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知南(三)
第37章 知南(三)
高潛趕忙道:“陛下, 奴才忖度着沈姑娘也是個知情知理的人,也不必……”
“閉嘴!”高起啐道:“這裏哪有你說話的地方?”
高潛還想再說,可見高起已動了怒, 便不敢再違抗。
菱歌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 她雖沒去過宮正司,卻也多少聽說過那裏的傳聞。
進入宮正司的人,輕則被剝層皮,重則失了性命,再無二話的。
“陛下!司藥司潘玉求見!”
門外傳來陣陣求見聲, 混雜着門外太監們的勸誡之聲,直直砸在人們心上。
高潛見狀, 趕忙走到殿門前, 将大殿的門推開走了出去, 訓斥道:“吵嚷什麽?沒得擾了陛下清淨, 你們有幾個腦袋?”
守門的太監們趕忙噤了聲。
高潛又看向潘司藥,道:“司藥,陛下正在議事,還請司藥先回去吧。”
潘司藥冷了臉, 道:“我若再不來, 我司藥司的人便保不住了!”
高潛道:“司藥哪裏話?沈姑娘可是錦衣衛指揮使陸大人的家眷,沒人會傷她分毫的。”
他說着,朝着潘司藥使了個眼色。
潘司藥眯了眯眼睛,道:“高潛, 今日是你攔着我面見陛下, 我給你這個面子。倘若我司藥司的人出了什麽事, 我定要你好看!”
她言罷,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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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潛抿了抿唇, 轉身入了大殿,又将殿門重新阖上,方道:“陛下,是潘司藥有事求見,奴才已打法她回去了。”
陛下沒說話,這于他實在是太過微末的事,不值一提的。
高潛看向菱歌,只見她面容沉靜,仿佛沒什麽多餘的情緒,只是額角微微膩出的薄汗暴露了她的心緒。
宮正司單是罰跪、提鈴、杖刑和板著四種刑罰便足夠折磨人了,更何況還有旁的酷刑,便是一個大男人也受不住。
梁少衡看不過,道:“掌印好算計,這宮正司在宮中,豈不是司禮監的天下?能審出什麽來?不過是讓人皮開肉綻,卻白做犧牲!”
“梁廠公如此說,只怕有失公允。這宮正司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咱家能做什麽?又敢做什麽?”
陛下被他們吵得腦仁疼,大手一揮,道:“此事就這麽定了,不許再吵!誰若再敢多言,朕便……”
話音未落,便聽得“砰!”的一聲巨響。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大殿殿門被猛地推開,而守門的太監們早已低頭伏地,沒有一人敢上前阻攔。
“庭之?你怎麽來了?”陛下眯着眼,在光線中勉強辨認出陸庭之的輪廓。
陸庭之大步走進來,他着了飛魚服,發髻雖高束着,鬓邊卻依稀有些散發,自額角垂下來,顯得風塵仆仆,仿佛披星戴月而來。
他的目光劃過菱歌的臉,見她面色微微泛白,不覺蹙了蹙眉。
他沒有猶疑,只徑直走到陛下面前,重重的跪了下來,道:“陛下萬歲!”
陛下道:“起來吧。”
高起和梁少衡都沒開口,可目光卻沒有一刻從他身上挪開,高起神情自若,梁少衡卻是眉頭緊鎖,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陸庭之傲然掃過他們二人,道:“梁廠公既來陛下面前告本官的狀,何不通知本官一道來聽聽?”
梁少衡冷聲道:“既是一丘之貉,有高掌印在還不夠嗎?”
高起道:“梁廠公,你說話也該客氣些!咱家與陸大人雖交好,卻是君子之交……”
陸庭之冷笑一聲,道:“交好這種話,高掌印今後還是不要再提了。”
“陸大人?”高起不解,趕忙賠笑道:“這話是怎麽說的?”
陸庭之不動聲色地護在菱歌身前,道:“高掌印既敢打本官的人的主意,就別怪本官翻臉無情!”
“這……這是怎麽話說的?”高起急道:“這可都是沈姑娘願意的吶!”
陸庭之道:“東廠也好,宮正司也罷,今日本官倒要看看,誰敢動她!”
陛下輕輕咳嗽了一聲,道:“庭之,你先別急。朕同意高起之言,也是為了還你一個公道啊!這梁翼死得不明不白,總得有個說法。”
“陛下要說法,臣便給陛下個說法。那梁翼是受不住刑死了,還是被人害死,都是臣管教下屬不利之責,是打是罰,臣都認了。”
陸庭之說着,看了高起一眼,道:“至于梁翼死前所留的書信,臣實在不知,裏面的內容更不在臣詢問的範圍之內。臣查的是梁翼貪贓枉法之事,并不知道是他害死了沈知南,更不知其後另有隐情。也許,當真是有人提前知道了書信內容,才會殺人滅口,也未可知。”
他說着,看向身後的方向,道:“還不把人帶上來!”
周臨風應言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幾名錦衣衛,他們身上架着一個受過了刑的人,渾身血肉模糊,雖換了白淨衣服,可還是隐隐能看見裏面的血跡。
陛下皺了眉,似是不習慣這血腥的味道,不耐道:“這是什麽人?”
陸庭之道:“他是什麽人,還是讓他自己說吧。”
那人被猛地丢在地上,他擡起頭來,勉強用腫脹的眼睛在大殿中搜索着,在他看到高起的一瞬間,眼睛一亮,道:“伯父,伯父救我!”
高起仔細辨認道:“你是……”
“是我啊!我是高全!”
高起驚道:“陸大人,這是怎麽回事?”
陸庭之淡淡道:“梁翼死的那日,便是他當值。我本不信此事與高掌印有關,卻發現此人正是高掌印的侄兒。”
“這……”高起垂着雙手,走到陛下身邊,跪了下來,道:“陛下,您信奴才,奴才什麽都不知道哇!”
“庭之,此人可招了?”陛下的眼眸微寒。
陸庭之道:“可惜他受遍了刑,卻什麽都沒招。正因如此,臣本不願将他帶到陛下面前,更不願因此讓陛下對高掌印起了疑心。若非今日高掌印和梁廠公對菱歌相逼至此,臣也不至如此!”
高起聽得高全沒有招認,才略略放下心來,哭着道:“陛下,您信奴才!受了這麽多刑,若真有什麽,他肯定招了!”
陛下冷了臉,道:“此事未免太過巧合。”
陸庭之道:“既然他不招,也沒什麽難的。臣這便帶他回去,把那诏獄的刑罰再給他試一次,大約也就肯招了。”
“不不!我不要再回去!伯父,伯父救我!”高全嘶吼起來,朝着高起一路爬過去,在地毯上拖出了一道血痕。
高起嫌惡地看着他的模樣,道:“放肆!陛下面前,安敢喧嚣!”
此時高全已顧不得那麽許多,什麽規矩不規矩的,都沒有死來得可怕。
他拼命爬到高起面前,道:“伯父,那梁翼可是……”
話還沒說完,高起便一把按住他的頭,将他撞在了柱子上。
在場的人都大為驚駭,陸庭之一把将菱歌攬在身後,用身子遮住了她的目光。
陛下聲音一沉,道:“高起,你這是做什麽?”
高起顫顫巍巍的跪下來,道:“陛下,奴才……奴才實在是擔心他驚擾了陛下,一時情急才會如此……”
周臨風走到高全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沖着陸庭之微微搖了搖頭。
不等陸庭之開口,梁少衡便冷聲道:“到底是怕他沖撞了陛下,還是怕他說出什麽不該說的,高掌□□裏清楚。”
高起道:“陛下明鑒!奴才待陛下的心,天地可鑒!”
陸庭之冷聲道:“掌印待陛下的心如何,待這天下人的心又是如何,本官倒實在拿捏不準了。”
高起道:“陸大人,你我一向交好,為何要如此咄咄相逼啊!”
陸庭之斜睨着他,道:“若非掌印的心思動了不該動之人,本官也不至如此。”
高起聽着,不覺多看了菱歌一眼,他倒沒想到,一個遠房的親戚能讓陸庭之護到如此地步。
他登時懊悔不已,道:“陛下,奴才……”
“罷了!”陛下道:“此事就到此為止!誰都不許再議!”
梁少衡不甘心,道:“陛下,此事……”
陛下陰沉着臉,雖一言未發,卻已足夠讓他閉嘴了。
高起這才松了一口氣,由着高潛将他扶起來,道:“奴才多謝陛下!”
陛下揉着眉心,随意擺了擺手,道:“都下去吧!”
“是!”衆人齊聲應着,退了下去。
陸庭之又道:“陛下,過幾日是上元節,臣想接沈家表妹歸家一日。”
陛下的心緒已再經不起什麽事,便只道:“準了。”
陸庭之帶着菱歌一道道了謝,方退下了。
*
走到大殿之外,高起才覺得後怕,他走到陸庭之身邊,道:“陸大人,此事……”
陸庭之沒看他,只側身攔住了梁少衡的去路,道:“今日之事,梁廠公不打算解釋解釋嗎?”
梁少衡冷着臉,道:“我只是想查明真相,無意針對誰。”
他說着,掃過高起的臉,眼底滿是陰霾。
陸庭之向前一步,逼視着他的眼睛,道:“本官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梁少衡,你若再敢把菱歌牽累進來,便休怪本官無情!”
梁少衡看了菱歌一眼,這一次,他沒有反唇相譏,反而向後退了一步,拂袖離開了。
高起見狀,有些遲疑的走了過來,道:“陸大人,您放心,今後這後宮之中,絕沒有一個人敢欺負沈姑娘。”
陸庭之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今日之仇本官記下了,旁的事,還請掌印做之前三思!”
言罷,他便帶着菱歌一道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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