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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佟念琬未多想,只想着她自己如今婚期将至,在宮裏住四五日便會放她回去,便安心讓青芷和明月簡單收拾了下,拿出自己雕了好幾日的一個首飾在軟榻前的明窗旁雕刻了起來。

這是她準備大婚時的首飾,斷斷大意不得。

快到午膳時分時,又有一個宮人來了,說是皇上午時會來碧水苑用膳。

佟念琬看着宣旨的宮人走了,有些轉不過神來,皇上來這裏用膳做什麽?她又不是他那些妃子?

不多時,禦膳房傳膳的紛紛送膳食進來,擺滿了桌,接着着一身明黃色龍袍的新帝(七皇子)就來了。

佟念琬雖疑惑,但規矩不能忘,行了宮禮,看着皇上在桌前落了座,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讓她坐下。

她站在那裏杵了半晌,才開口問道:“不知陛下今日為何同臣女一同用膳,臣女惶恐,不敢落座。”

新帝笑了笑,似是感覺她這惶恐有趣般,淡淡道:“佟姑娘曾經差點與朕得先帝指婚,也算是有緣之人,怎麽如今不能一同用膳?”

佟念琬福了福身:“陛下,臣女已與侯爺訂親,不出半月便大婚了。”

“呵。”

新帝淡笑了聲:“你若不想嫁,朕自有辦法。”

“什麽?”

佟念琬沒聽懂,下意識地問道。

新帝看着她,仿若淳淳道:“朕知道,你與元琛并無情意,當日之所以求先帝賜婚,不過是元琛忌憚蘇家勢力罷了。如今這門婚事你若不願,朕自有辦法幫你推掉。”

佟念琬臉上看不出什麽什麽,緩緩道:“那推掉之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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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改姓入宮,朕許你皇貴妃的位置。”他理所應當地說。

佟念琬只覺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事,既是驚訝又覺荒唐:“臣女謝陛下體恤,只是臣女與元琛兩情相悅,就不勞陛下為臣女婚事挂心了。”

新帝似是驚訝她竟會這樣說,想了想道:“你當真如此選擇?”

佟念琬沒看他,點了點頭。

“若是朕非要你入宮呢?”

佟念琬堅定道:“臣女已許婚約,若陛下非要強人所難,臣女以死明志。”

薛定昀點點頭,臉上似笑非笑,半晌起身,朝外走去。

走到堂前,又停了下來,背對着她道:“你自是堅定,只是你說,侯位和你,元琛會選哪個?朕想知道,你呢?”

佟念琬微怔,竟是一時沒有接上話。

薛定昀于是便大笑着離去。

“青芷,”

佟念琬站在碧水苑的門前,心中不免有些憂慮,不知道元琛到底是想做什麽,想了想道:“青芷,你想辦法往出遞個消息……不行,我們肯定沒辦法遞消息出宮。”

佟念琬來回踱着步,皇上到底是想幹什麽呢?他先說要娶她,是否是在試探她試探蘇家?還是說他不信任元琛,有意狡兔死走狗烹?

可是這也不太可能,新帝剛剛登基,一切未穩,且剛立下的仁愛名聲,若是轉頭便容不下功臣,那豈不是會引起朝野上下的怨怼。

佟念琬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皇上将她軟禁在宮裏此舉意欲何為,可是她知道這個消息必得先傳出去,不然若是元琛不知道她的處境而因此做出什麽事情來便不好了,況且她母親如今也在京都,難免不會為她憂心。

宮中她們不熟悉,自然無法差動人幫她們傳消息,而且說不定碧波殿此時已經被皇上的人監視了。

想了許久,佟念琬眼眸一亮,她怎麽忘了,她此行是來陪宛貴妃的,只要想辦法讓蘇卿若幫她們就可以了。

想到這裏她吩咐道:“明月,你去一趟盈波殿,告訴伺候宛貴妃的宮人,就說蘇夫人有話讓我帶來,明日一早我會去盈波殿造訪。”

她思來想去,覺得以蘇卿若的性格秉性,若是知道自己有事相求,怕是避之唯恐不及,連面都不會見,還是得找個借口。

而且,此事也不能全然說與她知曉,只需讓她把消息帶出去就行了。

佟念琬打定了主意,卻不曾想晚間皇上又來她這裏了。

她看着那道明黃色的身影在衆人千擁萬護中走過來,心中不免煩躁,這人到底想幹嘛啊?這幾天不是剛剛大選秀女嗎,難道作為皇上不用寵幸新秀女?

但是她又不得不福了身問安,然後看他大刺刺地坐下,她只能站在一旁直愣愣地待着,也不說話。

皇上倒不覺得奇怪般,反倒很自然地坐在暖爐旁烤手,像是随意般地跟她閑聊:“今日早朝時,有臣子參奏,說當日八弟謀反,魏家也參與其中。”

瞥見佟念琬的眼神,他低笑了聲:“就是你熟識的那個魏家。”

佟念琬一下子想起之前在宮裏見面時,魏衍和八皇子似乎确實很熟識,那日在馬場上也見到他二人說話,但是謀反是大事,魏衍一個文官,怎麽會參與其中呢?況且謀反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她不得不想到瑾萱。

因而她開口道:“謀反是大罪,魏家一介文官,更是五品之下,想來也未必會有這等膽量。”

皇上笑了笑,似乎想到她會這般說,接着道:“朕也這樣覺得。可是朝臣拿出了諸多證據,證明魏衍和八皇子過從親密,朕也不得不重新思量。”

佟念琬心道他這話是有意在提點自己,魏家是否有罪,皆在皇上一句話,于是問道:“陛下為何将此事說與臣女聽?”

皇上側過身正視她,伸出手擡起了她的下巴,細細地打量了半晌,道:“魏衍是否有罪,皆在朕一句話,朕是想給你一個機會,由你來決定魏家的存亡。”

他的手烤的溫熱,但是此刻托着她的下巴卻讓她極其不舒服,她蹙了蹙眉,道:“陛下要臣女做什麽?”

他笑了笑,端詳了她一會兒,手指輕輕摩挲着她的下巴:“這張臉真的是美,都說皇宮裏聚集四海的美人,怎麽能将你漏在宮外呢。朕要你入宮為妃。”

果然如此,佟念琬道:“陛下,晉元侯府是幫着陛下登基的功臣,臣女是先帝親自指婚。若是臣女入宮,陛下豈非是冒天下之大不違,奪臣子妻,不孝敬先帝。陛下可願意為了臣女受盡天下人诟病?”

皇上聞言笑了,那笑容不似在人前般俊朗,帶了些邪氣的味道:“朕自然不會讓你以佟念琬的身份入宮,朕說了,你改名換姓,雖然不是蘇家人了,但只要你在朕身邊一日,朕會保蘇家平安。”

佟念琬做出一副思考狀,又問道:“那宛貴妃,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同在宮中她不可能認不出臣女。”

“有蘇家在,她什麽都不敢說。”他不在意地道。

佟念琬輕輕點點頭:“陛下思慮周全,臣女佩服。”

她輕輕推開他的手,深深地福身作輯,淡淡道:“陛下的提議着實令人心動,只是皇貴妃的位份也好,蘇家的一世榮華也好,臣女都不在乎。至于魏家,臣女相信,陛下聖明,自有決斷,斷斷不會讓無辜的臣子受牽連。臣女與元琛有婚約在身,定不會負他。”

薛定昀沉默了良久,終于道:“你不會負他,若是他負了你呢?”

佟念琬不明白他的意思,擡起頭來。

“你進宮這件事,蘇家和侯府都知道,朕午間來你這裏用膳,晚上也來這裏,宮中早已傳遍。你說,元琛會怎麽想?”

他低頭望着她,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你卑鄙!”她怒吼道。

薛定昀見她憤怒,反倒開心起來:“朕若是不卑鄙,如何坐的上這皇位。你且等着看,他會如何選擇吧。”

說完,他喚來守在殿外的宮人:“将碧水苑的西廂收拾出來。”

這一夜,皇上到底留在了碧水苑,只是不是一個寝殿,但皇上在宛貴妃的妹妹處留宿這件事,定然是在宮中傳遍了,明早,指不定要怎麽鬧呢。

第二日一早,佟念琬醒來時,皇上就已經去上朝了,她洗漱好後本想去盈波殿,可是沒想到蘇卿若倒是先來了。

她氣勢洶洶地闖進來,一身華貴宮服,宮女的巧手精心挽起的發髻,無不體現着她在宮中無人能及的地位。

但她此時卻是滿臉怒色,直奔佟念琬的寝殿來,不顧宮人們的阻攔,沖到她面前,怒吼道:“佟念琬你什麽意思?”

佟念琬緩緩起身,行了個禮,與她面對面站着,反問道:“貴妃娘娘這是做什麽,一大早便跑到臣女宮中興師問罪,只怕會失了身份。”

“呵,失了身份?”蘇卿若面帶諷刺:“失了身份也比你失了臉面要好!先帝賜婚,如果本宮沒記錯,妹妹是侯爺的未婚妻,沒來由地跑到宮裏,還勾的皇上在這裏留宿了一晚,你真是好不要臉!怎麽?看不上侯夫人,想做宮妃了?”

“臣女不敢。”

佟念琬依舊面不改色,淡淡地道:“皇上昨夜有要事與臣女讨論,皆是關于貴妃娘娘和蘇家的,貴妃娘娘有空來質問臣女,不如好好想想,如今皇上大肆選秀,将來你要如何自處。你是貴妃,如今是六宮之首,但是中宮早晚要立,娘娘是準備任由別的世家女子踩在你頭上,還是想自己坐上那位子呢?”

蘇卿若變了神色,皺眉道:“你什麽意思?”

佟念琬道:“皇上不信任蘇家和侯府,所以才只給你貴妃的位份,所以才軟禁我在宮裏。不然你難道以為,皇上色上心頭,想将我納入宮中嗎?”

蘇卿若望着她,神色間有遲疑,良久,低聲問道:“我要怎麽做?”

“想辦法傳消息出去,讓元琛和蘇家知道,皇上軟禁我,故意制造出留言,目的是讓元琛亂了陣腳。一定要讓他知道我平安無恙,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讓皇上抓到把柄。”佟念琬囑咐道。

蘇卿若記下了,又反問道:“你那麽肯定元琛會為了你和皇家作對?若是他原本便沒有存着救你的心思呢?”

“他不會。”佟念琬微微笑了笑,眉目間盡是自信:“他不會舍下我的。”

她進宮的第五日,京都又下起了雪,她站在碧水苑的門前,紅磚白瓦,雪花簌簌而下,她着一襲紅色大氅,極為醒目。

薛定昀遠遠地走過來時,便看見這一幕,美人如花,卻是終究如霧裏探花。

佟念琬不知道蘇卿若用了什麽手段将消息傳出去,但是自從那日後,皇上再也沒來過碧水苑,今日遠遠地見到那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她便知,無論元琛怎麽做,想來今日是有結果了。

果然,一進暖間,皇上站在火爐旁烤手,便開門見山道:“今日早朝時,元琛上奏,說與你的婚期将至,望能早日放你出宮。朕回絕了。早朝後,他留下,對朕說,西梁王妃要見你。”

佟念琬福了福身,道:“西梁王妃,乃是臣女的母親。”

薛定昀看她一眼,聞言笑了:“是朕疏忽了,竟然沒有猜到那是你的生母。”

他頓了頓,接着道:“朕對元琛說,要你入宮,朕許他加爵晉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他非要娶你為妻,朕會以與西梁人串通之名,奪了他的官職。你猜他怎麽說?”

佟念琬道:“元琛不會在乎那些高官厚祿吧。”

眼見薛定昀露出苦笑的神色,佟念琬又道:“不過,不管他在不在乎,臣女知道,陛下是一位聖明的君主,有用之臣,陛下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做出那樣不理智的決定。我知道,元琛也知道。”

“是嗎?”

薛定昀緩緩地笑了:“大概是吧,可是有時候,朕還真的想不理智一點。”

兩日後,京都的風雪停了,皇上派了馬車送佟念琬出宮。

一路上,宮人在清掃殘雪,佟念琬看着這華麗的朱牆白瓦,心中卻湧起了一陣落寞。

四四方方的宮牆,困住的何止是女子,即便是身居萬人之上手握衆人姓名的皇帝,也有可為有不可為。

或許他最開始是真的存了讓她入宮的心思,但是在知道她的母親是西梁王妃那一刻,他就不能了。

西梁與大雲十餘年未起兵戈,是黎民百姓之福。他是一個好皇帝,他心中有天下蒼生。所以佟念琬和元琛都明白,他會做出何等選擇,所以他們都不急,他們都沒有逼他。

馬車在将軍府門前停下,佟念琬緩步進了府,卻被告知元琛此刻在正堂等她。

她便也未逗留,匆匆去了正堂。

兩個大紅箱子立在堂內,十幾個家丁小厮在門外等着,她走過去時,一應家丁小厮紛紛行禮道夫人。

害得她羞紅了臉。

走進正堂,蘇夫人便忙招呼她:“念琬呀,快過來,侯爺親自上門提親,帶了聘親禮,正巧今日你出宮,午膳便都留在府裏吧,外祖母讓廚房做幾樣好菜。”

蘇夫人臉上顯而易見的喜氣,聽說今日在朝堂上,皇上提了蘇家幾位少爺的官職,可以說是極彰顯恩寵了,蘇家如今更是如日中天了。

佟念琬坐在一旁,悄悄瞧了元琛一眼,見他也正看着她,眼底帶着笑意,心下便安了,不由地笑開了。

大夫人也很是高興,道:“今日都來了,娘不如派人去通知一聲,讓妹妹也一同來用膳,左右一家人在一起,熱鬧熱鬧。”

蘇夫人很高興,自然也便允了,着人去請了佟念琬的母親。

瑤溪湊到她身邊來,很是惆悵地道:“唉,你剛來府裏沒多久,一轉眼又要出嫁了,以後都沒人陪我玩了。”

蘇夫人瞧她一副玩心收不住的樣子,板了臉色:“你呀,成天就知道玩,如今都是快要做娘的人了,怎麽一點心都收不住。”

“什麽?”

佟念琬很是驚訝,望着瑤溪,一臉的驚喜:“你有喜了?”

瑤溪反而扭捏起來,絞着手帕:“哎呀,做什麽大驚小怪的,不就是有喜了嗎?你嫁了人以後也會有的。”

佟念琬噗嗤一聲笑出來:“有喜是好事,我是替你開心,想必三舅舅更要開心呢。”

“誰管他開不開心。”瑤溪偏要嘴硬道。

因着婚事定在正月初三,不過七八日的時間了,也是到了年底,衆人都忙着裝飾庭院。

佟念琬作為待嫁新婦,被告知不能與元琛時時相見,于是她不是在将軍府待着,就是去驿站看看王妃,或者去魏家和瑾萱玩。

前兩次去時,魏衍總是有意無意地找她說話,佟念琬也未避忌,只是還是尋着機會告訴他,皇上已經知道了魏家夥同八皇子謀逆之事,只是皇上并未追究,告知他以後務必不要做傻事。

魏衍聽聞她這樣說,頗有些苦笑無奈的意味,但到底沒說什麽。

有些事,不若就埋在心裏,當做從未發生過吧。

佟念琬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也都不重要,要緊的是當下和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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