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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九月底,五中舉行了開學第一次月考。
考試結束的周末,正好趕上國慶假期。
孟枝回了趟林家,是馮婉如打電話要求的,說她一住校就不見着人影了,連個消息也沒有,壓根沒把她這個媽放在眼裏。孟枝覺得很奇怪,前十幾年,她也是一走了之,沒見個人影。如今角色對調,她便能堂而皇之的指責起別人來。親緣關系真的是個很特殊的存在。
直到孟枝說知道了,自己會回去的,馮婉如才勉強滿意,挂斷了電話。
只是孟枝沒想到,她回去的時候,是沈星川給她開的門。
饒是向來沉默內斂的孟枝,在看見他的那瞬間,都沒忍住明顯的錯愕了一瞬。她背着雙肩包,雙手揪着垂下來的書包帶子,一時間竟恍惚的以為自己走錯了門。
還是沈星川先說:“進來吧。”
孟枝才回過神,腳步遲疑的跟在他身後進去。
長方形的餐桌上,林盛和馮婉如坐在一側,另一邊是林嫣然和沈星川。而孟枝坐在側邊的位置上。雖然心裏有諸多疑問,但孟枝也很快壓下了那點好奇心,安靜地吃着飯,除了筷子和碗沿時不時的磕碰,發出一聲脆響,整個過程她都極其沉默。
直到聽見飯桌上沈星川叫林盛“姨夫”,孟枝才知曉他們之間的關系——原來沈星川是林盛原配妻子的是外甥,也是林嫣然實打實的親表哥。這麽一想,也難怪林嫣然在聽說到學校那些傳聞之後,特地跑過來警告她。
孟枝想着,面上不顯,繼續自顧自的吃飯。
飯後,照舊是馮婉如收拾,孟枝幫她打下手。在廚房洗碗的時候,馮婉如突然問起了她的月考成績。方才在吃飯的時候,林盛因為林嫣然考的太差,已經說了她一頓。馮婉如當時沒開口,如今只剩下她們母女兩人,才敢來問孟枝。
孟枝月考考的勉強還算不錯。班裏一共五十七個人,她排第二十六名,中游的水平,除了英語和物理能拖後腿一些,其餘都發揮得很穩定。孟枝大概說了一下自己的分數,馮婉如聽的比較滿意:“當時你二叔就說你學習成績很好,我以為你來這邊會不習慣,沒有想到還算不錯。嫣然平常學習也好,這次不知道怎麽回事,考砸了,你林叔剛罵了她好一頓。”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還不忘探頭往客廳看一眼,顯然是怕林嫣然聽到。
孟枝對她的褒獎并沒往心裏去,事實上她對自己的成績并不滿意。原先在縣城,她從來沒掉出過年級前三,這次成績出來,比她預想的還要差。不過最令孟枝驚訝的是沈星川。他能夠代表全校學生在開學典禮上發言,孟枝猜想到他是優秀的,只是沒想到他竟然輕輕松松的考了年級第一,并且甩開第二名有十幾分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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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校光榮榜上看見成績的那一刻,孟枝心裏突然浮起一個念頭——原來真的有人輕輕松松,就可以達到旁人再怎麽努力也達不成的結果。
孟枝想着,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直到馮婉如叫她才回過神。
馮婉如:“這邊收拾的差不多了,你林叔叫我,我先上樓去看看,你記得把餐廳也打掃一下。”
“知道了。”孟枝應下。
她将剛才洗好的餐盤摞進櫥櫃裏,又将抹布打濕拿去餐廳。餐桌上有些許的湯水,是剛才吃飯灑下的,孟枝對這活熟悉,三兩下擦洗幹淨,剛準備回廚房洗抹布,卻聽見二樓傳來腳步聲。她下意識擡頭望去,便看見沈星川從正沿着木質樓梯往下走。
他也看見孟枝了,視線在她的臉上掠過,在拿着抹布的手上定格了一瞬,又重新定格回了她的臉上。
“需要幫忙嗎?”沈星川問。
“什麽?”孟枝難得大腦宕機了一回。
“打掃衛生,需要幫忙嗎?”沈星川又重複了一遍。
孟枝這下聽明白了,難掩詫異的看他一眼,随即又挪開,垂頭看向光禿禿的餐桌:“不用,已經收拾好了。”
沈星川這下沒說什麽,沖她點了點頭就擡步往外走。
臨出門的時候,卻又聽見身後女生叫住他:“等等。”
沈星川停下腳步,回頭:“有事?”
孟枝輕輕“嗯”了一聲。
她将手裏的抹布放到一旁桌子上,左手拽住衣服下擺,右手伸進褲兜裏摸索了半晌,然後拿出一張紙幣,走近,遞過去。
是一張二十塊,中間放着一枚五角錢的鋼镚。
是上次在便利店,他幫她付的那一筆錢,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沈星川難得的沉默了。
幾秒鐘後,他失笑:“還我錢?”
孟枝卻不覺得有什麽好笑的。
她“嗯”了一聲:“欠債還錢,應該的。”
她說話的時候,就站在沈星川面前一步遠的地方,手還伸在他眼前。估計是經常幹活的緣故,沈星川看見她的手心很粗糙,掌紋深而亂,指尖因為泡了水而發着白。滄桑到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一雙手。
然而她眼睛卻是澄澈的。黑白分明的眸子,瞳孔裏閃着平和且倔強的光。
她就那樣抿着唇,用那雙倔強的眼看着他。
無聲的對峙之後,沈星川最終還是接過了那二十塊錢。
那瞬間,他留意到,眼前的人明顯松了一口氣。
這麽小一件事,至于嗎?
沈星川不太理解,卻也沒多問,只接過錢離開。
臨走的時候,恍惚聽見身後又傳來一聲“謝謝”,聲音太小,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
孟枝待在林家并不如待宿舍自在。
于是第二天,她就以寫作業為由,先回了學校。
這并不算是借口,而是确實有一大堆的作業等着她。五中的老師布置起作業來毫不手軟,加上月考剛結束,還得加上抄卷子改錯題的量。孟枝回林家的時候并沒帶習題,這就導致她所有的作業全部壓在了後面幾天。她奮筆疾書了大半日,直到下午的時候,筆芯一點字跡都畫不出來了。
假期的學校空蕩蕩的,餐廳和超市都不開門,孟枝只能去校外買。
五中正門口是一條瀝青鋪成的大馬路,因為這幾年衛生城市整治,路上幹幹淨淨的,兩邊沒什麽店鋪,做生意的小店面全都被挪在了後門步行街上。每逢飯點,後街一條路全被周圍的學生占領,除了五中,還有附近幾個學校的。學生們将一條狹窄的街道擠得擁堵不堪,街邊的小攤點和塑料桌凳放在人行道上,老板揮舞着鐵鏟和鐵鍋撞的當啷作響,陣陣煙火氣充斥着整條街道。
孟枝先是找了家小文具店買了一盒替換芯,然後才去吃飯。人行道上的塑料桌椅零星的坐着幾桌,粗略的掃了一眼,什麽人都有。
孟枝沒在這裏吃過,幹脆找了一家人稍微能多點的店過去。
老板娘是一位40來歲的中年婦女,胸前系着一個格子圍裙,估計用的時間久了,圍裙上面一層油煙凝出的污漬,黑的隐隐發亮。她脖子上挂了一條毛巾,有汗珠下來就拿毛巾随便抹一下。店內只有五六平方的面積不到,還雜七雜八的放着好多貨物和桌椅板凳,環境實在堪憂。
但能到這裏吃飯的,大多也不是什麽特別注意環境的人。
孟枝看着價目表快速盤算了一遍。
“老板,我要一份蛋炒面。”
“唉好嘞!”老板娘聲音嘹亮:“你先找個地方坐,好了我給你端過去!”
“好的,謝謝。”
孟枝視線在狹窄的店裏逡巡了一圈,最後還是在外邊找了一個地方坐着。
小吃店隔壁是賣烤串的,老板在邊上搭着爐子烤肉,孜然和辣椒粉的香味飄過了半條街。烤串店門口的塑料圓桌邊上圍坐着一群年輕人,看樣子像是學生,但沒人穿校服,不确定是不是五中的。
幾個男生扯着嗓子在侃大山,桌上擺滿了烤串烤菜,腳邊零星還堆着空啤酒瓶子,橫七豎八大喇喇的躺在地上。
孟枝坐的離他們不遠,隔了三五米的距離。可能是喝了點酒,這幫人說話聲音很大,饒是孟枝不怎麽想聽,還是沒能阻止那些聲音傳到她耳朵裏。
“今早這場團戰,一個字,爽!”
“對面輸出被我川哥按在那兒爆錘,就一個全方面壓制哈哈哈哈。”
“川哥,真男人!神仙操作,神仙走位,神仙意識。”
“你咋不直接說沈星川就是神?”
孟枝心下頓時一跳。
不會這麽巧吧?
她坐直了身子,還沒來得及偏過頭看上一眼,就聽見有人說:“別吹了。”
少年聲音慵懶,說話尾音有點拖,慣常的漫不經心的調子。
還略帶了些嫌棄。重點是,特別耳熟。
“什麽叫吹?你就說說,咱那神仙操作是不是真的?”
少年笑罵一聲,夾雜着幾分懶得搭理的敷衍:“行了,趕緊吃你的飯。”
“吃吃吃。”那人嘻嘻哈哈,接着話鋒一轉:“話說回來,今天一大早走了,我跟我媽說在學校學習,結果我媽給我一頓爆錘,說她同事看見我從網吧出來了,這就很草!”
“一模一樣。我現在只要回家晚點,我爸媽聽都不聽,直接就給我判死刑,咬死了非說我去網吧,我狡辯都沒法子……哎川哥你呢,你跟家人咋說的?”
少年斜靠在椅子上,擡手随意抓起桌上的一次性杯子喝了一口。他半垂着眉眼,鴉羽般的睫毛在下眼睑處覆上一層陰影。
聞言,沈星川笑一下:“我爸媽很放心我,只要學習成績沒有下降,他們才不會管我這些。”
桌上,氣氛瞬間安靜。
隔了好一會,不知是誰笑罵了句:“靠,還是你自在!”
這句話就像是觸碰了開關,這幫人反應過來了,接二連三的吐槽。
“這就是三好學生的待遇嗎?”
“川哥,我要是跟你一樣三好學生,能不能也跟你一樣秀?”
沈星川頓了半刻,才嗤笑着說:“就憑你?”
他整個人懶散的靠在椅子上,語氣輕佻,三個字被他說無限嘲諷的味道,卻偏偏讓人心底生不出厭煩。
連被怼的男生都是一陣狂笑,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我不行,誰能跟你比啊,你是誰?一中之光沈星川啊!”
他們聊的熱烈。一旁,不小心聽了全程的孟枝卻徹底失語。
原來私下裏,他竟是這樣的沈星川——
一個自信到自負的人。
作者有話說:
沈·一中之光·星·三好學生·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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