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最親密的背叛者（二十二）

最親密的背叛者（二十二）

喻甜同樣深深的望着她，片刻後才搖搖頭，“不是。”

姜薇聽到這個答案，從中感受到了一種悲涼的欣慰，仿佛曾經的感情是真實的，總比所有的東西都是虛假的要更好似的。

姜薇又問，“你當初背叛我們是因為你的老師嗎？”

喻甜點點頭，“是。”

她看起來真的很乖順，尤其是姜薇問什麽她就答什麽，沒有漫不經心的調侃也沒有謊言——至少現在姜薇願意相信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實。

“甜甜，你這樣真的很乖，每次我被你這樣看着都會覺得心軟。”姜薇目光無比溫柔的注視着喻甜。

你也真的很聰明，一定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吧？那你又在想什麽，是也終于有了一點感傷，還是在居高臨下的俯瞰我的優柔。

喻甜白如落雪的面孔也出現了片刻的恍惚，這就讓她看起來更多了幾分令人心憐的脆弱。

姜薇擡手很輕很輕的撫過她的臉頰，“那如果當初我答應了，我們現在面臨的會不會是另外一種局面？”

喻甜感受着那冰涼掌心僅有的一點溫度，輕輕蹭了下。她有些留戀，因為她已經預感到了什麽，可答案卻沒有絲毫改變，“不會。因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改變當初的決定。”

姜薇聽到這個答案也沒有生氣，甚至沒有感到失望，她只是近乎不舍的摩挲着喻甜柔軟的臉蛋。

告別總是會令人不舍。

“看來有些事情結局早已注定。”

她也早就知道，無論她接受還是拒絕喻甜的感情與否，她都還是她。她從前在喻甜心裏是什麽位置，當時也還是什麽位置。

而喻甜也不會是那種因為表白被拒就會因愛生恨的人，更何況她當時在想什麽喻甜很清楚，而她也不是沒長嘴，即使喻甜不清楚，她也表達的很清楚。

她們之間也遠遠還沒到什麽愛而不得，因愛生恨的虐戀程度。

所以背叛搭檔還是背叛戀人，對喻甜來說只是名義上的區別，感情上并無不同，對她來說也一樣。

而這些問題的答案，姜薇也早就清楚。

她之所以還想要一個解釋，那是因為她還需要一個解釋。

因為人都會欺騙自己，因為人總更想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不把這些說清楚，她與喻甜的感情就永遠都沒有結局。

就像不久之前，她和莫天音交談的時候她終于意識到一個事實。無論她對喻甜究竟抱有什麽樣的感情，這些年她都放不下，忘不了。

這種感情也會推動着她，讓她即使在事情走到今天這步田地，還是會被喻甜扯動心弦，還是會情不自禁的想要關心喻甜。

這就是一個事實，是客觀存在的，是她即使想要壓制，想要掩藏也改變不了的。

終于清醒意識到這一點的姜薇，瞬間變得坦然。

她不再試圖別扭的，自欺欺人的想要假裝這份感情已經不存在了。

存在就是存在，是騙不了人的。

而很久以前姜薇在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個說法，就是當一個人意識到她要和一個重要的人分別，無論那個人是她的親人，朋友，還是愛人，即将要失去她們的痛苦和恐懼，都會掩蓋她們本身的缺點和帶給她的所有傷害。

她的記憶和感知會不斷的美化她們，會想繼續挽留她們，抓住她們。

書上的這個說法指的是生離，而姜薇過去那三年面對的死別與這份生離所帶來的影響并無區別。

因為死亡也不會斷掉人的念想。相反，它反而成為了一個可以讓人放縱自己想念的理由。

這份死別效應直至此時此刻依舊在影響着姜薇，所以她不再抗拒也不再逃避，她決定坦然的面對自己對喻甜的感情。

死亡不會斷掉人的念想，活着會。

只有活人才能做到殊途陌路，面目全非，才可以摧毀曾經的留戀和記憶裏所有的美好。

而等到那一天真正降臨的時候，她反而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和煎熬。

因為那很殘酷，卻是一段關系真正的結束。

而結束，無論是痛苦還是痛快，終究都能得到解脫。

想到這，姜薇溫柔笑笑，将手裏的糖全數都放進喻甜的手裏，“以後就不帶了，你記得自己帶。”

她走過喻甜的身邊與她擦肩而過，“吃吧，我去給你拿飯。”

喻甜感受着那流雲般柔軟的長發掠過她的肩側，随之一起帶走的還有屬于人體靠近時的溫暖與柔軟，整間屋子好像忽然就變得冷寂。

她怔神片刻才下意識回頭，但身後只有半開的門和外面空蕩而光線幽微的長廊。

喻甜重新垂眸看着手裏的糖，神色難辨悲喜。

姜薇對她來說并不是個難懂的人，她忽然變得坦然的态度，讓喻甜很清楚的就能猜到她在想什麽。

這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本來她還以為姜薇會痛苦掙紮很久，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能從這種矛盾的狀态中掙紮出來。

當然，她并沒有變‘态到有看姜薇痛苦為樂的意思，她只是了解人性的弱點，當然也包括姜薇的。

想到這，喻甜忽然發出一聲輕笑，“薇兒姐姐，你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你要放下我了嗎？

她搖了搖頭，擡眸凝視着窗外的沉沉夜色，只是我們對失去的定義從來都不同啊。

·

霧市相比多雨的雨市，天氣穩定很多，一個月到頭三十天，有二十九天都是晴天。只是到底臨近秋意，即使不下雨，溫度也開始慢慢降了下來。

不過彼時穿過長廊享受日光照撫的喻甜，感受到的溫度依舊是和暖而舒适的。

當然無論什麽樣的天氣都不妨礙她手裏拿着折扇，今日她手裏拿的是一把扇面純紅的折扇，與她的白衣黑裙相映，是另一種熱烈的顏色。

她的目的地是自己的房間，但此刻她還沒靠近自己的房間，就察覺到有人在附近。

察覺到這一點并沒有讓喻甜步伐有所遲疑，在這個莊園裏會來找她的，能來找她的也只有一個人而已。

果然，喻甜一邁過轉角就看到姜薇站在她房間門前，她烏發如雲，神色飄渺，明明有着最莊重明麗的五官，身上卻揉雜着一種過于柔軟的氣質。

要非說像什麽，就很像毛茸茸的北極兔，明明那麽大只偏偏又那麽溫馴，看起來就……很好欺負。

喻甜不動聲色的想着，在姜薇察覺到她的靠近向她看過來時，又在心裏補充了一句，不過現在就不好欺負了，或者說人家不願意讓她欺負了。

真是既令人傷感又欣慰的改變。

“你出去了？”姜薇溫聲詢問。

喻甜，“是啊，去确認一下我朋友的情況。”

姜薇的神情自然而然的帶上了關注，這種關注裏還有她性格與生俱來的溫厚中帶的關心，“她情況怎麽樣？”

喻甜中肯的描述，“還活着。”

姜薇怔了下，随後奉送給她一個白眼，“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廢話文學是讓你玩明白了。”

不過既然還有心情和她閑扯，看來情況還是可以的，正這麽想着她就感覺面前的人湊近了些。

喻甜黑溜溜的眼睛專注的望着姜薇，像一只無害的小動物，“薇兒姐姐，你的氣息還是不太穩啊，還是專心休養一陣吧，小心以後掉等級。”

異能者的力量等級不是一成不變的，會上升，自然也會下降。受傷太嚴重，實力大損的就會掉等級，一旦等級下掉，再想往回升，需要付出的努力就不是一點半點了，主要是太嚴重的既影響戰力也影響壽命。

姜薇聽喻甜提起這一茬，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天音告訴我，知枝今天下午就能到。你要是方便可以帶你朋友過來看看。”

她們這些人現在都不能見光，也就沒什麽不能見面的顧忌。

“還有你自己，不舒服，也可以讓知枝給你看看。”

她可以确定喻甜和她一樣肯定也有傷在身，只是受傷嚴重與否的程度很難分辨，畢竟她也不是職業醫生。何況就算是醫生也得診斷過才能下論斷。

不過喻甜自從來了莊園，除了今天出了趟門，其他時間都待在房間裏休息的表現看，她的狀況顯然稱不上好。

喻甜歪頭打量姜薇，她能感覺到幾天前那次談話結束後，姜薇再面對她态度坦然從容了很多。

不再試圖遮掩對她的關心，也不再刻意的冷言冷語，幾乎與她們還是搭檔時無異，當然也只是幾乎。

無論喻甜還想不想挽回這段關系，她都可以肯定這不是一個關系緩和的信號。

要說這世上什麽樣人的原諒最難獲取，其實不是莫天音那種愛恨都同樣熱烈且直白的人。

最難的其實是姜薇這樣的人，她足夠心軟，溫柔，很少和人生氣，更不會和人冷戰，用冷暴力傷人。

而這樣一個人，當她真的生氣了，決定放棄一個人的時候基本無可挽回。

因為在她做出這個決定前，煎熬與痛苦就已經殺死了她千百遍，被殺死千百遍依舊能做出的決定，怎麽可能會再被動搖？

她現在表現的這麽平靜，完全是在與以為她死了的那三年做和解。

死亡，總是會将本就複雜的愛恨更加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