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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呼，呼，呼”

睡夢中的宗祈晖聽見一陣平穩的微鼾。

“呼，呼，呼”

宗祈晖伸出雙手左右試探，發現自己平躺在溫熱的被窩裏。他睜開雙眼，依稀瞥見半輪明月，窗外搖曳的樹影給他一種似曾相似的親切感。

“呼，呼，呼”

另一側又響起規律的鼻息。

宗祈晖偏過頭，齊臨朝側身酣睡的模樣不偏不倚地闖入視線。

柔美的月光穿過紗簾，溫和地撫在齊臨朝英朗的臉上。眉峰似劍、長睫低垂、鼻梁高聳、粉唇微嘟，宗祈晖看得入了神，連傷口的隐隐作疼都悄然消失。

宗祈晖飄飄然地以為自己在做夢，便直了直向前探出的右手，在指尖碰到齊臨朝手臂的那一瞬間又陡然停住。

一切都真實起來。

宗祈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齊臨朝的身體随着呼吸有些微弱的起伏，他就這樣扭着頭不聲不響地享受着眼前的寧靜。漸漸的宗祈晖脖子開始發酸，他想翻個身與齊臨朝面對面側卧，結果剛一動彈，兩人身上的被子就被拉扯得挪了位。

這點輕微的動靜驚醒了齊臨朝，他立刻撐起手臂，湊到宗祈晖面前，神色慌張地掀開被子又拉開衣領查看。

這時宗祈晖才發現自己身上又穿着齊臨朝的格子襯衫。

“怎麽醒了？傷口裂開了？”齊臨朝确定傷口沒有滲血，重重地松了口氣，随即又趕緊坐起來，把手背貼到宗祈晖額頭，“是不是又發燒了？”

宗祈晖看着齊臨朝關切的模樣和通紅的眼底，心髒被一種陌生的悸動拿捏得怦怦亂跳。他清清嗓子，盡量顯得輕松些：“我沒有不舒服。”

“喝點水吧。”齊臨朝到桌邊倒了杯溫水，又回到床上。

宗祈晖有些吃力地撐着身子坐起來，臉上笑得很舒心。他伸出手想接過水杯，卻發現齊臨朝沒有遞過來的意思，而是直接将杯口送到自己嘴邊。

宗祈晖試探地張開嘴，齊臨朝便順着他的吞咽緩緩将杯子擡高。宗祈晖看着齊臨朝端走杯子的背影，用手背蹭了蹭濕潤的嘴角，竟嘗到一絲從未有過的甘甜。

“既然醒了，你回個信吧。”

齊臨朝從桌上拿起手機，拔掉充電器後輕輕放到宗祈晖右手邊，然後将自己的手機插上電。

宗祈晖低頭一看，屏幕上赫然顯示着幾十通未接來電和上百封未讀信息，署名都是小川。

“他肯定急死了。”

齊臨朝喝着礦泉水，說話時沒有轉身，側臉看不出表情。

宗祈晖把所有消息讀過一遍，迅速打了幾行字作為回複，一擡頭正看到齊臨朝用眼角偷偷瞄自己，被發現後又迅速挪開視線。

“小川和我在一個孤兒院長大，他從小柔弱經常受氣，我老替他出頭。後來我倆斷了聯系，前兩年才偶然遇見，我怕他被人欺負就留他在身邊做酒保。”宗祈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解釋這麽多。

“哦，還挺兩小無猜的。”齊臨朝冷不丁冒出一句。

“什麽兩小無猜……”宗祈晖樂了，“他就是我半個弟弟。”

齊臨朝被自己剛才那句話吓了一跳，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他沒回到床上繼續休息，而是默默站在桌前擺弄手機。

宗祈晖有些尴尬，索性按住左肩想要活動活動胳膊。

“啊！”

本已淡去的疼痛随着擠壓瞬間湧到傷口迸發，宗祈晖沒忍住發出一聲哀嘆。

“瘋了你！”齊臨朝聞聲立馬跳上床單膝跪在宗祈晖面前，緊緊抓住他半舉的左手，護着肩膀将其緩緩放下，“好不容易止住血，你怎麽又亂動！”

宗祈晖低眼，齊臨朝擡頭。

前者眼眸裏跳動的月光正好對上後者眉眼間隐約的慌亂。

“我，我瘋了嗎？” 宗祈晖仿佛話裏有話。

齊臨朝似乎可以感覺到宗祈晖不太均勻的呼氣，一陣輕癢從心頭漸漸蔓延到喉間，他不得不松開手坐到一邊，不住地清嗓咳嗽。

宗祈晖注視着齊臨朝，第一次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齊臨朝打破沉默：“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吧。”

兩人分別躺下，各有思緒誰也沒有睡意。

良久，宗祈晖緩緩開口：“謝謝小齊警官。”

齊臨朝閉着眼：“不用謝，不過沒想到你會來找我。”

“我吃了很多止疼藥，迷迷糊糊地開着車，只想找個能安心的地方呆着。”宗祈晖聲音很輕很柔。

“嗯，安心就好。”

“是不是給小齊警官添麻煩了？”

“沒有。”齊臨朝的回答很軟很脆。

“沒有就好。”

“睡吧。”

深淺不一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夜裏此起彼伏，兩人先後沉入夢鄉。

*

早晨的陽光帶着暖意灑進整個房間。

齊臨朝穿戴整體地站在床邊，将買好的一大袋吃的和剛剛灌滿的熱水瓶擺在一起。他不放心地回到桌邊翻出消炎藥擺在醒目的位置，又俯身拉了把被角将宗祈晖露在外面的腳丫蓋上，然後再次确認宗祈晖的手機處于靜音狀态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警局裏，齊臨朝走近顧韋座位，将熱騰騰的包子放到桌上。

“喲，剛買的？”顧韋拿出一個包子吹着熱氣往嘴裏送。

齊臨朝目光如炬：“小顧哥，我想通胖子強怎麽被下毒的了。”

顧韋一臉不可置信：“小齊你不對勁，昨晚還魂不守舍的，今天就像換了個人。短短一個晚上發生了什麽？”

齊臨朝沒有理會接着說：“小顧哥，你知道什麽是合法D品嗎？”

“你這小子！這玩意哪有合法的？”顧韋鼓着嘴嘟囔，“你要知道，能上瘾的都不是好東西！”

“小顧哥有沒有聽說過糖上瘾？”

“糖？”顧韋不由得放慢了咀嚼速度。

“嗯，胖子強長期大量食用甜食，在看守所又表現出無精打采、反應遲鈍、情緒異常，很有可能是糖上瘾後被迫戒斷的症狀，這一點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齊臨朝認真分析。

顧韋仔細想了想：“确實有可能。不過這與他的死有什麽關系呢？”

“胖子強身體如此渴糖，遇見糖類物質很可能會不管不顧地扔進嘴裏。”

顧韋依然沒懂：“看守所哪來的糖？”

齊臨朝進一步解釋：“‘煙火’就有糖果香氣。”

顧韋茅塞頓開，沖着齊臨朝連比大拇指：“把它塗在胖子強床頭，等他聞到就會不受控制地去舔食，随即中毒！”

他倆趕緊找蔣隊彙報思路，然後再次啓程看守所。兩人都興奮地以為案情終将迎來巨大突破，但監控錄像的缺失還是給排查工作帶來了巨大阻礙。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所有能接觸單間的人面對盤問都表現得鎮定自若，他們忙了一整天卻連個像樣的嫌疑人都沒翻出來。

齊臨朝很是沮喪，連晚飯都沒吃只想回家洗個熱水澡去去乏。他拖着疲憊的步伐推開房門，一絲溫暖的亮光意外地從門縫中透出來。

“宗祈晖走時沒關燈嗎？”

齊臨朝尋思着走進空蕩蕩的房間，瞄了眼疊好的被子和規整的桌面，突然發現地上擱了一堆購物袋。

“回來了”

這是宗祈晖的聲音。

齊臨朝一愣，難以置信地環顧一周，屋裏根本沒有其他人的影子。他甚至懷疑自己是辦案辦傻了出現了幻聽。

“小齊警官回來這麽早？”

宗祈晖拉開廚房門探出半個腦袋，吓了齊臨朝一跳。

“你怎麽還在這？”齊臨朝走到廚房門口往裏望，言語間難掩欣喜。

宗祈晖退回案板前，光着膀子繼續單手切着西紅柿。他手臂的肌肉線條在夕陽的餘晖下輕盈地起伏，光滑緊實的背上挂着些許汗珠。

齊臨朝按了按自己砰砰亂響的心髒。

“不好意思，沒跟你打招呼。”宗祈晖回頭一瞥，原本若隐如現的腹肌在側身間露出全貌，“稍微等等，飯馬上就好。”

“你在這做飯？你……你……你好歹穿件衣服吧！”齊臨朝耳根發熱，趕緊找出換洗衣物鑽進洗手間在淋浴下呆呆地站着。

“嘩，嘩，嘩”

齊臨朝被熱水沖得渾身發燙，身上每一個細胞盡情舒展的同時都在不安躁動。他始終不敢相信剛才那個一臉賢惠在自己廚房忙乎的人是一呼百應的宗祈晖。

齊臨朝平複下來回到客廳，又被桌上整齊的四菜一湯吓了一大跳。他原以為宗祈晖的下廚就是煮個西紅柿雞蛋面，最多再加幾條青菜，萬萬沒想還能見到紅燒肉這種聽起來就很麻煩的菜色。

齊臨朝轉身望向廚房，卻發現宗祈晖早已收拾完畢穿好衣服站在身後靜靜地看着自己。

這一對視，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齊臨朝盯着一桌飯菜有些呆。

“我不用去游龍會了也沒別的地方好去，而且這肩上的傷還得麻煩小齊警官幫忙換藥，所以就幹脆沒走。”宗祈晖顯得鄭重其事，“不知道小齊警官介不介意？”

“謝……謝謝。”齊臨朝答非所問。他看着碗裏晶瑩剔透的米飯和盤裏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瞬間紅了眼眶。即便是母親在世，他都沒在家吃過這麽豐盛的晚餐。

“不用謝，趁熱吃吧。”宗祈晖伸手将齊臨朝拉到椅子上坐好。

“滋滋”

宗祈晖擺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兩人齊刷刷地看向閃爍的屏幕，幾個字躍然眼前：

“游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