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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林寐準時到了陶楂家,陶楂聽見了向瑩在外面跟林寐說話的聲音。

她說:“我去給你們倆弄點喝的和吃的,外面冷不冷?”

林寐:“不冷,我從家裏直接過來的。”

很快,敲門聲響起。陶楂丢下筆,他過去打開門,精神奕奕的樣子,“你來了?”對喜歡的人,陶楂看心情決定要不要給予好臉色,但是對能給自己提供幫助的人,他可以露出由內而外的真實的笑容。

這點,林寐也看得出。

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珊瑚絨的睡衣,家裏有暖氣,他穿得太厚實,臉都被熱氣熏紅了。

林寐将視線從陶楂臉上移開,試圖撬開地殼的渴望緩緩重新沉下去。

“進來吧。”

算起來,這不是林寐第一次走進陶楂的房間。上次陶楂發燒,林寐只進來小坐幾分鐘。而那次他心挂着陶楂,并未曾注意到房間裏的其他。

進門便能看見床的一側擺着一整排書架,從小到大的教材獨占一排,資料再占一排,其他就都是課外書,只看書封,都能看見超過三分之二的都被翻閱過,更有幾本都被翻爛了,沒特意放回去,而是摞成一堆。

中間窗戶,窗戶的旁邊是陶楂的書桌,書桌緊靠牆角拐了一道彎,實木材料。

緊靠着書桌這是一小面拱形形狀的收納櫃,上面除了有幾本漫畫書以外,擺着陶楂的新玩具。也有其他人送的,不止林寐送的。

林寐送的在最下面那兩排。

“……”

向瑩端了一盤草莓和兩杯芒果牛奶進來,她進來後才瞧見滿牆的獎狀,“哎喲”一聲,“你怎麽把獎狀又貼在牆上了?”

那一櫃子獎狀,從來到陶楂的手裏,撕了貼,貼了撕,好些已經被撕爛了貼爛了。

這又是受到什麽刺激了?因為陶桐桐?

陶楂握緊了筆,“媽媽你……別管我。”

向瑩也不想打擾兩個孩子的學習,沒再問,輕輕拉上門走了。

林寐卻在此時将頭轉向貼了獎狀的那一面牆,他閱完全部的獎狀,忽然說道:“我記得我們小學舉辦了一次各年級的詩朗誦比賽,你是不是哭了的?”

“?”這也能記得,陶楂記得自己沒把那張獎狀貼出來啊。

他磕磕巴巴的,不想承認,“是嗎?”

“嗯,”林寐似乎沒注意到陶楂不自在的表情,“我當時在臺階,看見你被老師抱下去。”

“……”記得還挺清楚。

陶楂把自己的試卷推到林寐面前,“幫我看看吧,有幾道立體幾何……我是按照之前的解法解的,但答案都是錯的,這一個,我解出來的答案,四個選項裏都沒有……”

他說着,撓了撓腦袋,他不喜歡說“我不會”或者“我做不到”,光是說這幾個字,就能讓他面上燒起來,心跳随之加速。

尤其是在林寐靜靜地聽着的過程,陶楂忍不住動手抹了下眼睛。

林寐假裝沒看見陶楂眼裏的淚光,他嘆了口悠長的氣,在桌子上找了支筆,“一種不行就換一種啊,你總是在犯同樣的錯誤。”

陶楂不長記性,他也不是故意的,性格使然,他連做題都愛鑽牛角尖,越解不開越要用解不開的方式。

林寐喜歡一個人,他會去主動了解對方,給予最大限度的包容,甚至是縱容。但不代表他會放任。在對待自己的事情上面,他擁有一種近乎自虐的苛刻,同時也不允許既定航線出現一絲一毫的偏移。

對于與自己無關的人,林寐通常充當的都是觀衆一類的角色,需要他提供情緒價值的時候,他會歡呼或者鼓掌,但他一般不會提供實際的幫助。

陶楂不是無關人員。

所以對陶楂,他的控制欲和管教欲也開始若隐若現。

只是陶楂自己難以發現。

陶楂此刻眼裏只有自己的題目,他紅着眼睛,看着題目的解題過程在草稿紙上一步一步地展開,很詳細,比以前練習本上的還要詳細。

“以你的實力,這種題目對你來說應該沒有難度,若老師故意出難題再說,”林寐把草稿紙劃到陶楂面前,“你看看,你是不是會?”

陶楂又看了一遍,他動了動身體,把筆拿起來,“我自己再試試。”他小聲說。

下面有一道大題,跟林寐解的這道差不多。

陶楂全部心思都在怎麽提升成績上,一開始還覺得林寐存在感太強,筆一拿在手裏,就把林寐抛到了一邊。

林寐看他寫了會兒,沒犯老毛病,慢慢開始打量起了陶楂房間裏的擺件。

左手邊這一部分的書桌上擺着一張陶楂自己的照片,看起來像是在小吃街拍的,周圍人來人往,燈光明亮。

照片裏的陶楂戴着一頂白色的鴨舌帽,脖子上挂着銀色的頭戴式耳機,他一手舉着一杯當地的特色茶飲,一手還舉着一碗小吃,表情卻不怎麽開心。

陶楂很容易不開心,也時常不開心。

林寐記得自己搬來鹦鹉巷時,他也不開心,好像不是很歡迎自己。

偷偷翻白眼更是家常便飯。

“林寐,你幫我看看,步驟是不是對的?”陶楂的聲音自身旁傳來。

林寐回了神,重新拾起筆,“我看看。”

他此時才恍然真正回神,陶楂好像一直是他嚴苛的人身規劃裏的特例,從頭到尾都是。

牆上挂鐘的時間從七點慢慢悠悠轉到了十一點,陶楂桌子上鋪開了一張又一張的草稿紙,他做得又熱又累,脫了外面那件厚睡衣,裏邊就只剩下一件白色老頭背心。

只不過陶楂穿,不像老頭。

他手臂上沒多少肌肉,可看着也不是一掐就斷的細弱,只是養得好,所以看着白嫩,在燈下感覺像是能反光。

陶楂做累了,趴在桌子上,“這個三角形……感覺怪怪的……”他用筆在上面拉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輔助線。

身上那件背心不知道洗過多少次了,反正林寐經常看見它在陶楂家二樓陽臺挂衣繩上飄來蕩去。像白鴿像白蝴蝶。

但穿上陶楂身上,就不止是像了。

背心的衣袖都被洗大了幾圈,本來應該牢牢緊貼腋下,掉到了腰中,随着陶楂在草稿紙上一筆一劃,那衣服也搖來搖去,擦來擦去,時不時露出白薄的胸膛和隐約的那一點。

林寐把椅子往後退去,遠離了書桌。

他這動靜吓了陶楂一跳,陶楂握着筆回頭,“你幹嘛啊?”

林寐開口,聲音聽起來有些喑啞,“有點熱。”

“是有點,”陶楂深有同感,“最近暖氣可足了,我晚上睡覺的時候經常被熱醒,昨晚半夜被熱醒了,我還起床把褲子脫了呢。”

“……”

林寐往桌子下面看去,陶楂在家裏穿着一雙露腳趾的棉拖鞋,估計是太熱,他早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踢開了拖鞋,赤腳踩在地板上,腳趾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輪番點着地板。

陶楂還沒回過頭去,他愣了一下,目光跟林寐的纏到了一起,他也低頭去看自己的小腿和腳。

過了短暫的幾秒,陶楂的臉和脖子“轟”一下紅了,他都不知道把拖鞋穿上,別扭地把小腿往桌子角落裏藏,“看什麽看?”

林寐早就已經把視線移走,他抿了抿唇角,垂下眼皮,臉上看不出慚愧之色,“抱歉,情難自禁。”

陶楂把背心衣擺使勁往下拉,小腿盤到椅子上,用衣擺套住。

結果衣領跟着被拉下來,不止胸膛,肚皮都快露出來了。

望見林寐笑而不言的目光,陶楂又不甘心地把衣擺松開。

林寐無意打擾他,只是……

“你就當,給我的報酬好了。”

陶楂又趴在桌子上,只是臉朝着林寐這邊,他臉是紅的,連嘴唇都比平時紅潤了幾分,整個人都軟乎得可以揉成任何形狀。

“我沒有答應跟你在一起。”陶楂小聲說。

林寐抱着手臂,他微微偏了下頭,眸色深暗,“如果是在一起,你以為我只會收這麽點報酬?”

男生彎起唇,說陶楂,“你想得倒是挺美。”

“……”

輔導結束,向瑩送林寐離開的,她送着林寐,“喳喳這孩子,也不興自己送送你。”

林寐笑了笑,“我先回去了,您早點休息。”

看着林寐進了家門,向瑩才合上門,一轉身,面對面貼上陶楂的臉,她差一點背過氣去。

扶着門,“陶楂!”

“媽媽,林寐走了嗎?”陶楂給向瑩順了兩口氣。

“當然走了啊,你真是,”向瑩用手指推了下陶楂的額頭,“人家給你輔導,你應該自己出來送,躲在房間裏做什麽?”

陶楂說不出話來,他難道要對向瑩說自己犧牲巨大嗎?那指定不能說。

.

林寐進了屋,上了二樓,他還未來得及走向自己的房間,鄭萍就撲過來抱住她,她哭得不是很大聲,但痛苦撕心裂肺,“林寐,你爸又在提離婚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他跟那女人又生了個兒子!”

她身後的沙發上,坐着林元君,林元君撞上林寐的眼神,被孩子看見這樣的場面,他并沒有覺得尴尬,而是坦然自若地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我跟你媽的事情,與你無關,你回房間吧,明天還要上課。”

不管怎樣,對這個兒子,他珍惜得不行。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這麽優秀的孩子。

鄭萍拖住林寐,“不許走,你不許走。”

她是個體面的女人,從戀愛到婚禮,完美到讓觀衆挑不出一絲瑕疵,她即使在家不出門,也要用玉簪挽起頭發,噴清淡馨香的香水。所以她的兒子也必須完美,丈夫和婚姻也必須完美。如此,才算是真正的體面人。

“離婚不好嗎?”林寐垂着眼皮,輕聲問道。

鄭萍一愣,抓起櫃臺上臺燈就給了林寐腦袋一下子。

林元君沖過來按住鄭萍,壓着聲音對林寐說:“回房間去!”

對面的陶楂剛洗漱完準備關燈睡覺,就聽見外面一聲“嘩啦”,他立馬推開窗戶,伸出腦袋張望。

隔壁胖嫂嫂端着一盅茶,裹着棉襖站在院子裏,吹了口氣,“巧呢喳喳。”

“怎麽了啊?”

胖嫂嫂一臉的深藏功與名,“林家在打架。”

陶楂朝林寐的房間看過去,房間的燈才亮,人影晃動。

想了想,陶楂掏出手機,給林寐發去消息,[你家在幹嘛?]

捏着手機好一會兒,陶楂手都被風吹凍住了,林寐才回,[你什麽時候把我微信加回來的?]

??

???

林寐怎麽知道自己之前把他删了?他在中途給自己發過消息?

陶楂縮着肩膀慢慢把窗戶合上,靠着牆坐在地板上,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了,他不給林寐發消息,不就沒這事了嗎?

過了半天,陶楂點出鍵盤,思索着打出一行字,[你說什麽啊,你的微信一直在我好友列表裏哦。]

手機一直沒有新消息提示。

陶楂放棄等待,他爬上床,他要睡覺了。

閉上眼睛之前,陶楂趁着困意占據理智,發了“對不起”三個字過去。

這次林寐回複得倒是快。

[林寐:事不過三。]

陶楂困意登時全跑光,林寐可真是太讨厭了,他是不是就等着自己挨不住了主動道歉?

..

期末考結束,陶楂在座位上背着寧鑫偷偷刷論壇,做完每日任務…也就是每天給誇自己的帖子點贊,給罵自己的回複點踩,再在林寐的帖子下面指指點點幾句…後,才有時間去看今日熱帖。

熱帖是林寐的幾張照片,看樣子像是在走廊裏拍的,林寐碎劉海底下隐約能看見一塊方形的白色紗布。

[哇哦——跟誰打架了嗎?]

[沒聽說有這回事。]

[挺帥的,戰損風。]

[考試前受傷,這可不吉利。]

[破了相,校草該換人了。]

[我只好奇誰敢對學校的寶貝下這種手?]

[說不定是林寐這人有兩面呢,白天是溫柔全能學霸,晚上在酒吧打黑拳什麽的。]

[啊~~~不會是和老婆在床上太激烈,被撓了吧,不然還能是怎樣呢?要是被人打了,他難道不會告訴老師嗎?只有老婆才能讓他忍氣吞聲吧嘻嘻。]

[林寐談戀愛了?]

[樓上但凡點開你樓上的頭像和主頁呢,林寐和陶楂著名的cp粉頭子,已經畢業四年的我們的學姐,現在是S大的一員。]

[學姐啊,學姐說得對!]

陶楂把圖片放大,細細看了照片,是貼了紗布。

他把圖轉給了林寐。

[我在論壇刷到的,是你吧,你怎麽了?]

陶楂覺得自己這不是關心,他只是在八卦。

林寐最好不要想太多。

他等了會兒,看眼手機,好吧沒回,想太多的是自己才對。

等到趙清靜噠噠噠地走進教室,陶楂就把手機關了,認真聽趙清靜講話。

“成績要下個星期才能出來,總之會在大年三十之前出結果,希望大家都緊着皮,不要以為放了假就萬事大吉。”

她眼神犀利地從每個人臉上掃過,“還有,放假期間,不要玩水,比如去踩冰面之類,不要玩鞭炮,會炸掉手指頭,小心用火,出門要注意關總電源……”

囑咐完後,她難得露出一絲笑容,“那麽,現在我們就放寒假了,我祝大家都過一個好年!”

下面沒人附和趙清靜,趙清靜自己鼓完掌,問道:“怎麽放假還不開心啊?”

陳向陽舉手,“老趙,能等過完年再出成績嗎?”

趙清靜:“不能。”

陳向陽:“老趙你知道嗎你有時候特別假?”

趙清靜:“不要以為你是我姐的兒子我就不敢抽你。”

陳向陽立馬閉了嘴,因為全班這麽多人,趙清靜只抽他。抽他不會有家長找事。

陶楂跟趙清靜說了新年快樂後,背着書包離開教室。

外面只有風,沒有雪,天已經快黑了,耳邊同學們的嘻嘻哈哈沖淡了冬天的酷寒。

陶楂一邊走一邊往回看,他記得今天學校有發通知,高三跟高一高二一樣,都不上晚自習,一塊放假。只是高三上學時間會早一個禮拜。

不知道林寐走了沒有。

但他可不會去教室找林寐。

“陶楂拜拜哦,大年三十我給你打視頻!”在校門口,寧鑫上了自家司機的車,陶楂看車在擁堵的車流中半天都走不了一步,跟寧鑫大眼瞪小眼一會兒,陶楂擺擺手,“我先走了,拜拜。”

路兩邊的書店文具店奶茶店都還開着,陶楂鑽進一家文具店買了幾支好看的筆和科幻小說的雜志,一邊往書包裏揣一邊往店外走。

他一出去,就見林寐從學校方向過來。

林寐走在同齡人中,特別顯眼。

學校沒要求學生一定得把校服穿在外面,林寐校服外面套了件看起來很暖和的黑色長羽絨服。并不顯矮也不顯得臃腫,身長玉立像從校園偶像劇裏走出來的。

陶楂一眼就看見了他額頭上的白紗布。

“一起打車回去?”林寐主動說道。

陶楂“嗯”了一聲,他并排跟林寐走了一段路,都沒人去攔路上的車,氣氛莫名的暧昧。

可能是因為路邊有學校裏的小情侶偷偷親嘴。

陶楂視而不見地走過去,在拐彎的地方,停了一輛賣糖葫蘆的小三輪車,陶楂想了想,對林寐說,“我想吃那個,你要不要吃?”

“好。”

車上不止有山楂做的糖葫蘆,還有草莓和蘋果的,蘋果個頭大。但陶楂不喜歡,他只喜歡山楂做的。他仔細看了玻璃櫥窗裏面的,扭頭問林寐,“你想吃哪一個?”

“跟你一樣吧。”林寐答道。

他目光始終停留在陶楂的側臉上。天已經徹底暗下來,店鋪燈光顏色各異,路上車燈不時就會打一束過來,陶楂的臉就像前段時間沒融化的雪,溫軟細白。如夢似幻的一幕。

陶楂付了錢,自己一串糖葫蘆,遞給林寐一串。陶楂不喜歡小口小口啃,低頭張大嘴直接咬下一整個山楂到嘴裏。

他腮幫子鼓起來,說話都含糊不清,“你額頭上的傷是怎麽搞的啊?論壇裏都在說……我在微信問你,你也沒回。”怕林寐想太多,陶楂還沒忘加上一句在論壇看見的,可不是他自己主動了解的。

林寐指了下額頭,“這個嗎?我媽用臺燈打的。”

陶楂腮幫子瞬間就不動了,嘴裏山楂的酸味蓋過了甜味,他看着林寐好像完全無所謂似的表情,有些不平也不解,“為……為什麽啊?”

林寐望着陶楂淺琥珀一樣的眼睛,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他晃了晃手裏的糖葫蘆,“所以這就是你主動請我吃東西的原因?”

陶楂表情僵住。

空氣溫度太低,兩人呼吸出的白色霧氣,融成一團。

少年的心跳如鼓錘如雷擊,他隔很久才嚼一下嘴裏的山楂。

早知道林寐這麽讨厭,他就不應該請林寐吃東西。

林寐戳了下陶楂的腮幫子,不依不饒,“陶楂,你是在心疼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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