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狗

小狗

大概是前一天晚上睡得早，第二天早上蘇念醒得格外的早。外面還是霧蒙蒙亮的時候，她就從夢裏驚醒了。

具體什麽夢不記得了，總歸是不好的。

怕繼續睡下去還陷在夢裏出不來，蘇念揉了揉眼睛，手臂向後伸了半個懶腰，決定起床逃離噩夢。

起來刷牙洗臉完才發現現在才五點多，換好衣服下樓時保姆阿姨才剛到廚房，她聽到下樓的動靜出來面帶愧色地同蘇念道歉關于早飯還沒備好的事。

蘇念倒是沒怎麽在意，估計是以前的她也不會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時間點起床，便笑着和她說自己是想起來晨跑，讓她不必介懷。

既然說了晨跑，蘇念決定就借着這個理由出去看看，順便熟悉一下環境。不過跑步自然是不可能跑的，她連運動鞋都沒穿，随便走走就好了。外面的路上很空，蘇念漫無目的地順着道路走着，左右轉彎也全憑心意。

要不是一只兩只眼睛到耳朵都黑黑的白臉小狗直沖沖地朝她迎面撲來，她還會以為自己今天能順利開局，擺脫掉昨天的晦氣。

那狗狗體型很大，在蘇念躲避開後還蹦蹦跳跳地圍繞着她轉了好幾圈，然後她差點被狗狗身上帶着的牽引繩給纏成一棵早秋的聖誕樹。

蘇念很喜歡毛絨絨的東西，但她不知道毛絨絨也這麽喜歡她。

“你能離小牧遠一點嗎？”一個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了這場親熱的人狗互動，蘇念擡頭看去說話的人時有些逆着光了，只能看到他頭發隐約在脖子處飄動。

哦，是昨天那個腦子有問題的人。

為什麽這麽可愛的狗狗有這麽讨人厭的主人！蘇念不爽地磨了磨牙，又狠狠地撸了兩把狗狗，占自己讨厭的人的便宜，比撿到五百萬還快樂。

狗狗倒沒感覺到兩腳獸之間的詭異氛圍，它興奮地仰着頭喜悅地接受着蘇念的“愛撫”，根本注意不到主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連狗都牽不住，怪不得要每天晨跑鍛煉。”蘇念舔了舔的唇瓣，眼睛上下打量了下他手裏斷了的圓圈和自己腿上已經有了兩三圈的繩子，諷刺傷人的話張口就來。

“小牧過來。”男生未曾理會蘇念的挑釁，他半蹲在離她還有一尺的距離，擺手呼喊着自己的愛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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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小牧的狗狗對主人的叫喚置若罔聞，還是很高興地蹭着蘇念的腿，不知情的人若看到還要誤以為她倆才是一家的。

“小牧——”

後半部分黑背的大型犬小牧終于察覺到了主人的煩躁，不情不願地邁着小碎步朝那個壓低氣壓的男生走去。

“小牧不喜歡外人碰它，以後看到它就請離它遠一點。”男生板着臉重新抓住那條繩子站起身，他穿着寬松的運動服比昨天的襯衫更顯稚氣，額角處還有細密的汗水，和昨天盛氣淩人的那個他相比起來，讓人覺得更加有煙火氣。

也更好欺負。

“它太喜歡我了我有什麽辦法？”蘇念狀似無辜地嘟了嘟嘴，雙手手掌的手心随着上聳的肩膀向上展開，話語卻欠扁得不行，“是吧，小牧？”

最後那句當然不是對着那個面色難堪的男生說的，她低下頭沖狗狗眯起眼露出了一個開心愉快又難掩得意的笑容，引得小牧愈發激動地掙脫起主人的束縛，來向兩人表示這句話的真實性。

男生的表情愈發陰沉，見蘇念不像是說得通的樣子，他沒再同她多費口舌，拉扯着他的小牧繞過蘇念就走了。

這一戰，蘇念認為她可以算是大獲全勝。所以她回家時帶着的笑容比出門前更盛了，像過了季節才後知後覺綻放的海棠花，比起周圍已經略入蕭瑟的秋景，更顯明豔動人。

保姆阿姨姓梁，是程澈專門為她找的南方廚子，她早餐做了很對蘇念胃口的拌粉還有煎蛋。很簡單，但這正是蘇念想要的。

住院期間飲食清淡得都想死了的蘇念，好不容易吃了點正常的東西，一時沒留神，直接把自己吃成了一位孕期起碼有兩三月的孕婦。

她摸了摸自己略微鼓起的肚子，十分快樂地癱在了沙發靠背上，打開電視随意調換頻道給自己找了個肥皂劇打發時間。

然後程澈在這個時候到了，甚至沒有敲門，當他自然地用鑰匙開了門走到蘇念身旁坐下時，她才發現他的到來。

“你不在我家住，怎麽有我家鑰匙？”蘇念把目光從在雨中流淚奔跑的女主角身上挪到了程澈身上，沖他挑了挑眉，她可不記得有門鈴響起。

“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收回去。”程澈微微一笑并沒有被這句話刁難到，他從公文包的小夾層裏拿出鑰匙，毫無留念地遞向蘇念。

“你可以留着。”蘇念對他的應付自如感到沒意思，她搖了搖頭沒有接過鑰匙，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雨裏追出去解釋的男主身上後，輕描淡寫地補充了一句：“萬一我哪天不小心死了，你還能來給我收屍。”

“好。”程澈面對這次的語出驚人只是稍微一怔，可能是習慣了蘇念對自己言語的惡毒，很快就笑着接上了玩笑話，“那你記得別養貓，不然我怕來的時候你連嘴唇都沒有了。”

“其實全部吃了也沒有關系。”蘇念聽到這兒轉過頭來認真地望向程澈，她連電視劇裏兩人在雨中擁吻互表真情都不看了，就那麽直直地盯着他。

“那沒吃完的部分呢？”程澈仍然以為她是在孩子氣地開玩笑，沒有擡頭看向蘇念，他還在低着頭邊拿出公文包裏的文件邊順着她問了下去。

“随便送入火化場燒了，剩下來的灰幫我倒海裏。”

蘇念表情肅穆地交代着一些聽起來很可笑的遺囑，她總覺得自己是熱愛生活的，對吃吃喝喝都很是積極。可如果你要她現在死，她也能聽話地躺入棺材，順便乖巧地把棺材蓋給自己帶上。

她的人生沒有什麽過大的痛苦，但也看不到任何吸引人的未來。

“要是你覺得麻煩，随便倒進馬桶或者下水道都行。”蘇念見程澈沉默地瞧着她不說一句話，以為他嫌她矯情，很體貼地加上了這個後綴。

“那你的後人怎麽看望你？”程澈嘴唇嗡動了會兒，他似乎不知道要怎麽勸蘇念，最後遲緩地提出了一個很普通的問題。

蘇念貌似沒想過這個，她垂下頭謹慎地思考了下這個從古至今的問題，程澈也就在旁邊耐心地等待着，沒有催促。他瞧見蘇念頭上有兩個小小的發旋，聽說有兩個發旋的人都會比較聰明，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慧極必傷。

“不太可能有後人吧。我感覺我不是很會教導和愛護小孩，還是不生給彼此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

對于蘇念會給出這個答案，程澈有些感到意料之外卻又覺得這是她的情理之中。蘇念是個父母早亡的孤兒，她對家庭沒有信任能力是能理解的，但她怎麽會在失憶後仍保持着這種狀态呢？

“而且你看，這個電視劇裏面那個女主在和她父母還在祭拜祖墳的時候，還拜托她的祖宗保佑她考個好大學。”蘇念不高興地努了努嘴，稍微側了側頭示意程澈和她一起看。

程澈覺得這個理由有點好笑，看了眼屏幕以後又再次把視線轉向蘇念，好奇地問：“這有什麽不對嗎？”

“如果人死了以後真的有鬼，鬼還要保佑後輩嗎！”蘇念吃驚于程澈居然還在這“多此一問”，震驚地瞪大了本來就大的焦糖色瞳孔，口中不滿地嚷嚷着自己的理由，

“這也太過分了！我死以後連該有的清淨都沒有，還要為那群沒用的後輩求爺爺告奶奶？”

活到這麽大，程澈第一次聽到有人從鬼的立場講這件事，還是以這麽誠懇的态度，他的笑都快要憋不住了，又怕笑出聲後小女孩覺得失了面子難過。

“有點……道理。”他一張口就感覺到了自己的笑意外洩，在蘇念冒着火的眸子怒視下，連連清咳了兩聲，調整好狀态，附和了她。

“哼。”蘇念不太滿意程澈答複的敷衍，不過她也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和不理解她的人耗下去，她坐直身子，把注意力集中在程澈腿上的一沓文件上。

“這是……”程澈注意到了蘇念的視線，剛要開口為她解釋，就被她興致勃勃地搶答了：“這是我新拆遷的房子所賠償東西的文件？”

“不是。”這方面蘇念倒是表現得非常人性，就差兩眼放光口流饞液了，程澈雙眸含笑地瞧着她，擺了擺手否認了她這個無厘頭的猜想。

“但也差不多。”

蘇念受不了程澈慢條斯理的賣關子，她猛地傾身搶奪過文件，他也就那麽雙手放開任她奪走，沒有做任何的阻攔。

小女孩可不知道，她只當程澈老了反應力不好，還洋洋得意地舉起文件晃了晃，露出了兩邊可愛的小虎牙。

她少見的晴朗笑容讓程澈失了下神，他無奈地要了搖頭做出悔恨狀配合了蘇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