁的年頭不算太長，很多建築都保留的完好，只是空氣中始終充斥着一種荒涼的肅殺感。喻甜和姜薇都在其中感受到了魔物出現過的兇煞氣息。

米可也表現的有些不安，猶如直覺敏銳的小動物，對危險有着一種天然的預感。

禁區的路不太好開，沒人維護修理，有些已經被植被重新占據，有些破損難行，實在是耽誤行進的速度。

理所應當的她們沒能在天黑前開出禁區，只能留下過夜。

這也是預料之中的情況，沒有引發任何争議。

至于為什麽不繼續開夜車離開，當然是因為在禁區開夜車比在禁區過夜危險多了。

天黑後，禁區內暗流湧動的危險氣息越發濃烈，喻甜将車子停在了一個避風的區域，又在最外圍設下數個幻陣，以防備包括但不僅限于可能出沒的魔物帶來的危險。

然後她靠坐在駕駛座的椅背上，沉思着下一步行動的同時，也用眼角餘光關注着後排坐的兩個人。

米可顯然已經适應時時都在發生變化的逃亡環境，但禁區內的氛圍還是讓她有些不安，尤其是在夜晚降臨後，她就再也不肯離開姜薇半步。

姜薇很耐心的把米可哄睡，像對待一只受驚過多的小動物般，任她枕在自己腿上，輕輕撫弄着米可已經剪短的淩亂發絲。

她明麗的面孔因為柔軟的氣質很多時候都顯得很沒攻擊性，但每當她低眸斂目時就有一種不可侵犯的沉靜。

喻甜注視姜薇片刻，頭微不可查的偏回原本的方向，随後輕輕阖上漆黑的眼眸。

姜薇和米可現在的相處模式，讓她不由自主想起了她刻意不怎麽回想的過去。

從前姜薇對她也是這樣極盡溫柔，就像是熱愛小動物的人某一天從外面撿到一只看起來很可憐的流浪小狗，本就滿腔柔情，更添無限憐愛。處處呵護，處處照顧，恨不得有什麽就給她什麽，生怕她再受一點委屈。

可惜的是，是狗就會咬人，尤其是一只原本就撕咬過前一任飼主的狗，那就更危險了。

這個念頭生出來時，另一張同樣充斥着溫柔氣質的面孔不可抑制的在喻甜腦海中閃過。

喻甜唇角不由翹起一絲冰冷的笑意，她慢慢睜開眼睛凝視着禁區無雨卻更暗沉的夜色。

黑夜與她同色的眼眸相映，卻很難說清誰更冰冷莫測。

只是，大概夜晚真的會降低人情緒的活躍度，讓人無端生出些矯情的感傷。喻甜又不可避免的在想一個她早就意識到的事實。

無論她和姜薇的命運走向何方，她們的關系都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但……這對她來說未必是壞事。

想到這，喻甜又笑了一下，她正準備重新閉目養神，就聽身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她有些奇怪，一側頭就看到姜薇正扒在副駕駛的椅背上，貓貓祟祟的探頭往她這兒看。

什麽禦姐風範，什麽沉靜從容，離她顯然都很遙遠。

四目相對，喻甜難得有點無言，“這個姿勢你不累嗎？”

米可還枕在你腿上呢。

乍一對上喻甜墨玉般純黑的眼瞳，姜薇被不大不小的驚了一下，不過她也感覺自己的動作看起來确實有點鬼祟，立刻戰術後仰，“我就是想看你睡了沒。”

如果喻甜睡了她就不能睡了，這大晚上的要是都睡了，明天能不能起來就是概率問題。

正處于0.01度emo狀态的喻甜并沒有借機調侃她，只是笑了下，随後聲音輕輕的說：“我沒睡，你睡吧，我來守夜。”

她白皙的皮膚在昏暗的天色裏也十分奪人眼目，就好像天生自帶柔光。

只是白的有些過分了，導致她稍顯落寞和倦怠，就像極了易碎的瓷，讓人難以避免的先生出三分憐愛。

姜薇雖然在內心一再告誡自己應該把關心用在正地方，可或許是多年的習慣使然，她的心還是會在看到喻甜狀态不好的時候，不可自控的揪緊。

她低垂下眼眸，輕咳一聲，“你要是累就先睡呗，我跟你說萬一有危險我可打不過，還得靠你，你得有點身為打手的自覺。”

喻甜看着姜薇烏黑的發頂，感覺她特像一只想曬太陽的慵懶貓咪，找到了陽光最充足的地方還不好意思獨占，非得關心謙讓一下同伴。

真可愛。

“我不困。”喻甜用半開玩笑般的輕松語氣說：“讓睡不着的人硬睡，她會做噩夢的。這個機會還是留給有需要的人吧，比如某傷員。”

噩夢兩個字就像個觸發詞，讓姜薇不由擡起頭深深看了喻甜一眼。

“現在……”她也很難說清自己究竟是在以什麽樣的心态問出這個問題，“你還會做噩夢嗎？”

喻甜微怔，随後第一次避開了姜薇深湖幽井般凝望人時總顯溫柔的眼睛，她低頭笑了笑，“睡吧，晚安。”

·

夜更深了。

外面又起風了。

喻甜睜開眼睛，側頭向窗外望去，她的眼神十分清明，與透明的車窗相映，如夜空中閃爍的一點寒星，冰冷不帶絲毫溫度。

她的手緩緩扶上車把手，似乎是想開車門出去看看，卻又忽有所感般轉頭看向身後，正對上一雙空洞洞的眼睛。

是米可，她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醒了，正目光呆呆的瞧着她。

在夜晚突然遭遇這麽一下子，是個人都得被吓一跳，不過喻甜并沒有被米可吓到，她只是靜靜注視了那雙空洞洞的眼睛片刻，叫了聲女孩的名字，“米可。”

她此前并未對米可流露出任何特別的情緒，包括同情。只是此刻她的聲音太輕，輕的猶似一聲嘆息。

米可有些困惑地歪了下頭，又木木呆呆地盯了她幾秒，就重新蜷縮回陰影處。

喻甜無聲垂下目光一瞬，很快側身繼續剛才沒完成的打算，打開車門下了車。

……

夜霧彌蕩，冷風森森，地上的枯葉随風打着旋落在剛剛從車上下來的人的腳邊。

周遭很靜但并不完全是死寂的那種安靜，它摻雜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鳥的驚鳴，還有遠方不知名獸類若隐若現的嚎叫。

但這種夾雜着聲音的安靜，并不比完全的死寂更讓人安心。

喻甜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任衣衫在獵獵夜風中随之飄搖，然後她徐徐向前走了幾步。

而也就在這時，烏雲緩緩遮住本就朦胧的圓月。

就在月華消失的剎那，似遠似近的嘶嚎聲和打鬥聲中又增添了一種奇異的聲響，像極了潺潺不息的流水聲，可附近分明沒有任何水源。

風止風起，烏雲被風吹散，月光伴着紛紛揚揚的黑紫花瓣一起散落。

只是去尋落花的源頭，卻看不到美麗的花枝，只有一具具外形似豹又似虎通體漆黑的魔物屍體。

它們的半具屍體還是獸類，半具屍體已經漸漸化成紛揚花瓣，使得這一幕看起來既詭異又瑰麗。

車門被二度打開，姜薇揉着有些發酸的眼眶，聲調含含糊糊的問了句，“又下雨了嗎？”

她好像聽到了流水的聲音，但在問出口的剎那，她就知道自己是睡迷糊了，又問了個不過腦子的傻問題。

果然，喻甜仰頭站在紛揚的花雨中，她擡起皓白掌心接落墜下的花瓣，“不，這是流血和死亡的聲音。”

姜薇身形一頓，在嗅到風中飄來的那絲血腥氣時驟然變得更加清醒。

她視線掃過看起來如死海般平靜的黑夜，沉聲開口，“諸位是想現在豎着走，還是一會兒橫着走？”

沒有人回應，但片刻後幾個窺伺的身影在黑暗中無聲退走。

禁區不适合生靈居住，卻不代表它就真是一座空城，能夠在禁區裏出沒的人都不簡單或者說很多都是亡命之徒。

或者說能夠靠近喻甜布下的幻陣，扛到現在還有命在的都有兩把刷子。

喻甜搖頭，“薇兒姐姐，你太心慈手軟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她雖然這麽說，卻也沒對逃走的那幾個人再下殺手。

“敲山震虎的目的達到就夠了，無謂再惹更多的麻煩。我相信能駐紮在這裏的勢力，不可能全是蠢人。”

姜薇當然不可能心疼一群亡命之徒，她所考慮的是不能逼狗入窮巷，真要一點餘地都不留，雙方硬拼的話還是她們這邊吃虧。

畢竟她基本沒有戰鬥力，喻甜的幻術雖然很強，卻不是一點可攻破的弱點都沒有。

而喻甜除了幻術之外的戰力原本也是很強的，但現在她肯定不是全盛時期，姜薇也拿不準她到底能發揮出多少實力，所以能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還是盡量避免吧。

姜薇相信她的這些考慮和擔心喻甜都明白，就是她那個招貓逗狗的欠勁兒，非得嘴上說兩句，來撩撥撩撥她。

想到這姜薇不禁在內心翻了個白眼，她伸了個懶腰，對喻甜說：“距離天亮還有一會兒，你去睡吧，接下來我守夜。”

喻甜站在原地并沒有返回車上的意思，她一揮折扇又将破碎的幻陣重新彌合，剛剛在樹叢裏或躺或高挂還沒有完全化作花瓣的魔物屍體，以及遠處地面大片大片的血色都重新被幻象如幕布一般遮蓋。

做完這一切，她才轉頭望了車上一眼，“留米可自己在車上待一會兒，沒事吧？”

姜薇心有所悟，知道她這是有話要談，将被風吹散的亂發別在耳後，“只要能看到我就沒事，你想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