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上元(二)

第39章 上元(二)

“二姑娘, 奴婢從未挑唆過娘娘什麽,奴婢只是就事論事。更何況,在奴婢心裏, 奴婢的主子只有娘娘一人。”兜蘭沒了方才的惶恐, 不卑不亢地答道。

霍初語聽着,簡直恨到了極點。

是啊,霍初寧雖是她姐姐,卻待她一向不算親厚,單是看霍初寧賞給菱歌回府省親的東西, 便已好過方才賞給他們一家子的了。

她走到兜蘭近前,将她手中的琉璃花瓶一把奪過, 死死地瞪着菱歌, 道:“憑你也配用這樣好的東西?”

她作勢便要砸下去, 菱歌擡起頭來, 鄙夷的看着她,道:“霍二姑娘行事前還是思慮清楚,這陛下、娘娘的東西,是不是你砸得起的。”

“你……”

霍初語正要反唇相譏, 卻迎上了她的目光。

這目光太過熟悉, 一時間,少女時期的那些記憶又奔湧而來,讓她忍不住頭暈目眩。

霍時趕忙走到她身側,将她攬入懷中, 道:“初語, 你怎麽了?”

霍初語哭喪着臉道:“哥哥, 她們欺負我!”

霍時頓時眉頭緊皺,如同看着死人般掃過菱歌和兜蘭的臉, 道:“兩個奴婢,安敢放肆!”

霍初語嬌聲道:“姐姐喜歡她們,自是可以欺負到我頭上去了。”

“喜歡?”霍時冷笑道:“死了就幹淨了。”

兜蘭素來知道霍時的性子,他是個說一不二的瘋子,再不管什麽旁的。若是他發了瘋,別說是她們兩個奴婢,就是對着霍初寧,他也敢動手。當年在霍府中,霍初寧可沒少受他的氣。

兜蘭趕忙攔在菱歌身前,可這動作落在霍初語眼裏,卻更加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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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初語諷刺道:“你還敢護着她?她算什麽東西?你不是說,你只有一個主子嗎?”

兜蘭死咬着唇不開口,倒是菱歌反應過來,逼視着霍時的眼睛,道:“饒是霍将軍再如何勞苦功高,在宮中開殺戒,只怕是要拖了一整個霍家下水吧!”

霍時紅了眼,根本管不了這麽許多,道:“受死!”

“住手!”有人大聲斥責道。

霍時卻恍若未聞,只直直的沖了過來。

淩厲的劍鋒直沖菱歌眉心,菱歌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襲來,菱歌睜開眼,只見太子不知何時擋在了她身前,用手抵住了那劍鋒。

“殿下!”

菱歌一怔,趕忙爬起身來,走到太子身邊。

鄭兒沖了過來,将菱歌擠開來,擔憂道:“殿下,您流血了!”

太子沒說什麽,只是接過鄭兒手中的帕子,将自己的手裹起來,眯着眼睛看向霍時,道:“霍将軍,敢在宮中行兇,長進了。”

霍初語道:“殿下,哥哥他……”

太子卻沒理她,只看向霍時。

霍時心中雖不服太子,卻也不得不跪下來,道:“殿下恕罪!”

“還知道尊卑,不錯。”太子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又看向菱歌,道:“沒事吧?”

菱歌搖搖頭,道:“奴婢沒事,可是殿下的傷……”

太子道:“從前命都差點沒了,這點小傷不礙事。你啊,以後別惹他。”

“是。”菱歌點點頭。

他說完,便命人收了霍時的兵器,道:“以後霍将軍入宮,不可再佩戴兵器。”

侍衛們聽着,應了聲“是”。

霍時不情願道:“是!”

太子見狀,便握着自己受傷的手離開了。

鄭兒不甘地看了菱歌一眼,也不敢再耽擱,便急急跟了上去。

霍時站起身來,抖了抖衣服上的土,最後看了菱歌和兜蘭一眼,便道:“走。”

霍初語點點頭,走到霍時身邊,随他一道離開了。

兜蘭驚魂未定的撫了撫胸口,道:“姑娘,您沒事吧?”

菱歌搖搖頭,目光卻盯着太子遠去的方向,道:“我沒事,也不知太子殿下的手如何了。”

兜蘭有些不安道:“太子殿下該不會是認出您了吧?”

菱歌道:“我不知道,也許我的樣貌變得還不夠多。”

兜蘭嘆了口氣,道:“這也是遲早的事。當初您常入宮來,又時常跟着襄王殿下、太子殿下他們一起讀書,關系親厚,認出來也是應該的。”

菱歌嘆了口氣,道:“走一步看一步罷,只要他沒揭穿我,我便當他不知道。”

兜蘭道:“也只能如此了。”

*

兩人一路說着話朝着宮門的方向走去,身後跟着數個宮女,手中捧着将要帶到陸家去的東西,倒頗有些浩浩蕩蕩之勢。

宮牆上,高起手中端着茶盞,幽幽地望着她們一行人,唇角似笑非笑。

高潛走過來,道:“幹爹,您找我。”

高起道:“瞧見沒有?”

高潛順着他的手看過去,恭順道:“是沈姑娘要回陸府裏省親去呢。”

高起笑笑,道:“這位沈姑娘,可不一般吶。”

高潛道:“不知幹爹指的是什麽?不過兒子與她接觸過幾次,确實覺得她胸有丘壑,不同于一般女子。”

高起道:“這算什麽?宮裏聰明的女人多了去了。她啊,不過一個孤女,卻能得陸庭之庇佑,得寧貴妃看重,今日,還能得太子殿下青眼,實在是不一般吶。”

他見高潛沒說話,便道:“今日之事,你可得了消息了?”

高潛笑着道:“兒子不及幹爹消息靈通,方才才略聽說了些。”

“你倒是懂得藏拙。”高起将茶盞遞給一旁侍奉的太監,順着石階慢慢朝着宮牆下面走去。

高潛忙扶着他,道:“幹爹當心,仔細腳下。”

高起道:“我沒事,雖老了,還不算不中用。”

高潛賠笑道:“誰敢說幹爹不中用呢?您啊,如日中天。”

高起笑着道:“也不算如日中天了。上次的事情,我可被陸庭之擺了一道。”

“陛下看重您,不會相信那些流言蜚語的。”

“陛下是不信,可擺在他眼前的,他卻不得不信。”高起目光陰鸷,道:“我這些年藏拙藏得太多,倒讓陸庭之和梁少衡以為我當真怕了他們!”

高潛周身一凜,道:“幹爹想怎麽做?”

高起道:“就從這個沈姑娘身上下手吧。她不肯收我的東西,也算是有些骨氣。去查查,她到底是什麽來頭。”

“是。”高潛應道。

*

兜蘭送菱歌至宮外,陸辰安和陸予禮早已等在那裏了。

陸辰安自馬上翻身躍下,走到菱歌身邊,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多日不見,她好像瘦了些,濯而不妖,已頗有些傾城之色。

他的心頭微動,道:“聽聞你回來,家中一切都備好了。”

菱歌笑笑,道:“我只出來一日,不必這樣麻煩的。”

“不麻煩。”陸辰安溫言道。

兜蘭見狀,知道不好再打擾,便躬身道:“今日娘娘家裏人入宮拜谒,娘娘實在抽不出身,等姑娘明日回來,再來見娘娘吧。奴婢先告退了。”

菱歌點點頭,道:“勞煩你了,兜蘭。”

“姑娘客氣。”兜蘭說完,便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轉身離開了。

陸辰安看着兜蘭如此敬重菱歌的模樣,只覺心頭不安,他不動聲色地将想要握着菱歌肩膀的手收了回來,道:“我們走罷。”

陸予禮倒沒有那麽多心思,他笑着走過來,道:“你不知道,前些日子聽聞你要回來,咱們府上都翻了天了。今日你帶這麽多東西回來,我猜啊,只怕要再翻一次天。”

菱歌沒有察覺出陸辰安的情緒,只随着陸予禮上了馬車,道:“外祖母他們,都還好吧?”

陸予禮一面扶着她上車,一面道:“不過是過日子,沒什麽好不好的。不過話說回來,你最近可千萬別惹盈盈。”

“為何?”菱歌不解。

“前些日子宮裏已傳出了消息,太子妃的人選已定下了。”陸予禮正要說下去,卻見陸辰安已沉着臉上了馬車。

“二哥,你不是要騎馬的?”陸予禮不解。

陸辰安正襟危坐,道:“我身上有些發寒,你替我把馬騎回去吧。”

“發寒?”陸予禮看着面色紅潤有光澤的陸辰安,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勞煩三弟。”陸辰安的話語不容拒絕。

陸予禮無奈,只得沖着菱歌嘆了口氣,道:“誰讓我是個尊重兄長的人呢?”

菱歌笑着道:“你只管去罷。”

陸予禮點點頭,便掀開簾子跳了下去。

陸辰安這才小心翼翼的睨着菱歌,她面容沉靜,帶着些微的笑意,正擡眸望着他。

他的臉驟然一紅,連喉嚨裏也幹澀得厲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後,還是菱歌先開了口,道:“二表兄可有怪我不辭而別?”

陸辰安有些不安地垂了眸,道:“你既選了入宮這條路,便一定有你的道理。人往高處走……”

“二表兄以為,我入宮是為了榮華富貴嗎?”菱歌輕笑道。

陸辰安有些歉疚地擡起頭來,他自然知道菱歌不是這樣的人,卻還是忍不住去這樣想她,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旁的緣由,能讓一個好端端的小姑娘義無反顧地踏入那寂寞如冷月的地方。

“自然……自然不是。”他攥緊了手指。

菱歌體諒道:“無論二表兄心裏如何想我,卻從未怪罪過我一句。這對于我來說,已是足夠了。”

“菱歌……”陸辰安猛地擡起頭來。

“嗯?”菱歌眼睛亮亮的。

“若是……你将來會出宮嗎?”

“會的,”菱歌道:“等我做完了我想做的事,就求寧貴妃娘娘開恩,放我出宮。”

“那我……”等你!

陸辰安眼睛一亮,卻沒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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