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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宗祈晖和顏悅色地勸走小川，獨自在家悶了幾天。他強迫自己不去想也不去打擾齊臨朝，可關于齊臨朝的回憶卻總是硬生生地剝奪他的思緒。

“我應該不是……”

每每想起齊臨朝這句話，宗祈晖都覺得無比苦澀。

“我也不是，怎麽會這樣……”

偶爾難熬，宗祈晖會拿出手機在那個只有幾行文字的對話框裏輸入幾個字然後再統統删掉，過往的果斷與冷靜蕩然無存。

這天宗祈晖将手頭的事處理好想要出門透透氣，他特意選了與齊臨朝家相反的方向，結果不知不覺走到了游龍會。宗祈晖一盤算申龍這個點應該在貨運公司那邊盤賬，就幹脆上酒吧坐坐。他看着一路上點頭哈腰又不敢貿然上前的手下，心裏直覺得可笑。

下午的游龍酒吧客人本就不多，清淡的音樂将大廳襯得格外安靜。

小川一人在吧臺後忙乎，眼角一瞟見宗祈晖便難掩欣喜，他乖巧地倒好一杯無酒精特調等待宗祈晖落座。

宗祈晖端起酒杯，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小川躲到吧臺一側，一邊幹活一邊有意無意地往這邊瞄。

宗祈晖低頭悶飲，杯子很快就空了。

小川适時上前續杯，終于找到機會出聲：“小宗哥還好嗎？”

宗祈晖看着楚楚可憐的小川：“挺好的，你不用擔心我。”

小川依然滿目擔憂：“不知道警方那邊有沒有什麽進展。”

宗祈晖倒不在意：“放心吧，我已經沒有嫌疑了。”

小川點點頭退到一邊，眼神不住看向宗祈晖，既期待對視又擔心自己控制不好分寸，整個人小心得令人心疼。

宗祈晖看在眼裏很不是滋味。他本來以為只要自己保持距離就可以澆熄小川心中的那團小火苗，可遇到齊臨朝後才明白若有若無的牽絆最為致命。

宗祈晖想了想，輕輕放下酒杯：“小川，你有時間嗎？”

“小宗哥您說。”小川閃着眼睛看向宗祈晖，默默等着下一句話。

“你是不是……是不是……”

宗祈晖有些猶豫，小川心頭一緊。

這時一名服務員收了客人的酒杯送回吧臺，見到宗祈晖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宗老大”。

宗祈晖點點頭略顯尴尬地舉杯，把沒有說完的話順着酒一并咽下。

小川靜靜思考了會，側身走出吧臺。他在剛才那名服務員耳邊低語了幾句，轉身來到宗祈晖身邊：“小宗哥，咱們去外面走走吧，現在沒什麽客人不影響的。”

宗祈晖有些吃驚，但很快和小川一起出了酒吧。

兩人并肩走在延路街道，持續安靜。

小川深呼吸，平視前方大方開口：“小宗哥剛才想問，我是不是喜歡你嗎？”

宗祈晖不由得放慢腳步。

小川轉過身來低下頭：“答案很簡單，是的。小時候在孤兒院我就很喜歡你，後來我們失去聯系我也對其他人動過心，他們都很像你。再後來我們又遇見，你對我那麽照顧，我就更加……”

小川一開始還有些緊張，說着說着竟輕松起來。他一直謹小慎微地守着這層窗戶紙，生怕一捅破就會徹底走出宗祈晖的世界，如今被這麽一問反倒如釋重負。

宗祈晖安靜聽着，腦海裏回想着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

小川突然幽怨：“小宗哥，你會不會怪我？”

“當然不會，我一直把你當親弟弟。你真的很好，只是我……”宗祈晖語帶自責。

“沒事的，小宗哥。”小川很快整理好情緒：“我很早就知道你不會接受我，越陷越深也只能怪我自己。”

宗祈晖認真傾聽，嘴角突然被這後半句扯出一絲苦澀。這細微的表情變化沒有逃過小川的眼睛。

“小宗哥，你怎麽了？”

“小川，我這麽問可能不合适。但你是怎麽确定……”宗祈晖又頓住了。

“我是怎麽确定我喜歡男生的嗎？”小川接過話茬，見宗祈晖遲遲沒有反應便垂下眼默默點頭，原本憂傷的眼神顯得更加悲涼。

宗祈晖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這麽問。”

“沒事。”小川苦笑着搖頭：“我出櫃以來，隔三差五就有人來問東問西。這些人大致分為三類，一類是單純的想嘲笑我，一類是出于好奇，一類則是對自己産生了困惑。”

宗祈晖看着小川纖弱瘦小的身體，難以想象他曾承受過怎樣的非議與壓力。

小川閃着淚光直視宗祈晖雙眼：“小宗哥突然來問我，肯定不是為了嘲笑，也不是因為好奇……”

宗祈晖腦海裏條件發射般閃過齊臨朝英朗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形。

小川清楚地看到宗祈晖眼裏閃過一道光，頓時充滿羨慕：“誰這麽幸運能被小宗哥這樣喜歡。”

“喜歡？”宗祈晖雖然明白自己的心意，但聽到這兩個字還是感覺陌生。

“嗯，你為了他心神不寧，因為他委屈自己，想看見他想靠近他想把他留在身邊，這些都是喜歡。”小川說的也是自己。

“可我從來沒有……”宗祈晖不知道想辯解什麽。

“小宗哥，你是沒有喜歡過男生？還是沒有喜歡過什麽人？”

小川的話精準地紮在宗祈晖心上，他恍然意識到自己對齊臨朝的感覺，不是沒有在其他男人身上有過，而是沒有在任何人身上有過。

小川忍不住試探：“小宗哥消失的那幾天，是跟他在一起吧。”

宗祈晖點點頭。

“為什麽是他？”小川咬着牙把後半句“為什麽不能是我”憋了回去。

宗祈晖思考了很久才緩緩回答：“我真說不上來。但，只要見到他，我就會特別安心。”

兩行眼淚從小川的臉頰滑落。

宗祈晖無比自責：“小川，你別這樣。”

小川眼眸失了神采：“原來不是因為我是男生，是因為我是我。”

宗祈晖鼻子發酸：“小川，對不起。”

小川悄悄按掉眼角的濕潤：“小宗哥不怪你，感情這件事情就是這麽神奇。人既沒有辦法選擇喜歡誰，又沒有辦法選擇被誰喜歡。”

宗祈晖站在原地，略顯苦澀。

小川忍住哽咽，小心翼翼地請求：“小宗哥，我可以抱抱你嗎？”

宗祈晖有些意外，但他立馬上前半步，輕柔地摟過小川的肩膀。

小川順勢靠上去，雙手攬住宗祈晖的腰，将頭埋在他的胸口，輕輕閉上眼。

兩人就這樣無聲地擁抱着。

過了好一會小川念念不舍地松開手，臉上滿是淚痕。他勉強擠出笑，話鋒轉得很突然：“小宗哥跟他表白了嗎？”

“表白？”宗祈晖想都沒想過。

“總得讓他知道你喜歡他吧。”小川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他……”宗祈晖也不确定齊臨朝明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那他對你呢？”

“他，他應該只是把我當朋友，說不定連朋友都不算。”宗祈晖腦海裏閃過無數個畫面，一開始甜甜的，最後又鹹鹹的。想起齊臨朝那日在車裏的話，他不禁搖搖頭。

小川突然變得老道起來：“要承認自己喜歡同性是件很難的事，他會怕會躲會抗拒，都很正常。但他如果喜歡你，你就一定能感覺到。”

宗祈晖依然迷茫：“是嗎？”

“是的，小宗哥你慢慢想，自然會明白。”小川微笑。

兩個人說開了心結，相處起來反倒更加自然。

宗祈晖讓小川回酒吧接着工作，自己則往反方向走去。

*

“你看他倆，果然是一對。”顧韋一副吃瓜的模樣。

齊臨朝尋聲望去，赫然發現宗祈晖和小川在馬路對面抱在一起。他感覺整個人狠狠往下墜，一股洶湧而來的煩悶占據胸口，堵得他意亂心慌。

“你不是病好了嗎？怎麽臉色還這麽差？”顧韋摸摸齊臨朝額頭。

齊臨朝偏頭看向游龍會大門：“我沒事。小顧哥你說申龍會在裏面呆多久？”

“怎麽也得大半天吧，我們從貨運公司一直跟到游龍會，半點發現都沒有。一會大林他們過來替班，咱們也歇歇。”顧韋沒有過分關注齊臨朝古怪的表情，“你小子居然能查到申龍是胖子強放高利貸時的老大，也挺厲害的。現在李立、胖子強、刀疤劉都死了，只能期待追尋那批貨的下落能有所突破了。”

齊臨朝仿佛沒聽見，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後牙死死咬在一起，不一會腮幫子都有些疼。

“哎我說，你想什麽呢？”顧韋用手肘捅了捅齊臨朝，一臉疑惑：“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幹嘛呀？看人家談戀愛眼紅了？之前那小姑娘沒成啊？”

顧韋本想跟往常一樣逗逗齊臨朝，不料齊臨朝聽了竟一改紅臉害羞的常态，悶聲哼了句：“嗯。”

“嗯？”顧韋拉長音調。

“小顧哥……”齊臨朝依然注視着窗外的身影，說話時一本正經，“你不是一直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嗎？”

“對，對啊。”顧韋不可置信，“你現在需要了？”

“需要，如果不麻煩的話，就辛苦小顧哥了。”齊臨朝語氣肯定。

“哦。”顧韋認真看了眼齊臨朝，又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剛與小川分別轉身離開的宗祈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麻煩，不麻煩。”然後他又小心謹慎地補了一句：“等等，小齊。你是要我幫你介紹，女朋友，是吧？”

齊臨朝顯然沒聽懂顧韋在問什麽：“不然呢？”

“沒什麽，沒什麽，是我想多了。”顧韋樂了，不好意思地一臉壞笑，“正好我媳婦有個同事總纏着她介紹個警察當男朋友，我這就幫你問問。”說着便掏出手機擺弄。

齊臨朝不再說話，掏出手機默默把那個熟悉的對話框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