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前世夢魇

前世夢魇

“那,小姐,昨日的事情也是剛好宋風經過幫忙了,您要不要感謝表少爺?”

青芷小心翼翼地問。

她是知道自家小姐的,對表少爺一向都是極好的,雖然兩人平日裏在府上根本碰不到,但是小姐經常會給表少爺送些禮物,以便……讓表少爺幫忙。

這次宋風也算是幫了忙了,而且,說不定宋風來榮安院是表少爺的意思呢。

佟念琬臉上表情卻淡淡的:“不用。”

元琛沒想幫她的,不過是宋風恰巧路過而已。

她以為自己重活一世,許多事情已經看得很明白。

比如第一眼見到元琛時,便知他未來定是人中龍鳳。後來又得知他那樣的出身,将來回了京都,定然是前途無量。

因此她小心地對待他,想着自己将來有一天進京時能得他照拂。

但是終究還是估摸錯了自己和他的性子。

他看人看的極準,她的這點小心思,只怕他早就看透只是不說破而已。而她原以為自己既已換了個身份,有關于前世的傲氣,她已完全可以放下了。

但是,終究還是不能的。

她想到此,也嘆了口氣。

這件事上,他沒幫她,元琛沒錯,她也沒錯,不過都是為了自己而已。

既如此,宋風的事情,權可當成一場巧合,道謝卻是不必了,想必今後她也不會有求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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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不是她傲氣,想來即便是她有求,有了這次做先例,他也不會答應了。

那麽,他是吃準了她不會将他裝病的消息說出去?

佟念琬搖搖頭,算計人心的方面,她到底還是做得不好。

這幾日盛寧的天氣變化極大,不下雨時讓人覺得悶熱的不行,下起雨來又頓覺清爽。

連下了三日雨,盛寧的街道被雨水沖刷的幹幹淨淨,空氣清新又涼爽。

佟念琬在這幾日裏就悶在清風堂,專心研究慕師傅教她的雕琢技巧,對外卻營造出了一種被徐公子的做派傷了心的形象。

前兩日她沒去吃早飯,佟采媛還來安慰過她,後來許是被她這副混混度日的樣子吓到了,佟采媛送了兩天的藕粉糖糕後就不來了。

佟念琬樂得清靜,想着老太太這幾日快回來了,這府上又沒有清閑日子了,因此格外珍惜這大雨瓢潑将她們一行人堵在路上的時光。

但是再怎麽珍惜這日子還是過得極快,這日一早,她從睡夢中轉醒時,便透過床上的幔帳看到外面的天放晴了。

“小姐您醒了?”

青芷聽見她下床的聲音,推門進來。

佟念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早的天氣有些涼,她随手拿過屏風上的外衫披上。

“天晴了?”

青芷拿過羊角梳,為她梳頭發:“嗯,小姐今日起的晚了些,剛剛夫人派人來過了,說是老太太和二夫人午後就回府了。”

“唔。”

她興致不高地搭理了一聲,揉了揉眼睛,還是覺得很困。

青芷幾乎從沒見過小姐這樣萎靡的樣子,怕是因為老太太和二房夫人回來讓小姐不高興,有些擔心地問道:“小姐,您昨日沒睡好麽?”

佟念琬揉揉眉心,倒也不是沒睡好,只是不知道怎麽了,這兩日總是會夢到一些前世的事情。

她第一次披戰甲上戰場的時候,手中的長槍第一次染血的時候,回京加冕的時候,與衆将士圍坐在一起喝酒吃肉的時候,還有她被敵人斬于馬下橫屍沙場的時候。

而每一次,夢境的最後,都是胡風擋在她身前,替她挨了敵軍統領那一刀的畫面。

那一日戰場上下了雨,她記得很清楚,因為他的背後除了厮殺的聲音便是天上的雷鳴聲。

那聲音在夢裏也一直響在她耳邊,他們腳下沒有泛起的黃沙,每走一步雙腳都會陷進去,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拔出來。

她後來想過很多次,胡風當時離她很遠,究竟是怎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沖過來擋在她身前的。

她記得那時,他背對着敵人的長槍,因此她清晰地看見那長槍穿破他的右肩,染滿了鮮血,那血又随着落下的雨水沖刷下來,一直流啊流。

那是她第一次聽見自己心疼的聲音,而他當時只是對她咧嘴笑了。

那是她的夢魇,每每夢到,都會驚出一身冷汗。

她前世縱橫沙場近十年,從沒有哪一場戰役,讓她如此後怕。雖然胡風得到了緊急的救治,回京後也養好了傷,但她始終沒有機會當面謝謝他。

後來她再沒有機會回去,直到離開那個世界,也還是欠他一聲謝謝。

世間最難清者,情。

她自問這兩世從未對不起過誰,卻獨獨胡風,她不想欠任何人,但欠他的她卻是還不起了。

每每想到這段往事,雖然已隔了十餘年,卻清晰地又仿佛是不久前的一樣。

“明月,關上窗子,有些冷。”

她縮了縮肩膀,又吸了下鼻子。

青芷擔憂地皺起了眉:“小姐,您是不是夜裏着涼了?”

“可能吧。”

她也覺得有些頭暈,不知這兩日是怎麽了,總覺得神思倦怠。

許是夜裏沒有睡好的緣故吧。

佟念琬甩甩頭,将那種暈暈的感覺甩開,才吩咐道:“今日不去芙蓉園用早膳了,就說我昨日着涼了。明月,你去将我前兩日雕好的那枚雕牡丹的玉佩裝好,哦,還有那支金絲攢花簪。”

“小姐是要送給老太太和二房夫人的麽?”青芷問道。

“是呀。”

佟府老太太對她還算不錯,至少從沒刻意刁難過。至于二房夫人姚氏,她是真的不喜歡自己,可是也沒辦法,該有的禮節不能費,她不想在離開這個家之前還給她們留下譴責她的話柄。

她這幾日确實是疲累的很,因此用過午膳後又休息了一會兒。

等她醒來時,就聽見青芷進來跟她說,老太太和二房姚氏已經回來了。

“小姐,您快些換身衣裳,奴婢給您重新梳個發髻。”

青芷很興奮般,不停地在屋裏轉圈圈催她。

佟念琬難得看見她這麽着急的樣子,故意慢吞吞地下床,坐到梳妝臺旁了,還不忘打趣她:

“青芷今日怎麽這麽沉不住性子,钰少爺在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麽急切過。”

明月聞言也拿着準備好的荷花織布繡衫走了過來,故意拿胳膊肘撞了撞臉色緋紅的青芷:

“小姐您可算是了解青芷了,她這般急切還能是為什麽。剛剛前院傳話來了,钰少爺也一同回來了,說是準備今年的秋闱,要在府中待一個多月呢。“

說完之後便在一旁嘻嘻地笑,惹得屋裏其餘的丫頭也笑了起來。

青芷臉色紅的更加厲害了:“小姐,您,您別聽她們瞎說,奴婢奴婢是……”

“好了,”

佟念琬看着她們熱鬧的樣子,也忍不住打趣起來:“钰少爺一表人才,青芷是眼光好,你們還笑。”

小丫頭們笑的更大聲了,明月見小姐難得跟她們開玩笑,膽子也大了些,又問道:

“那小姐的意思是,钰少爺是咱們院子裏最好看的了,你們說呢?“

有大膽的丫頭在一旁嘀咕道:“表少爺才好看呢。”

青芷一見話題轉了,聞言立刻附和道:“對對對,表少爺才好看呢,小姐您說是不是?”

青芷一向說元琛可怕,這會兒竟也忘了。

但是佟念琬搖搖頭,看着她泛紅的耳根,拿她平時的話揶揄道:“表少爺有些可怕,我看還是钰少爺最俊朗。”

“哈哈哈……”

屋內立刻笑成一片,青芷羞的耳朵通紅,不停地用目光‘譴責’自家小姐。

而屋外,已經到了門口的兩人,此時卻不知道是不是該進屋子了。

聽着屋內傳來的笑聲,佟景钰清了清嗓子,“咳,”一身天藍色圓領絲綢長衫,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向一旁臉上幾乎結冰的男子:

“表弟,念琬想必不是故意的。”

只是佟景钰雖這樣說着,那忍不住翹起的嘴角還是暴露了他此刻很想笑的事實。

雖然他回府的次數不多,但與這個表弟的交情還不錯,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評價他‘可怕’。

額,正常來說,第一次見到他的人的想法是這樣的,但是……還是忍不住想笑。

元琛無語地看着一旁嘴角都快翹到天上去的佟景钰,臉色更臭了。

剛剛那道恬淡的聲音,是他的表妹吧,所以,她們平時都是這麽看他的麽?

可怕?

又不爽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人,那張臉,有他俊朗?

真想把自己‘親愛的’表妹拽出來,讓她好好看看,這副樣子也能稱作俊朗?

佟景钰眼看着元琛的表情越來越臭,憋着笑摸了摸鼻子:

“咳,聽牆腳不好,咱們還是進去吧。”

兩人一直在屋外糾結,因此沒有注意到裏面的說笑聲已經停了。

正當兩人決定敲門的時候,擋在兩人面前的門突然開了,接着,一張瓷白無暇的臉孔出現在了兩人的視線內。

佟念琬:……

元琛、佟景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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