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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華家游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步伐穩健地走到桌邊，優雅熟練地解開西服紐扣，胳膊一擡順着椅子翹腿坐下，身子後靠的同時還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他用眼神将所有人掃了一遍，最後還特意多看了眼吧臺邊的兩個身影。

全場安靜。

齊臨朝看着眼前泰然自若的華家游，黑發油頭、金邊眼鏡、燙金西服、锃亮皮鞋，簡直就是從電影裏走出來的老大形象。

華家游一言不發，指向自己身旁的兩個座位。

申龍率先動作，他踢了下椅腿将其換了個方向，然後背沖着宗祈晖，心有不甘地坐下。

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宗祈晖。

宗祈晖面不改色，挪步時卻有些搖晃。在旁偷偷抹淚的小川見狀趕緊扶住宗祈晖，待人穩穩坐定後又祈求地望向華家游。

華家游眼角瞄到，輕輕點頭算是默許。

小川迅速到吧臺找了條幹毛巾，快步回到宗祈晖身邊，輕手輕腳地拉開領口将毛巾塞進去，然後隔着衣服用力按住。他不敢太過用力，又怕力度不夠止不住血，摁住毛巾的手一直在顫抖。

“我沒事的。”宗祈晖聲音很低，遠處的齊臨朝卻聽得一清二楚。

小川看着宗祈晖滿額頭的汗珠，心疼得哽咽出聲。

“哭哭啼啼的煩死人了！”申龍一臉不耐煩，“你們小兩口回家再膩歪行不行？小宗哥，小宗哥，聽着就TM惡心。”

華家游微微皺眉明顯有些不悅，他清清嗓子緩緩開口：“申龍，這是自家場地，鬧成這樣，不怕人看笑話？”

“游老大，你是不知道，剛才我……”申龍想解釋。

游老大也不客氣，直接打斷：“我在門外站了會，發生過什麽我很清楚。”

“那……游老大你說我有沒有道理？”申龍故意提高聲調，“現在整座城市，誰都知道有個瘋子抱着炸彈想要姓宗的那條命，哪還有人敢來游龍會消費？”

華家游不置可否地看向宗祈晖。

宗祈晖嘴唇發白但聲音依然沉穩：“不是什麽大事，我已經在處理了。”

申龍指着宗祈晖的肩膀：“這就是你處理的結果？你不是身手很好的嗎？怎麽還能被刀疤劉那種廢物傷着呢？”

華家游眼神微變，宗祈晖也是一愣，小弟們也顯得有些詫異。

宗祈晖最先反應過來，穩穩地接過話，還不失時機地放出一把冷箭：“沒錯，這傷是刀疤劉刺的。但事發到現在我誰也沒告訴，你……又是怎麽知道的？難不成是刀疤劉親口告訴你的？”

申龍被問得措手不及，嘴裏直禿嚕：“我……我……我是猜的……猜的……”

華家游和宗祈晖都看向申龍，安靜地看着申龍面色愈發不自然。

顧韋和齊臨朝聽到這也迅速有了判斷。

申龍撓着頭解釋：“本來就是嘛！現在這個節骨眼，還有誰跟你姓宗的有過節？這不腳趾頭都能想明白麽……”

宗祈晖冷笑一聲，很是不屑。

華家游心有所慮地摸摸下巴。

申龍趕緊岔開話題矛頭直指宗祈晖：“事實就是，刀疤劉在逃，你有危險，胖子強被拘死亡，你身為老大難辭其咎。你自己看看游龍會這兩天生意有多清淡？”

小川忍不住帶着哭腔插嘴：“那還不是因為你天天過來搗亂？！”

“我們說話有你什麽事！”申龍随手拎起酒瓶就想往小川身上砸。

“放下！”華家游聲音一沉，申龍有所顧忌地收回手。

華家游輕拍大腿，緩緩轉向宗祈晖：“小宗……”

宗祈晖正要開口，華家游輕輕擺手示意他停下：“我知道你這段時間事情比較多，現在又受了傷。這樣，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游龍會就暫時交給申龍吧。”

“游老大！”一旁的黑衣小哥一時間都不樂意了。

宗祈晖嘴角微微抖動，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不顧小川的阻攔從衣服裏扯出半紅的毛巾扔在地上，瞪着華家游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我明白。”華家游也站起來，伸手搭在宗祈晖肩上輕輕拍了兩下，“希望你也明白。”

宗祈晖深深看了華家游幾眼，随即一聲冷笑。他朝申龍扔下一句“別讓我知道你在這使什麽壞！”，然後有些踉跄地扒開錯愕的手下沖出大門。

華家游眼角瞥見申龍得意忘形的模樣，忍不住又皺了皺眉。他轉身向周圍一圈人交代：“你們都聽到了，誰也不要惹事，都低調些。”最後幾個字華家游說得意味深長，還特意向申龍這邊瞟了眼。

申龍應聲收了收嚣張的氣焰，但眉眼依舊跋扈。

華家游起身整理好西服下擺，踱步來到吧臺，沖顧韋和齊臨朝微微點頭：“讓兩位警官看了這麽久笑話，真是失禮。”

除了小川，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顧韋笑笑：“沒想到除了酒保，華老板也眼力過人。”

申龍一聽警察在場，手腳都有些不自在。他聽說小川一早就知道，氣急敗壞地想罵小川一通。可不等他開口，原本攥着毛巾發呆的小川突然抹開淚往門口的方向跑去，很快便不見人影。

華家游很淡定：“是因為胖子強吧。”

顧韋拽了拽有些走神的齊臨朝，自然地接着話：“對，徐強的死有很多疑點，我們今天就是來他生前的工作環境找找線索。”

“放心，我會吩咐他們全力配合。”華家游說罷便轉身安排。

齊臨朝意識到自己的心不在焉很是抱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想什麽，腦子裏亂哄哄的。

華家游動作很快，他差人拿出游龍會的工作人員清單，按照與胖子強的親近程度分成好幾組，并派手下挨個通知到人，要求他們随時接受問詢。

顧韋和齊臨朝趁這個空擋單獨會了會申龍。

沒想這個申龍冷靜下來後說話滴水不漏，他堅稱并不知道刀疤劉刺傷了宗祈晖剛才只是推測，随後又話裏話外地表示自己以前很少來游龍酒吧，跟胖子強并不熟絡。

顧韋和齊臨朝沒有找到破綻，只好開始正式問詢。

整個游龍會上上下下包括華家游在內對藥丸的事全都一問三不知。至于胖子強，大家則衆說一辭。

胖子強出獄後被華家游安排在宗祈晖身邊，因為擅長讀人眼色又頭腦靈活，很快便成長為酒吧負責人。胖子強沒什麽不良嗜好，就是喜歡吃甜食，自從出獄體重便漲得一發不可收拾，這才有了胖子強的稱謂。

胖子強為人圓滑，本來就是搞業務的，平常不僅不怎麽得罪人，還把很多客人哄得團團轉，誰也想不出會有什麽人跟他有深仇大恨要取他姓名。

臨近午夜，顧韋和齊臨朝終于問完了所有人，只剩下失魂落魄跑回酒吧的小川，而他的說辭也和其他人差不了多少。

齊臨朝趁顧韋不注意偷偷問小川宗祈晖怎麽樣了，被小川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了好久。最後小川眼含淚花地搖頭，說是宗祈晖跑出去後開車走了，自己去宗祈晖家等了半天也沒見到人這才被電話叫回來。

齊臨朝心裏梗梗的不是滋味，和顧韋上車後一言不發還堅持在半道下車說是要走走理清思緒。

顧韋沒有強求，只是臨走時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不要太擔心。”

齊臨朝一時分不清顧韋這是指的案情還是宗祈晖的傷勢，只好機械地應承了幾句，心神不寧地往回走，眼前總是浮現那一抹刺眼的鮮紅：“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

街道越來越窄，路燈越來越暗。

齊臨朝拖着重重的步子，眼神漫無目的地飄散，突然他點穴般停下腳步，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前方。

幽靜昏黃的巷口，一輛黑色奔馳安靜地停靠着，駕駛座上隐隐約約有個人影。

齊臨朝被預感驅使着飛奔而去，剛跑到一半便看清了那半個側臉。他加快速度，沖到附近時來不及剎車整個人撞上車門。

“宗祈晖！宗祈晖！宗祈晖！聽得到嗎？開門！開門！”

齊臨朝一邊敲打車窗一邊叫喊名字，車裏卻沒有半點反應。

宗祈晖身上換了件衣服雙眼緊閉地靠在駕駛座上，一旁的座位除了那件血衣還淩亂地擺着幾瓶消炎止疼藥和幾包紗布繃帶。

齊臨朝依稀看見宗祈晖一個人窩在車裏咬着毛巾給自己換藥的畫面，雙眼一片模糊。他心急如焚地扒拉車把手，門竟然直接開了。

“宗祈晖！宗祈晖！你怎麽樣？醒醒……你怎麽樣？”

齊臨朝急忙蹲下來拍打宗祈晖煞白的臉頰，然後小心拉開衣領檢查傷勢，只一眼便心驚膽戰。齊臨朝趕忙将宗祈晖慢慢拖出，動作輕緩得仿佛碰到傷口疼的那個是自己。

宗祈晖感覺身子一輕，立刻警覺地睜開眼，雙手下意識抓向攬住自己的胳膊。

“是我，是我，沒事，沒事。”齊臨朝連聲安撫。

宗祈晖勉強看清眼前眼，但他沒有放松，嘴裏喃喃地念個不停：“不，不要……”

齊臨朝湊到宗祈晖耳邊低語：

“放心，我不會帶你去醫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