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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沈星川直接笑了,氣的◎
元旦收假之後, 日子快的就像是按了快進鍵。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學校結束了本學期最後的課程。在期末考試之後,終于迎來了寒假。
學校假期不準留人, 孟枝只好收拾行李回了景明別苑。
長年被關在籠子裏,乍一自由,就像鳥兒似的忍不住撒歡了飛。林嫣然一放假就吵吵着要和朋友去旅游。林盛不放心,說什麽也不同意,幹脆給她塞進了冬令營裏, 跟一幫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女一起出去, 連玩帶交朋友。林嫣然本來非纏着沈星川一起, 但不知道為什麽,沈星川沒同意,最後還是她自己一個人不情不願的走了。
她一出去, 林盛再一忙,偌大一個林家沒剩幾個人了。年跟前,馮婉如忙着約美容做頭發,沈星川也不太過來了。經常是孟枝一個人待在房間裏, 寫寫寒假作業,打掃打掃房子。
考試結束一周後,成績出來了, 通知書和成績單一并發到了每個學生手裏。孟枝比期中考試又進步了五個名次。林嫣然卻掉出了班級十名以外。
領完通知書回到景明別苑的時候,馮婉如破天荒的關心起了孟枝的分數。再得知她又進步一點點的時候,馮婉如高興的笑了起來,眼角多出了微微的細紋。
她上上下下将孟枝打量了好幾遍,掃過她已經有些破了口子的衣袖時, 呼吸一頓:“也快過年了, 媽明天帶着你去買幾身新衣服吧。”
孟枝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然後,她将那條胳膊背在了身後。這次她沒再拒絕,低着頭說了聲“謝謝”。
隔了片刻,孟枝問:“過年我想回鎮上,可以嗎?”
聞言,馮婉如的臉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不太願意聽到關于那邊的消息。或許是因為愧疚,或許是因為有了新生活想要劃清界限,不管什麽原因,總之她也做到了。
但馮婉如倒也沒阻止孟枝。
她将兩鬓邊上的發絲別到耳後:“行,随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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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枝點了點頭,回了自己房間。
自從那次在操場上給二叔發過一次短信之後,孟枝就再也沒聯系過他,但號碼孟枝卻爛熟于心。撥通的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連呼吸都放輕了,心髒像是被提到了嗓子眼一般,空蕩的懸在那裏。
“嘟…嘟……”
提示音一聲接一聲。
可是接連響了四十幾秒鐘後,卻一直沒人接聽。
孟枝像是被兜頭潑了盆涼水,
她倔強的咬着唇,挂掉,然後再撥一遍。
第三遍的時候,終于,電話被人接起。
男人滄桑的聲音隔着聽筒傳來,瞬間讓孟枝濕了眼。她兩手捧着電話,嗓子像是堵上了似的,半天說不出話,連帶着氣息也不穩。
最後,還是那端的二叔問:“是枝枝嗎?”
這句話像是一個開關,說出來,眼淚的閘門就再也封鎖不住,豆大的淚珠瞬間墜了下來。孟枝兩手捧着電話,顫着聲兒說:“二叔,是我。”
電話那頭,二叔沉默了下來。
三五秒鐘後,關切道:“怎麽樣,在那邊過得好嗎?”
“挺好的。”孟枝想都沒想就說。末了,她小心翼翼的問:“二叔,我想回去過年,想去看看我爸和奶奶……”
“那就回來吧。”
男人輕嘆一聲,到底是答應了。
-
臘月二十九那天,孟枝踏上了回家的路。
沈星川送她去了火車站。
說來也巧,他自從放假以來一直早出晚歸的,偏巧那天孟枝拎着行李出門的時候,正好撞上他下樓。馮婉如要給林盛做下午飯,忙的走不開,送不了她。孟枝覺得沒關系,她可以自己打車去。結果一見着沈星川竟然在家,還正好準備要出門的樣子,馮婉如便多問了一句。
“星川要出門啊?”
“嗯。”沈星川應了聲,視線在孟枝的行李上略過。
馮婉如笑着看他:“那如果順路的話,能不能麻煩你送一下枝枝到火車站?她來了這邊幾乎沒出去過,不認路。”
話一出口,孟枝便輕輕蹙了下眉。
她向來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退一步說,當初她剛來這邊的時候也不認路,不也是安全到了麽?
孟枝下意識的就要拒絕,沒成想,沈星川比她快上一步。
他答應的很幹脆,幾乎像是想都沒想就說:“好。”
語調聽起來不冷不熱的,但态度很是爽利。
孟枝愣了一下。
她擡眼看沈星川,少年一臉淡漠,薄唇輕抿着。
察覺到孟枝詫異的視線,他垂下眼看她,濃黑纖長的睫毛在下眼睑處落上兩道淺淡的陰影。
“那真是麻煩你了。”馮婉如趕緊熱切地說。
沈星川挪開視線,語氣還是那樣平淡又疏離:“您別客氣……走吧。”後半句話是對孟枝說的。
孟枝跟馮婉如道別的功夫,沈星川已經率先到門外等着了。從林家到小區門口有一截距離,小區裏不準外來車輛進入,林盛的車子又跟去了公司,兩人只能一前一後地往門口走着。
沈星川個高腿長,雙手插兜率先走在前面,歡迎 加入 要無爾而七屋耳爸一 Qqun孟枝拎着行李跟在他身後。她并沒有帶太多東西,就兩身換洗衣服,不算重。
剛走了沒幾步,沈星川就停住了。他停的有些急促,孟枝沒太注意,差點一頭磕在他背上。還好,及時剎住了車。
孟枝摸摸鼻尖:“怎麽了?”
“行李給我,我幫你拿。”沈星川轉過身說,話音落下,他右側唇角微微勾起,墨色的眼裏隐含戲谑,故意沉着嗓子道:“枝枝。”
孟枝:“……”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呆滞了幾秒鐘,随即別開視線,不敢直視他,攥着行李的手卻猛然絞緊,繩子在手上勒出了一道紅痕。
“不用了。”孟枝說話都有些底氣不足。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絨服,是馮婉如新給買的,脖子上圍着沈星川送的羊絨圍巾。可能是害羞,半張臉都埋在毛茸茸裏,看起來莫名的像一只害羞的兔子,沒了往日的韌勁,顯得乖巧極了。
沈星川笑了一聲,像是小孩子的惡作劇得逞了一般,露出少見的幼稚。他逗兔子上瘾了:“怎麽,馮姨能叫,我不能?”
“倒也不是。”孟枝站在原地,誠實道:“就是覺得有些奇怪。”
看她一臉尴尬的樣子,沈星川難得大發善心的繞過她。他沒再多問,自顧自的從孟枝手裏接過了行李拎着:“行了,走吧。”
說完,他一手插兜,一手拎着行李,兀自向前走着。
等兩人之間拉開一截距離的時候,孟枝才跑了兩步跟上。她走在沈星川旁邊,沒忍住,擡眼偷偷往過看了一眼。少年唇角微勾,好像心情不錯的樣子。連帶着孟枝也松快了許多。
出了景明別苑,在路上等了十來分鐘才終于等到一輛經過的出租車。司機一聽他們要去火車站,有四十多分鐘的車程,一路熱情的話就沒停下來過。
沈星川坐在副駕上,沒了往日的疏離與冷漠——他心情好的時候跟誰都能聊兩句。
司機師傅從過年說到春運再說到自己女兒年紀跟他們差不多大,等知道他倆是在五中上學的時候,又不無羨慕的說重點高中升學率拉普高一大截子,學生素質肯定也好得多。
沈星川雙手交叉抵在腦後,淡淡的說:“環境只能塑造人的性格,不能決定人的命運。”
司機師傅一愣,連連稱是。
孟枝坐在後座,不知怎的,将這句話刻在了腦子裏。
又聽司機師傅說:“唉,別人家的孩子呀……小夥子,你看你長的又帥,還是五中的學習成績肯定好,你爸媽肯定以你為驕傲!”
沈星川這下卻沒接話,任由司機師傅的話落在了空裏。孟枝看在眼裏,驀然聯想到家長會那天,沈星川倚在教學樓走廊的欄杆上,語氣輕佻的笑說着他父母只管事業不管他的樣子……表情和現在一模一樣。
空氣靜谧了很久,終于,沈星川掀唇,語氣又恢複了慣常的淡漠:“可能吧,誰知道呢。”
孟枝默默的看向車前的倒視鏡。沈星川側頭正在看窗外,額前的發絲稍稍遮住了眼睛,叫人看不真切裏面的情緒。
後半程,司機師傅再說話的時候,沈星川明顯有些興意闌珊。
幾十分鐘後,出租車到達目的地。
春運期間,火車站前人格外的多,拎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将進站口擠了個水洩不通。檢票員一邊忙着檢票,一邊拿着喇叭高喊着讓大家排隊,聲嘶力竭的維持秩序,可惜效果并不明顯。
沈星川一到火車站前,面色就明顯不好了起來。他特別讨厭人多的場合,吵吵鬧鬧的,天南海北的口音都有,彼此之間說話全靠吼,還不一定能聽得清。
檢票口有很多個,去不同的地方要進不同的檢票口。
沈星川皺着眉問孟枝:“票給我。”
孟枝遞給他。
沈星川看看票面信息,又擡眼看着檢票口前的電子指示屏。還沒等他找到進站口,就被一旁扛着行李的大叔擠得一個趔趄,整個人往邊上退了半步。
瞬間,沈星川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大少爺哪裏見過這種陣仗。
見狀,孟枝不敢再麻煩他。她從沈星川手裏接過行李,擡手給他指着檢票二口:“我找到了,應該是從那裏進去。”
沈少爺黑着臉看了眼票面,又看了眼檢票二口的電子屏。确定了确實是從那裏進站之後,才将火車票和行李一并塞到孟枝手裏。
“那我就先進去了。”孟枝輕聲的說:“謝謝你來送我,麻煩你了。”
沈星川看着她擡了擡下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你回去路上小心。”孟枝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句。感覺沈星川沒有要再答話的意思,她也沒再繼續說下去,提着行李過去排隊。
沈星川沒急着走,站她邊上一步遠的地方跟着。再怎麽厭煩眼下這種環境,他卻還是微微擡着手,将孟枝護在自己身前。
等到終于輪到孟枝檢票進站的時候,他才叫了聲:“孟枝。”
孟枝偏過頭看他。
沈星川淺笑着說:“新年快樂。”
孟枝一愣,也跟着笑了:“新年快樂。”
-
回程的旅途漫長,孟枝坐了一夜才到,剛好是年三十。她書包裏裝着給二叔一家買的禮物,都是用自己勤工儉學賺來的錢買的,不貴,但個個都是她用心挑選來的。
晚上,一家人圍坐在自建房的客廳裏吃了頓年夜飯,有雞有魚,雖然跟林家比不上,孟枝卻吃的很是開心。電視上,相聲演員在舞臺上一唱一和,旁邊的表弟看的津津有味,時不時模仿上一句,逗得一家人樂樂呵呵的,孟枝也跟着笑彎了眼睛。她很久沒有這麽開心的笑過了,笑到肚子都疼。
孟枝在這邊一直待到了年十三。
學校正月十六開學,她坐十四號下午的火車票回海城。
臨走那天,孟枝收拾着行李,二嬸就在邊上看着。她也不出聲,一直到孟枝起身準備離開了,才終于開口。中年婦人臉上的皺紋很深,那是被生活累垮的痕跡。她站在門邊,擋住了大半的光亮,兩手搓了下褲縫,尴尬卻也堅定的對孟枝說:“以後,安心在那邊,沒什麽特別重要的事就不用回來了。”
孟枝動作一頓,下意識的就擰起了眉。
“為什麽?”
二嬸別開臉沒再看她:“你爸走了,你奶也走了,你也長大了,轉眼就快上大學了……你二叔跟我還有自己的孩子要養活……退一萬步,馮婉如才是你親媽,她有錢,日子過的也好,你該跟她親近。”
孟枝聽明白了。二嬸說這麽多,弦外之意無非就是想跟她淡了關系,最好不在來往,也互相不再拖累了。如果是以前孟枝可能不會理解,但這半年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她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也懂得,不該對他人抱以期望與憧憬的。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
孟枝低下頭,繼續手下的動作。
她只問了一句話:“二叔也是這個意思嗎?”
“是。”
“好的,我知道了。”
孟枝說。
當天晚上,孟枝再次坐上了離開的火車。
這次一走,她不知道下次回來還是什麽時候。這個地方雖然是她的“家”,但卻沒有等待着她的家人,剩下的親人怕她拖累她們,也不願意她回來。她覺得自己像一個無根的浮萍,飄到哪裏算哪裏。
沒有根。
孟枝明白,所以更加難受。
火車沿着鐵軌搖搖晃晃,她在硬座上坐的半個身子都僵硬了。到了夜裏,車廂燈光暗了下來,幾乎所有的乘客都睡了,孟枝卻毫無困意。她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發呆,直到手機驀地震了一下,點開,是沈星川發來的短信。
他問:“什麽時候回來?”
孟枝幾乎是瞬間清醒,手在鍵盤上按出準确的到站時間,思忖片刻後又删掉,換上了大概的時間節點:“明天上午。”
消息發過去之後,孟枝一直盯着屏幕,可直到最後看的眼睛都酸了,人都犯困了,也沒等來回複。那則信息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毫無音訊。
翌日早上十點鐘,火車準時到站。
孟枝背着碩大的書包在出站的大部隊裏被擠的颠來倒去。一夜火車,她根本沒怎麽休息,腦袋昏昏沉沉的,她雙手将書包帶攥得緊緊的,随着人流往大巴停車場走,剛出了站,卻一眼瞥見站前廣場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站在樹底下,身形颀長,從頭到腳包裹的嚴實,就連臉上都用只黑色口罩遮住,只露出了一雙眼睛。饒是如此,孟枝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那一刻,她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穿過重重人群,幾乎是小跑着跑到他身邊。
“急什麽?”沈星川蹙着眉問:“等你一早上了,又不差這幾分鐘。”
“你等我一早上了?”孟枝喘着粗氣問。
“是,到站時間也不說細致點。”他抱怨道。
孟枝第一反應就是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來接我。”語畢,又怕自己誤會了,忙問:“你是來接我的嗎?”
沈星川直接笑了,氣的。
“不是。”他否認:“我是來接鬼的。”
孟枝卻聽懂了。
他是來接她的。
原來,她并不是沒人要的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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