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演

天清雲舒,定恒山半山腰處正有兩青年馳騁而下。

一青年縱馬在前,身着玄色勁袍,黑發高束,長身凜凜于馬上,此時正直視前方目不斜視,雙目之中似有寒星閃動。

身後另一青年終于在前者倏然驟停時勉強跟上,雙手緊拉缰繩,身下馬匹前蹄離地飛踏,在長長一聲籲後才終于停下。

那青年差點被摔下馬,安定下來才直喘粗氣,撫胸皺眉,氣憤擡頭抱怨道: “賀汀你————”

話未言盡,他已順着賀汀目光方向看了過去:蔥郁草地之上一塊大石,正有一妙齡女子在拂袖拭淚,她哭聲凄婉動人,身姿窈窕。

那青年停住話頭,擡眼望了幾望,雙眼又在她與賀汀之間迂回幾次,突然堆上笑臉,不懷好意地揶揄道: “怎麽抓回去”

賀汀沒有說話,只別過頭看了那青年一眼,那青年瞬間收斂了笑容,輕咳兩聲以掩尴尬,又道: “那你這是”

賀汀并未答話。

他驅着馬慢慢靠近,在離那女子幾尺之處停住,終于出聲道: “別在這哭,下山去。”

他聲音清朗悅耳,卻像水滴冰淩,帶着生疏和冷意。

那女子錯愕擡頭,一張梨花帶雨的臉便浮現在兩個馭馬青年面前。

她微微擡頭,瓊鼻纓唇姿容勝雪便顯露出來,一雙杏眼周圍通紅一片,其中水色盈盈,微光閃爍,更加楚楚動人。

跟在賀汀身後慢慢過來的齊田也看清了她的臉,口中沒得嘶一聲。

他行至賀汀身旁,心中發癢地踹了賀汀一腳,見他別過頭來,又對他抛了個眼神:帶回去

賀汀仍是沒搭理他,也不再看那女子,微微偏頭對那女子繼續說道: “想死就呆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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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罷就縱馬而去,齊田杵在原地看看賀汀潇灑離去的背影,又看看那豔麗卓絕的女子茫然的神情,終是不甘心地重重嘆氣,對那女子不情願地勸道: “娘子這般姿容,被匪人看到十分危險,還是盡快下山吧!”

話音落地他還似乎極為不舍地又看了那女子幾眼,終是駕馬跟賀汀去了。

眼前一陣風掠過,那馬蹄聲漸漸遠去,這林間草間又只餘幾聲鳥叫了。

那鳥叫聲清麗婉轉,遠遠就轉到耳邊,極為清心靜氣,那女子的神情卻從最初的茫然無措到了面無表情。

那張嬌柔如含露花蕾的臉上五官變幻,變成了懶洋洋支着臉發出喟嘆的沈寧意。

她随意地盤起腿坐在大石之上,開始思考下一步計劃來。

從無方回來時賀汀已經十七,沈寧意學了童鳳作風,只在暗處默默糾正他命盤,就這樣暗中看護了賀汀三年。

現下已經是賀汀在海內三千世界的第二十年,在這一年他生命中尤為重要的,就是遇到了這月遇到了他第一個心儀的女子。

雖然是以他單方面愛慕并且強取豪奪到了把人家姑娘逼死的地步,但眼下已到這月的最後一日,他跟這姑娘卻還沒搭上線。

沈寧意等了整整将近一月,那姑娘終于在今日與家人起了争執正要偷偷離家出走,卻剛走到山腳就摔了一跤,停下休息片刻,就被焦急尋找的家人帶回去了。

沈寧意沒法,只能按照自己在輪回盤上所見來親自安排兩人這場相遇,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假扮她人了。

只是她沒想到,賀汀居然就這麽過去了……

到底是哪裏不對

沈寧意手掌陷入自己臉側軟肉之中,腦中細細盤想之前是否有什麽自己未曾發覺的細節。

當日戈南被她奏上一本後此地就換了位新的神君,衛青之也立即領兵安定了此地。

國內動蕩不平,衛青之與二當家共同謀劃,将山寨之中兵将一同收編,可不過幾月,賊人挾持聖人以號令天下,西城郡侯爺收到聖人親信,為勤王側領兵而起,最後卻帶着幾十萬兵一起葬身埋伏之中。

衛青之不久随後便領着幾千精兵離開渠縣,從此杳無音信。

二當家見天下動蕩,心中所求更多,決定占據渠縣,就地稱王。賀汀與那位繼父難得合作,一起推翻了二當家,重新奪回了山寨的主事。

但不過多久,聖人駕崩,其最小的兒子被迫上位,但賊人自封攝政王,早已把握了權勢兵力。

其餘幾位逃到封地的王子也就地稱王,天下已然四分五裂。

那為攝政王拿着謀逆的由頭,正要将那些封地一一收回。

而西城郡已新派一位将軍駐守,他很快拿下渠縣,也拿下山寨。

這時候,白玉欽也終于抓住了機會,他巴結獻媚,讓那将軍在寨中駐兵,也不知他何時在寨主身上下了慢性毒藥,寨主只能卧病在床,而白爾更發現已懷胎三月,寨中再無可與其抗衡之人。

賀汀本是要死,卻一次偶然中救了那将軍小女兒,将軍見他以後發覺他頗有謀略,便也将他看重,就放在白玉欽手下行事。

賀汀行事種種,皆無偏離,除了他救将軍女兒那次沈寧意暗中推波助瀾,其他每一步大事,他的選擇幾乎都是和命盤中一無二般。

而今日……

她偏就不信了,她如今變作的這一女子叫做溫從寧,容色姝麗不似凡物,沈寧意不相信真有人會面對這樣一張臉而不心動。

太陽不知何時被雲遮住了,有風在林間漸漸積蓄徘徊着。

沈寧意用這等待的時間察看了剛從無方寄來的光信。

她來海內三千凡界三年,于無方卻不過一天過去罷了,沈寧意卻收到許多元煙兒抱怨的光信:你門口怎麽這麽多小妖你神廟裏連神像都沒有怎麽還老有妖獸上門參拜,你要不要什麽時候認真去找找自己的本神像

沈寧意一笑置否,只回了一個“已閱”。

她在原地修煉起來,等了好久,在等來賀汀歸來之前先等來了呼嘯的大風。

沈寧意随手捏決,那風便被隔離在她周身球型光幕之外,将風隔絕開來。

不知何時天上明日已消失在雲中,片片雲霧層層疊疊地壓了下來,對面不遠處的林間更是風聲呼嘯。

當她終于聽到慢慢靠近的噠噠馬蹄聲,她還在想着怎樣更能讓賀汀注意到她。

狂風呼呼,沈寧意突然起了主意,她遙遙地從樹上摘下一片葉來,送至嘴邊:吹首小曲兒吧。

她平生有個最大缺點,便是對樂器一竅不通,任憑什麽簡單易學的樂器在她手中都要奏出些令人震吓的曲子來——

于是當賀汀與齊田縱馬而來時,遠遠就聽到了那斷斷續續的破碎音律聲,往前再行,就看見午間遇到那娘子背對着他們,在風中吹得滿頭發髻紛飛,長裙飛舞。

她的背影依舊窈窕動人,但她立在在風中巍然不動,被冷門吹得腦門僵硬的齊田忍不住跟着賀汀一起拉馬停下,偏了身子湊到他耳邊說道: “這漂亮娘子不會有病吧”

“這曲子聽得滲人得緊,這風吹得也古怪,這樣大的風,她吹什麽曲子”

賀汀卻定在原地,怔松了一刻。

齊田又吓得用手頂了他一下,他才回神。

賀汀面色恢複正常,目中卻似有暗光閃過,他被齊田的聲音喚回了神,突然說道: “你先回去。”

齊田極為困惑地應了一聲,又聽賀汀繼續說道: “我等會帶她走小道,麻煩你幫我清理一下出口附近的人手。”

齊田悟了,臉上堆起笑來,驅着馬就識趣地離開了: “得嘞!”

賀汀不知自己是怎麽就驅馬到了她的面前,那女子見他前來似乎大為欣喜了一瞬,又瞬息之間換上了一張悲戚的神色。

又聽她開開哭哭啼啼地說她與家中人争吵,眼下走失,希望郎君能收留她一晚。

賀汀也不知自己是怎麽突然下了馬要邀她上去。

沈寧意拿袖子假裝羞怯地抹了抹雙眼,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位郎君,我實在不會騎馬。”

賀汀踩着腳蹬為她示範一遍,姿勢潇灑,衣袂飛揚,身後黑發在空中散開,仿佛一筆肆意揮灑的濃墨。

沈寧意雙目盈盈,嬌嬌怯怯地拉住缰繩一角,假意試了兩遍也沒翻上去,她委屈道: “郎君能扶一扶我嗎”

賀汀站在原地愣了一刻,見眼前女子巧笑倩兮,他面上表情依然沉靜自然,心跳卻不自覺加快了。

是她嗎

他慢慢上前,遲疑地伸出修長雙手去扶住她的細腰,微微用力将她送上了馬去。

她坐在馬上雙頰似有紅雲,輕聲笑道: “多謝郎君。”

賀汀淡淡嗯了一聲,便走到前頭牽馬去了。

是她,她的香味和從前一樣……

他保持平靜,不露聲色,那觸碰了她腰際的手卻不自覺地一點點發燙起來。

少年的身影已不複從前,他背脊筆直端立,長膀寬勻,那張臉也褪去許多青澀。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沈寧意心中默念,總覺得心中有些古怪的情緒升起來。

她這三年秉持了童鳳無為而治的作風,一直只暗中保證他命盤中大事發展順利,卻從未像今日這樣再同他說一句話。

冷風呼呼,吹得發絲狂亂,頭腦昏漲,沈寧意并未細想。

她施法隔絕了一些冷風,見賀汀走在前方牽馬一言不發,忍不住又想開始逗起他來: “郎君走得累不累,要不要也上馬”

賀汀在前方輕輕擺手以示拒絕。

沈寧意壞心眼又一個個冒起來: “郎君長得這樣好看,不知婚配可否”

賀汀并未答話。

沈寧意不死心,又問: “郎君住在山中嗎據說這山中有山匪呢,郎君可要小心才是。”

賀汀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依然背對着沈寧意,聲音卻和午時一般的冷漠: “娘子不怕我就是山匪”

“郎君這樣和善,之前還勸我下山,想來一定不是什麽壞人。”沈寧意笑答。

賀汀又沉默了,沈寧意不忘繼續走他命盤裏的事件,再次強調了一遍自己的名姓: “我姓溫,喚作從寧。今日多謝郎君大舅,我家住……”

沈寧意把溫從寧家中地址和人口都一并都細細說了一遍。

這次賀汀将溫從寧拐帶回山寨不過兩日,溫從寧就已然想逃,賀汀看出她心中不願,便暫時放過了她一次。

可就是這一次歸家,溫從寧會發現自己家人已經全部遭遇劫匪喪生。

賀汀偶然将她救下,可她醒來之後卻陰差陽錯以為這一切是賀汀所為,假意求援,實際是想報仇,親手殺死他。

和賀汀相處的第七日,她便用刀捅了賀汀。賀汀并未喪生,溫從寧卻因此被關了起來。

之後又有白玉欽從中作梗,溫從寧裝作真正愛上賀汀,實際受了白玉欽的指使給賀汀暗中下毒,最後卻發現自己在與賀汀的相處之中竟然真正愛上了賀汀。

賀汀一次重傷毒發,溫從寧才知道賀汀從來就知道她在下毒,後來又無意中知道了原來殺死她父母之人就是白玉欽。

她知道真相後,才知道自己步步皆錯,傷賀汀之重,兩人最後一次肌膚相親之後,溫從寧也選擇了自盡,雖最後被救下,卻是郁郁寡歡,從此對賀汀閉而不見。

賀汀身傷難愈,又因與溫從寧的糾葛輕傷難消,好似再也無心寨中之事。

白玉欽趁此機會想要一舉掌握整個山寨,卻沒想到賀汀只是演戲,就在他親妹妹白爾面前親手砍下了他的頭。

不過多久,賀汀掌握山寨,占下渠縣,直接揭竿而起,最後卻突然死于舊傷複發之上。

好一出大戲,沈寧意在他命盤看到這一段時心中不禁暗嘆。

而眼前賀汀已經二十,那張臉已和燒她山時的完全一致了,這次回無方她又放了十多盞血,調養了好一陣,心中窩火了好一陣,全都給他記在賬上只等着他以後慢慢還。

還有那鎮魂釘上的記憶,他分明看到了她,可卻裝作沒看見,總讓沈寧意忍不住懷疑,賀汀早就恢複了記憶。

但這三年觀察下來,他的行跡卻就是一個普通凡人,也确實經她确認賀汀再也看不到她的行跡,她才漸漸放下了心。

不知不覺賀汀已經帶着她從一條小道進了山寨了,遠遠就聽到兵器捶打敲擊之聲的沈寧意立刻假意慌張道: “這,這是哪裏怎麽會有兵器的聲音”

“你不會是山匪吧”

她花容失色,已經扮作不小心從馬上跌落。

賀汀見狀立即上前一步伸手要扶: “沒事吧”

沈寧意踉踉跄跄地從地上爬起來後退幾步,雙目圓睜,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欺騙: “郎,郎君真是山匪”

真是難為她了,賀汀心中發笑。

可他面上還要故作兇狠冷酷: “是,我就是山匪。”

這位郎君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卻忽地面色冷淡道: “你,今晚住那兒。”

沈寧意順着他手的方向一看,正是從前他的那間小屋,在月色冷風下,那顆巨大的樹探出頭來,正和從前一無二般。

————————

賀汀:這獨特的演奏手法,一聽就是阿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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