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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黃沙滾滾，熱浪滔天。

漫天耀目日光之下，被神力驅使的冰淩神鏡，于半空中徐徐轉動……

神力凝結而成的冰藍色靈液充斥了鏡內每一寸空間，将沉睡的小樹妖浸泡其中。

乍一看，不像是在救桃夭夭，反倒像在哄他睡覺。

這一幕在炎熱的夏天裏，着實令人賞心悅目。

可是，此時此刻，沙丘上，同樣通身着火、被燒得毛發七零八落的狼狽狐妖，不僅要咬着牙忍痛，還要眼睜睜看着獵物藏在鏡子裏安安穩穩地睡覺……

狐妖少年心頭火起，又被天火燒得開不了口，一動就是鑽心的疼。

他勉力擡頭，去看虛空中那身着白衣、神色平靜的上神……

對方眉眼清俊絕倫，一挑眉一垂首皆是漫長歲月沉澱的神性，孤高而傲慢。

便是站在六界第一貌美的狐妖一族面前，也毫不遜色，甚至更勝一籌。

狐妖少年一時悔恨交加，又痛得實在擡不起頭，只得伏低身體減輕疼痛，老實認錯……

【尊上，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沒想到這是澄心桃的詭計，才會鬼迷心竅對這個小娃娃出手……他……他是樹妖幼崽，其實也算得上我的小輩，我不該引天火燒他的。】

這話一出，正擡手結印、為冰淩神鏡注入神力的上神，動作一頓，終于收回了手，卻始終沒有低頭去看狐妖一眼，只注視着水鏡裏睡着的桃夭夭。

也不知過了許久，在狐妖終于支撐不住，幾乎要被焚毀妖丹的那一刻，神色淡漠的風行止方回過頭，廣袖一揮……

幾乎燒穿天際的天火瞬間消失不見，狐妖也跟着劇烈地喘了口氣，龇牙咧嘴道:

【多謝尊上手下留情。】

風行止聞言，淡然開口:

“并非本座手下留情，而是妖王命不該絕于此地。你并無死劫。”

那少年妖王聞聲大大松了口氣，正要笑起來，卻又聽見風行止後面的話……

“空心桃今日本有一火劫，雖為凡火，但若能熬過去，對他日後駕馭火靈力有着極大的幫助，于修行一途更有着決定性的提升。”

“因為是天劫，本座無法随意插手，免得壞他根基，日後反倒止步不前。”

“誰知道，妖王橫插一手，引來天火燒樹，将這尋常天劫提升到了九天雷火劫的高度，本座便只能出手相助了。”

“如今妖王既然已被天火焚毀妖身，那便與空心桃因果兩償，各不相欠。不知你意下如何？”

【……】

被真相震撼到并且氣得恨不能當場殺了自己的少年妖王幾乎要無法呼吸了！

所以行止上神出手制裁他，完全都是他自作自受自找的是嗎是嗎是嗎！

從沒這麽紮心過。

他為什麽想不開要引火燒樹，天知道他的妖身被燒毀，要修煉多少年才能恢複……

妖王跌宕起伏的內心久久無法平息。

太痛了。

他甚至都沒精力去探究堂堂真神行止尊上為什麽要為一棵小樹苗考慮以後修行的問題了，他只覺得悔恨，只想默默離開。

【是，尊上，因果兩清了，我一定聽從尊上的教誨。】

悲痛地再次行了個晚輩禮，得到風行止首肯之後，少年妖王這才敢招來幾個沙漠蜥蜴妖，将身心受創的自己擡回妖界，獨自舔傷口去了。

渾天獸看着這一幕，料定這妖王沒個兩三千年是起不了身了。

天火嫉惡如仇，威力太大，若非風行止及時驅逐，桃夭夭必定被燒得連灰燼都留不下。

像小桃樹這種心性澄明的尚且如此，妖王那滿肚子陰謀詭計、前科累累的就更不用說了，能保住妖丹都是風行止寬宏大量。

不過……以澄心桃的計劃來說，桃夭夭代替了它，那麽在和鬼王照面的時候就應該死了，六界自然會默認“澄心桃”已死。

可如今風行止一而再再而三地給桃夭夭續命……

這要是真把小桃樹盤活了，甚至帶回神界，收為徒弟，那澄心桃豈不是得氣瘋了？

渾天獸一想起當年澄心桃的癡态……就覺得這場戲會很精彩。

奈何，它自己的立場也很艱難，它得阻止風行止收徒。

“本座說過了，你的阻止是你一廂情願，還是早點放棄比較好。”

将渾天獸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的風行止冷不丁開口，直接把渾天獸吓得一激靈。

神獸頓時生無可戀，不想說話。

風行止俯身靠近了冰淩神鏡，略略打量了一下睡得很沉的小桃樹，見睡夢中的桃夭夭頗為孩子氣地用桃枝劃拉着靈液，偶爾惬意地翻個身，樹根甚至打了個飽嗝……便收斂心神，背着手直起身。

神念一動，奧妙神秘的空間法則徐徐環繞于他身側，眨眼間便令其通身神力如星火消散，俊逸的身影也跟着徹底融入了天地之間。

被丢下的渾天獸再次沉默。

果然，這個場景無論看多少次，它都會被震撼到。

因為……尊上這離開的方式，實在太與衆不同了，簡直跟神魂消散似的，再神秘壯美也一樣吓死人。

……

也不知過了多久，再次醒來，桃夭夭正一動不動地漂浮在水裏。

四周都是靈液，他只能看到一片冰涼的藍。

卻又不顯得混濁，反而清透舒爽，仿佛無窮無盡的靈力在滋潤他的周身……

樹葉，樹根，桃子，桃枝……

每一處，都喝飽了靈力，從未感覺如此精力充沛過。

桃夭夭舉起桃枝，伸了個懶腰。

然後，他就試探着往邊上游。

不知游了多久，他才碰到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中間是實心的，邊上有複雜的雕刻紋路。

桃夭夭四處摸了摸，總覺得這個東西有點像凡人成衣鋪子裏面用的那種等身高的鏡子。

他試探地輕輕拍了拍正中央，然後，一個沒注意，一根桃枝就這麽穿了過去……

眼前水鏡瞬間泛起重重波紋，鏡面變得清透無比。

随即，一陣熟悉的熱浪從另一邊席卷而來……

桃夭夭下意識往後退了退，發現那股熱氣進不來，這才慢騰騰挪過去，試圖從鏡子裏往外看。

只是他本就看不清東西，認真觀察了好半晌，也只能看出外面漫天黃沙，全是屬于沙子的金黃色。

小桃樹一時有些恍惚，昏倒前看到的熟悉身影再次在靈臺裏浮現……

會是幻覺嗎？

是的吧。

行止上仙說自己要維持六界生靈平衡，應當是很忙的，這樣好像并沒有理由出現在沙漠裏，又剛剛好在他身邊，順便救他。

而且，行止上仙如果來了，應該會讓他知道的。

或許，是山河護靈陣又保護了他。

桃夭夭微微有些沮喪，已然不記得先前意識渙散的時候、行止讓他做的那個選擇了。

随即，感受到周身充沛的靈力，他又高興了起來。

不管怎麽說，沒被火燒死，也沒渴死，就是最幸運的事了。

桃夭夭更加感激風行止給他塑的護靈法陣了。

這簡直就是他的護身符，時時刻刻都在保佑着他。

這麽一想，桃夭夭又不害怕外面炎熱的天氣了。

他再次在冰淩神鏡裏游了一圈，确保自己不渴不餓不累，便從鏡框走了出去……

踏入沙漠的一瞬間，身後精美的神鏡微微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桃夭夭回頭去看，卻什麽都沒看到，一時怔怔地望着無邊無際的黃沙，呆站了許久。

直到身上開始傳來熱意，小桃樹才回過神，繼續沉默地往前走。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鏡子裏。

總是要出來面對惡劣的天氣，以及不知何時會到來的天劫的。

這是他的選擇，他要堅持下去。

而且，更重要的是，即便鏡子裏再如何安逸，也只有他一棵樹。

他不想自己留在那裏，好像天地間根本沒有生靈會在意他在哪裏、是否活着似的。

桃夭夭并不喜歡這種感覺。

之後，他晝夜兼程，在沙漠裏蹦蹦跳跳地趕路，途中還順利尋到了沙漠綠洲，補充了水分。

可惜身上沒有裝水的器具，沒辦法随身帶着水。

不過，大概是因為被火燒過，桃夭夭總覺得，現在的自己沒那麽怕熱了。

他變得比普通的桃樹更加耐旱，正午頂着火烤一樣的烈日修煉，不僅不覺得多麽難受，還吸收了更多的紅色靈力。

而且，火紅色的靈力居然開始聽他的話，不僅不會主動過來燒他，還會在他需要的時候快速聚集，為他所用。

可惜他不會用法術，靈力再多也沒有用處。

桃夭夭想，他得更努力學會正式修煉才行。

只有學會法術才算入道，才有可能強大起來，抵抗天劫，做他想要做的事。

可是，桃夭夭卻不知道，操控五行靈力這樣的天賦，即便是歷任天帝，都難以做到。

修仙向來修的是靈氣。

而五行靈力，就跟道種區別于仙根一樣，不是誰都能輕易看到的。

如他這般經歷九天雷火劫，便擁有駕馭火靈的能力，古往今來，也就真神風行止一人做到過。

而現在，桃夭夭在風行止一步一步的引導下，走上了同樣的道路。

雖然，他還對此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