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上元

第38章 上元

“表兄, 為何他們都怕你?”菱歌有些不解,明明高起才是陛下身邊最親近之人吶。

菱歌見他不答,便接着問道:“今日之事, 便這樣算了?那梁翼身後之人呢?我爹的冤屈呢?”

陸庭之腳下一頓, 轉過身來。

菱歌低着頭,便直直地撞在了他胸膛上。

菱歌趕忙擡起頭來,正對上他的目光,這一次,他的目光并不冰涼, 反而有些讓她看不懂的意味。

他握着她的雙肩,道:“我答應你, 總有一天, 我會查出真相, 還你父親一個公道。”

菱歌撞在他的目光中, 他的目光深邃如潭,一時間,她連低頭都忘記了,只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道:“我當然相信你啊!”

否則, 也不會等這麽久。

他聽着,唇角不覺微微勾起,又很快恢複如常。

“陛下寵信高起,今日之事只能點到為止。”他頓了頓, 又道:“能做到這一地步, 已足夠。”

菱歌會意, 道:“我明白。陛下性子雖不算孱弱,卻太重情。”

被情所絆, 于外人眼中,便是不分緣由的袒護,便是是非不明,便是……昏庸。

當初高起幫陛下發動奪門之變,于陛下看來,那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給了他希望。因此,無論高起做得有多過分,只要他還算忠心,陛下便不會對他怎樣。

同理,陛下對幫助他發動奪門之變的其餘幾人也是一樣。

菱歌想着,不覺看向陸庭之,“你可做過什麽問心有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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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陸庭之眼底一沉,道:“自然是有的。”

陸庭之,難道你當真是其中之一嗎?

菱歌心頭一窒,不敢再問下去,卻忍不住仔細觀察着他的神情。

可他只是深深望着她,沒有多餘的情緒。

菱歌避開了他的目光,掩飾着自己的情緒,笑着道:“是啊,這世上有幾個人敢說自己事事問心無愧呢?”

“有一個人。”陸庭之道。

“什麽?”菱歌擡頭望向他,笑着道:“你想說的人該不會是你自己……”

“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他誠然道,眼底流露出一抹惋惜。

“罷了,不說這些了。”他收斂了情緒,好像方才那抹惋惜是菱歌看花了眼。

“上元節時,我會派人來接你。”他說着,便向後退了一步,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菱歌喚住了他。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回過頭來,道:“何事?”

菱歌快步走到他身邊,踮起腳尖,湊近了他,眉眼幾乎蹭到他的鼻尖。

陸庭之喉嚨一緊,還未來得及反應,眼裏已全是她。

“梁翼背後之人,其實不是高起,對不對?”她問道。

陸庭之正要開口,她卻已松開了他,眼底滿是慧黠,道:“好啦,說了要信你的。我等得起。”

言罷,不等他說什麽,她便已笑着離開了。

半晌,周臨風見陸庭之站在原地,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人?”

陸庭之看也不看他,轉身便走。

周臨風趕忙跟上來,道:“大人不生沈姑娘的氣了?您不是說,她将您的東西送給旁人,您……”

陸庭之掃過一記眼刀,周臨風便立即住了口。

*

菱歌甫一回到司藥司,便去尋了潘司藥。

倩蓉見菱歌回來,連手上的活計都忘了,道:“菱歌,你總算回來了!吓死我了。”

菱歌笑着搖搖頭,道:“我這不是好端端的麽?”

潘司藥正指揮着倩蓉等女史分辨藥材,見菱歌回來,面色也是淡淡的,沒有多餘的神情。可菱歌看得出,她攥緊的手指微微松了開來。

菱歌在她面前跪下來,鄭重道:“今日,多謝司藥救命之恩!”

潘司藥恹恹道:“這是你自己的造化,我什麽都沒做,不必謝我。”

菱歌道:“若非司藥去尋了陸……尋了奴婢的表兄,今日奴婢豈能有活路呢?”

潘司藥看着她,神色略略和緩了些,道:“起來吧。也不必跪我。你只需知道,今日你能平安,全是運氣使然,從今以後,還是離那些事遠些。否則,就算是陸大人也保不了你一生一世平安。”

“是。”菱歌認真應下。

潘司藥沒再說什麽,只站起身來,回房休息去了。

倩蓉這才走上前來,扶了菱歌起來,道:“平安就好了!方才寧貴妃已差人來問過多次了,想來也是擔心呢。”

“後妃不得幹政,這是規矩。貴妃娘娘能來問幾句,已是很好了。”

“是啊。”倩蓉道:“我們方才瞧着高公公那個架勢真是吓死了,你別看司藥這樣,她其實擔心得不得了,一整天什麽都沒做,就守在這裏等消息呢。”

菱歌望着潘司藥離開的方向,感懷道:“今日多謝潘司藥了。”

倩蓉笑着道:“你快回房去歇着吧,洗個熱水澡,再好好睡一覺,就什麽都忘了。”

“可是我今日什麽都沒做呢。”菱歌不肯。

“這有什麽要緊的?今日我替你做了,明天你再替我便是。”倩蓉笑道。

菱歌這才應下,道:“好啊。明日換你歇着。”

*

時辰還早,菱歌經歷了一上午的驚心動魄,此時倒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閑之感。

她沿着路慢慢走着,很認真地看着纏繞在架子上的已經衰敗的紫藤枝桠,地上是如圓盤般大小的石頭鋪就的路,路的兩旁灑滿了黃豆大小的淡黃色小石子,夾雜着還未消融的雪,濕濕膩膩的,卻并不讓人讨厭。

高潛等着路的盡頭,帶着極溫潤的笑意,微微颔首,道:“沈姑娘。”

菱歌行了禮,道:“今日多虧公公。”

高潛道:“姑娘不必客氣,今日奴才是奉命前來的。”

菱歌道:“我知道,是高起讓你來的吧。”

高潛見她面色不善,便低聲道:“奴才知道姑娘不願收幹爹的東西,也打從心底看不上奴才這些人。可奴才不得不說,在整個宮裏,沒人能拒絕司禮監的東西。”

菱歌道:“公公錯了,我從未看不起你,人的秉性好壞從來就與他的身份地位無關。公公雖是司禮監的人,卻一直幫助我,我雖不知公公是何用意,卻從不敢鄙夷公公的心意。可高起的東西,我不能拿。在查清真相之前,我都不會與高起扯上任何關系,還是請公公将東西退還回去吧。”

高潛點點頭,道:“幹爹此事,的确是做得急了。奴才會想法子将東西退還回去的,定不會讓姑娘為難。”

菱歌道:“是我總讓你為難。”

她說着,将袖中的鑰匙小心遞給他,道:“多謝。”

高潛笑着道:“姑娘不必向奴才道謝。這些事不過是舉手之勞,算不得為難。”

菱歌搖搖頭,道:“公公當真以為我什麽都不懂麽?這些事,哪一件都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事,公公卻肯替我去做,我不敢不感念。我只想問公公一句,公公為何要如此幫我?”

高潛斂了笑意,見四下無人,方道:“姑娘可還記得,長春宮前,姑娘曾救過一個小太監。”

菱歌眼眸一亮,道:“那個小太監……”

“正是奴才。”高潛溫和一笑。

“你認得出……”

“姑娘面容,奴才至死不敢忘。”高潛認真道。

“阿潛,無論如何,還是多謝你。”菱歌道。

這一次,高潛的笑意終于直達眼底,道:“姑娘肯這樣稱呼奴才,奴才真是高興。奴才等這一天,已太久了。”

“這麽多年,你受苦了。”菱歌嘆息道。

高潛搖搖頭,道:“有吃有喝,便不算苦。遇到姑娘,奴才才知道,凡此種種,都是為了讓奴才報答姑娘的恩德。”

“什麽恩德?我不過幫你一次,你卻已幫我多次了,若細論起來,你早已還清了,倒是我欠你的多。”菱歌道。

高潛笑笑,道:“時辰不早了,奴才先回去複命了。”

他說着,規規矩矩的行了禮,方帶着兩名小太監回去了。

*

轉眼就到了上元節當天。

一大早,寧貴妃便差兜蘭送了許多東西來,兜蘭将禮單遞給菱歌,笑着道:“娘娘聽聞姑娘今日要回陸府裏去,特讓奴婢送了這些東西來的。”

菱歌笑着道:“還請替我謝謝娘娘,娘娘厚愛,我再是擔不起的。”

兜蘭道:“娘娘待姑娘當真比待二姑娘還貼心呢。依着奴婢看,能讓娘娘真心相待的,也就只有姑娘您一個了。”

“你這刁奴!”

話音未落,便聽得身後傳來一個惡狠狠的聲音。

兜蘭身子一顫,險些将手上的琉璃花瓶砸在地上。

“二……二姑娘。”兜蘭趕忙跪下。

菱歌循聲看去,只見霍初語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裏,霍時跟在她身後,是極肅殺的一張臉。

霍初語見菱歌沒有半點要跪下的意思,不覺怒從中來,道:“沈菱歌,從前在宮外也就罷了,如今我是主子,你是奴婢,還不行禮嗎?是不是要告訴尚儀局的嬷嬷們,好好教教你規矩?”

菱歌抿了抿唇,行禮道:“霍二姑娘安。”

霍初語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卻沒有讓兩人起身的意思,她慢悠悠的走到兜蘭身側,道:“好啊,好你個兜蘭!若不是我今日随爹娘入宮拜谒姐姐,都不知道你在背後是這樣編排我的!”

兜蘭道:“二姑娘,奴婢只是……”

“你只是什麽?”霍初語恨道:“從前在家裏你便挑唆着姐姐幫着外人,如今你還敢如此,看我不禀了姐姐,将你趕出宮去發賣了!”

菱歌淡淡道:“霍二姑娘未免高看了自己,也看輕了旁人。在娘娘心中,兜蘭與二姑娘孰輕孰重,又孰是孰非,只怕二姑娘比奴婢等人看得更清楚吧。”

“沈菱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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