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大婚

第52章 大婚

坤寧宮。

皇後閉着眼睛坐在軟榻上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珠子是灰色的,想來是當初熬壞了眼睛的緣故。

屋子裏點了檀香, 加着絲絲橘香, 讓人心思沉靜。

“既是陛下的意思,你便留下吧。”皇後淡淡說着,端起手邊的茶盞吃着,道:“本宮這裏不比永寧殿,本宮喜靜, 無論你做什麽,只別鬧出動靜來就是。”

菱歌跪在地上, 擡眸看了高潛一眼, 道:“奴婢只想侍奉娘娘, 替娘娘分憂。”

高潛道:“娘娘, 這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心疼娘娘,沈姑娘慣常是個伶俐忠心的,最能為娘娘分憂。”

皇後微微凝神,吩咐身邊的宮女倚霜, 道:“既如此, 便由你帶着她做事吧。”

倚霜躬身道:“是。”

皇後看向高潛,道:“公公此次前來,還有旁的事嗎?”

高潛道:“陛下請娘娘千萬珍重身子,愛護自身。”

皇後臉上沒什麽多餘的神色, 反而眉間有幾分淡然, 道:“多謝陛下關懷。”

高潛微微欠身, 只看着菱歌微微點了點頭,便退了下去。

倚霜見皇後乏了, 便帶着衆人一道走了出去。

*

倚霜将菱歌帶到房間,她大約四十歲左右,是跟在皇後身邊的老人了,道:“你如今已是令人,便是正兒八經的女官了,以後你就住在這裏,宮中的宮女你皆可差遣。”

菱歌環顧四周,這屋子的确比她從前在永寧殿時住的大多了。她本以為皇後與霍初寧不睦,雖不至于折辱,大約也不會用心待她,卻沒想到,皇後會如此待她。

菱歌道:“多謝姑姑。”

倚霜也不多言,只道:“娘娘既讓你在身前侍奉,你便該盡心,旁的不提,從此以後,你只需想好什麽是你自己的本分便是了。明日起,你就跟着我吧。”

菱歌道:“是。”

正說着話,便見門外有宮女前來禀告,道:“倚霜姑姑,太醫到了。”

倚霜看了菱歌一眼,便轉身走了出去。

菱歌只當張太醫是來為皇後請平安脈的,也就未曾多想,只轉身去收拾這房中的東西。

不多時,便有宮女在門外敲門,道:“令人,皇後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菱歌一怔,趕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走了出去。

*

暖閣的門緊閉着,菱歌款款推門進去,只見皇後正坐在榻上和寶慶公主說話,有太醫坐在她們近旁,卻不是張太醫,而是昨日裏為自己瞧哮症的太醫。

見菱歌來了,他便站起身來,微微躬身。

寶慶公主斜睨了菱歌一眼,道:“再如何也只是個奴婢,大人不必如此。”

菱歌感受到了她的敵意,只是皇後在場,也不好說什麽,便沒有理她,只朝着皇後等人行了禮,道:“娘娘尋奴婢。”

皇後看了寶慶公主一眼,道:“寶慶,沈姑娘如今是陛下親封的令人,也算是宮中數得上的女官,不得無禮。”

寶慶公主悻悻道:“是。”

皇後淺淺一笑,道:“菱歌,坐下來讓太醫為你診脈。”

菱歌道:“這如何使得?奴婢身子已大好了,娘娘不必……”

皇後笑着道:“這可不是本宮的意思。”

菱歌不解,卻還是坐了下來,請太醫為自己診脈。

太醫道:“姑娘脈象平穩,想來已經無事了。只是哮症難以去根,只能細細養着,臣為令人開些調理的藥,令人先吃着,等下個月臣再來為令人調整藥方。”

菱歌欠身道:“多謝太醫。”

那太醫站起身來,朝着皇後和寶慶公主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菱歌也跟着站起身來,道:“娘娘,奴婢也先告退了。”

皇後笑着道:“不忙。”

“皇嫂……”寶慶公主恨恨地看着菱歌,站起身來,道:“我不願與她在同一屋檐之下,先走了。”

皇後也不攔她,只幽幽道:“菱歌可是庭之的表妹,你若與她不睦,将來如何嫁到陸家去呢!”

寶慶公主一聽,臉頰上立馬飛起一抹紅暈來,道:“皇嫂慣會打趣我的,庭之對我也未必有嫁娶之意,男女之情。”

菱歌垂眸聽着,不知為何,“陸庭之”這三個字在她心底還是漾出些許不同來,可到底哪裏不同,她卻說不出來。

私心裏,她甚至盼着他早些娶親。一旦他有了妻子,想來就可以與她做回真正的表兄妹,而再不必如此折磨。

皇後道:“他昨日本是要出宮的,走到半路又折返回宮中,還不是因為昨日是你的生辰麽?”

原來昨日竟是寶慶公主的生辰,也難怪陸庭之去而複返,出現在自己房中……

寶慶公主有意無意地将目光落在菱歌身上,忖度着她的神色,道:“也未必是因為我……他昨日,也沒送我什麽……”

“他能來宮中陪着你,已是很好。”皇後有些豔羨地看着她,目光漸漸變得悠遠,像是隔着她在看上輩子的事,道:“男人願意陪着你,便勝過萬千。處于同一蒼穹之下,近在咫尺,兩兩相望,該是詩裏的事。”

寶慶公主抿唇道:“我只怕他昨日入宮歇息,不是為了我。”

皇後看向菱歌,道:“菱歌,你在家中可有聽聞庭之可有什麽意中人?”

菱歌坦然道:“回娘娘的話,奴婢在家中并未聽過表兄屬意誰家的姑娘。”

寶慶公主冷哼一聲,道:“庭之的心思都在朝堂之上,于男女之情的确淡泊。不過,本宮見他待你倒很是親厚,是兄妹之情還是男女之情,沈令人,你分得清麽?”

菱歌道:“殿下糾結的也許不是奴婢的心,而是表兄的心罷。”

“你……”寶慶公主面露愠色。

菱歌擡起頭來,道:“奴婢在家中曾聽過,表兄遲遲不願娶親,是因為他曾定過親事。殿下與其在意奴婢,倒不如去想想表兄未婚妻子的心意。”

此言一出,寶慶公主倒有些寂寂,她看向皇後,道:“皇嫂,他果然還念着她呢……”

皇後嘆了口氣,道:“這麽多年了,他也該忘了。”

菱歌遲疑着道:“娘娘和殿下知道表兄的未婚妻子是何人?”

寶慶公主道:“怎會不知?還不就是……”

“寶慶!”皇後打斷了她,微微的搖了搖頭。

寶慶公主會意,便住了口。

皇後看向菱歌,道:“你先退下罷,明日一早再來當值便是。”

菱歌滿腹疑問,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款款退了下去。

*

折騰了一日,外面的天色已暗了下來。

菱歌不敢走遠,便坐在離她寝室不遠處的石階上,遙遙地望着天邊發呆。

她如今不能回永寧殿,也不知霍初寧今日可還好。她不過是個奴婢,為何陛下偏偏不許她在霍初寧身邊侍奉?難不成,是陛下發現了她的身份?又或者,是她的存在,影響了什麽……

菱歌細細思忖着,想要從這千絲萬縷的關系中捋出什麽線索來。

正想着,突然覺得身上一暖,身上已多了一件披風。

菱歌猛地擡頭,只見朱千屹正站在她身側,含笑望着她。

菱歌趕忙起身,行禮道:“太子殿下。”

朱千屹笑笑,在她身邊坐下來,道:“不必拘禮。孤瞧着你這個地方看月色正好,便想與你一同瞧瞧。”

菱歌趕忙将身上的披風脫下來,她想還給朱千屹,又怕這披風是她用過的,不配再給他,只道:“奴婢不配同殿下一道看,奴婢還是去請皇後娘娘來吧。”

朱千屹笑着道:“母後體弱,這樣冷的天,你還是饒了她吧。”

他說着,站起身來,從菱歌手中取過披風,又重新披在她身上,道:“你的身子還沒好,別傷了風。太醫說了,你這個病是要靠養的。”

菱歌道:“奴婢這便回屋去了,傷不着的。”

朱千屹看着她這副模樣,不覺道:“就這麽怕孤?孤有這麽可怕嗎?”

菱歌道:“不是殿下可怕,只是宮中有宮中的規矩,奴婢得守着這規矩,不敢逾越半分。”

“今日,孤準你逾越。”他說着,輕輕擦了擦身邊的石階,一把拉着她坐了下來,道:“就陪孤看一會兒月亮,就一會兒。”

他的語氣很輕,輕到菱歌不忍拒絕,甚至,有些心疼他。

他本是人人簇擁着的,卻說出這麽寂寥的話,平日裏一定過得很寂寞吧!

菱歌沒有問他,他自然也沒有答。

他就只是靜靜地看着月亮,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是子由給你的。”他說着,将一個錦囊放在菱歌手中。

“這是……”菱歌打開那錦囊,只見裏面是剝好皮的核桃、杏仁和松子。

菱歌心頭一暖,她知道,他到底還是認出她了。

她性子懶,連吃東西都懶得動手,那時候,便都是楊惇剝給自己吃的。

菱歌将那錦囊上的繩子細細拉好,又将錦囊安安穩穩地放在自己腿上,道:“多謝殿下。只是勞煩殿下和楊公子說一聲,不必再送這些東西來了。”

朱千屹并不看她,道:“他既給你,你便拿着。”

菱歌不好多言,只得道:“是。”

朱千屹悄悄看了她一眼,又很快避開了目光,道:“孤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他。”

“嗯?”菱歌不解。

他卻不答,只是唇角微微勾着,有一些涼薄。

半晌,他終于站起身來,道:“孤去給母後請安了,夜深了,你回去歇着吧。”

“是……”

沒等菱歌應答,他已揮揮手走了。

他着了錦袍,身量也高大了些,手背在身後,步履沒個章法。

菱歌望着他的背影,一時間,就像是穿過他,看到了五年前那個羸弱的少年。

菱歌不懂,他現在明明得到了他那時想要的一切,為何還會有那樣寥落的神情呢?

等一下!太醫!

菱歌突然想起他剛才說的話,今日的太醫,竟是他傳的嗎?

難不成,他也認出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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