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清醒

清醒

蘇念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猛獸盯上，她蜷縮在黑暗裏半眯着眼睛，等待着救援——程澈的救援。

好在她等到了。

“有點麻煩啊。”一個嬌媚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女孩愣了愣神，這是小姨的聲音吧？

喬煊剛出門就抓到她了？

“念念好笨。”

女人半坐在洗手臺的大理石上面，似乎看到了她不高興地撇嘴，沖着鏡子裏的她微微一笑，“也不對，是喬煊太聰明了。”

“剩下的兩星已經拿到了，我接你回去。”小姨的手臂很白，在燈光下有種反光的感覺，說話間手穿過了鏡面，抓住了她的小手。

驚呼還沒從蘇念的口中脫出，鏡面開始破碎。不對，不止鏡面，是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在朦胧的光線中小姨的曼麗身影抽條了，變大高大寬厚起來。

是程澈沒錯。

松了口氣，女孩往前一倒，暈了過去。

再次清醒過來，她發現不能動了。

正前方是放着五彩缤紛節目的電視機，蘇念的身體在魂不守舍地看着，偶爾會扭頭看看旁邊廚房的門。

她感到口渴，卻控制不了自己的手，連面前桌子上的杯子都沒辦法觸碰，就像被人奪舍了一般。

【奪舍？】

“杜風竹哥哥，真的不用我幫忙嗎？”身體不耐地咬了咬下唇，她聽到自己用着嬌軟可口的聲音在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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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風竹……這是怎麽回事？】

“是不是等不及了？”廚房裏探出了一個身穿學院風毛衣的男人，裏面的打底白色襯衫領口歪歪地挂着一只粉色領帶落在身前，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馬上就好了哦。”他有一雙桃花眼，笑起來自帶情意。沒說上兩句，又咋咋呼呼地跑回了廚房。

蘇念什麽也做不了。

她冷眼看着自己的身體同他感情甚好地閑談嬉笑，偶然還你來我往地互相夾菜，濃情蜜意得猶如一對熱戀期的小情侶。

吃完飯，杜風竹還親自開車送她回家。粘膩到這種地步，說不是情侶都沒相信。

家也和之前不一樣了。之前是在有點偏郊區的別墅區，現在她被送到了一棟公寓樓前，便被放下了車。

【有點像換地圖了……】

被擦到反光的電梯到了十三樓停下，門口熟悉的人影叫蘇念一直煩躁不安的心順平了很多。

“程律師今天怎麽有空找我？”她聽到自己的身體在熟稔地同程澈打招呼。

男人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朝蘇念伸出了手。

身體有些遲疑地擡眼看了看他，見他的目标是自己的肩頭，還挑起了一邊眉毛看向了左肩，“有東西嗎？”

下一秒蘇念毫不客氣地拍掉了肩上的手，鼓起臉罵他，“程澈你做了什麽？”

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了，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可以控制身體了。

“歡迎回來。”程澈笑了，他趁着女孩呆怔的功夫伸手抱了抱女孩，又很快松開了，轉身替她開了密碼門。

“這是怎麽一回事？”蘇念蹙了蹙細眉，跟着他後腳進了公寓。

“你被強行我帶出那個逃生世界時，部分數據受到了損失……”他邊說邊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了兩袋果汁，把其中一袋藍莓口味的插好吸管後遞給蘇念，“等你的時間過去太快了，現在是3.0版本的乙女游戲。”

“身體不受我控制是因為現在身體的主體是蘇念3.0？”女孩捏着果汁袋沒喝，她氣得喝不下去。

“也不能這麽說，”程澈少見孩子氣地吸了一大口果汁，繼而含含糊糊地說，“你覺得你是2.0，但其實你只是蘇念。”

“這個問題我記得之前和你讨論過了。”蘇念跟着男人落座在米色的沙發上，她不明白為什麽話題又繞回了版本問題。

“是，但是當時時間緊迫，沒來得及說清楚。”程澈拿起透明桌板下面的白紙開始塗塗畫畫起來，他很快就畫出來三個略微不同的Q版蘇小念，又分別在下面寫出上了1.0、2.0和3.0.

“你所說的第一個版本的你，也就是你接受記憶的那個蘇念，瞳色較淺，五官也沒那麽出彩。”

“但她确實是你本人。”男人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凝視着她的面容良久，在她困惑地回望時才指尖輕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再仔細看看你的記憶。”

“看看你自己忽略了的東西。”

什麽？

蘇念茫然地閉上眼睛，她看到了無數個她，還有無數的安景明、喬煊和杜風竹。

1.0版本并不是到了安景明出車禍就結束了，實際上它的時間線也順利走過了喬煊和杜風竹，當然喬煊的攻略路線并沒有她做的這麽粗暴。

聲稱自己為2.0版本的蘇念，也經歷了高中校霸男友安景明。而她，只不過是剛好在喬煊的所屬區間覺醒而已。

現在的她，又在3.0版本到了杜風竹的區間被程澈喚醒。

“也許你的大腦為了讓你更好地串聯起故事，把那些無意義的重複部分幫你排開了。”程澈嘆了口氣，他把女孩皺巴巴的眉頭撫開，“一個乙女游戲是不可能只有一個攻略對象的，從你在每個版本都和這三個男人戀愛了。”

“是了……”蘇念眼睛對焦上他溫柔的眼睛，有點想哭，她抽了抽鼻子，“每個版本都是我……但我只注意到了那些我改變了的劇情。”

“我是不是真的很壞……”她仰着臉眼眶紅紅地問男人，沒等到回答就開始了自我譴責，“我為了讓自己好受，把安景明推給所謂的1.0……”

女孩壓在心底的內疚感湧了上來，眼淚也抑制不住了，她哽咽地自白着：“我口口聲聲說他們是因為劇情愛上我，也不過是為了減少自己的負罪感……”

“沒有念念……”程澈抽過紙巾替她輕輕地揩拭去淚水，起身在沙發邊蹲下，擡起頭對上低着頭垂淚的小姑娘的臉，耐心地解釋道，“或許在那些改變了的劇情裏，他們看起來真的和你戀愛了。”

“但那确實是一種規則一樣的東西，他們愛你才得以存在。”他眼裏滿是柔光，竟叫蘇念不敢看他了。

“我看到的比你看到的更多，在更早的時候你們就是這般循環往複的。”

“你不是個外星智慧光腦嗎？怎麽會比我還了解？”蘇念不好意思地接過紙巾，自己擦了擦快要掉出來的鼻涕。

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問題，只拿一雙鳳眼目光沉沉地看着女孩，眼神裏似乎藏着什麽秘密，黑壓壓得讓她有點害怕，“我不是……”

剎那又雨霁天晴了，程澈頗為自傲地笑了笑，眉眼間有種上位者的意氣風發，“我不只是光腦，還是逃犯啊。”

“在犯罪前，我就計劃好逃跑路線了。”

“你很早就開始觀察我們世界了？”有點明白了他的意思了，蘇念剛好也哭累了，抓起桌子上的果子喝了起來。

“更早的時候，你的樣子更……簡陋。”程澈眼看女孩臉色越來越壞，趕緊住嘴，換了一個形容詞。

“要說你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也沒錯……”

“提線木偶世界的中心，沒人會想要。”沒等男人說完，蘇念一面粗魯地打斷他，一面把果汁袋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很多這款游戲的玩家，估計都夢寐以求着你的生活呢。”機會難得，程澈打算一口氣除光女孩心中的雜念。

“父母雙亡也願意嗎？只能和注定的男人戀愛也可以嗎？到了結局就重啓的生活有意義嗎？”

她問得氣勢洶洶，一張小臉氣得白了又紅。看似在質問玩家，男人覺得她更多的是規訓自己。

褪去那些自責和愧疚，看到了自己重複了三次的三段戀情，蘇念只覺得惡心得想吐。

之前她只是粗淺地覺得自己不能算是人，現在才更加深層次地理解“什麽叫不可以算作人”。

在蘇念看來，人最為可貴的是自由。

他們活在食物鏈的頂層，世上萬物都是他們的驅使對象，人人都有着難以比拟的自由。

她沒有擁有這項權利，至少在這個世界裏不能擁有。

“既然3.0是我本人，我為什麽不能控制我自己的身體？”這是她聊到現在，唯一感到困惑的地方。

“你在1.0世界裏，攻略完安景明差點被清除，就把自己的意識藏在了數據的更深處。直到2.0你遇到安景明，你才再次覺醒。”

程澈拿起筆點了點3.0的Q版蘇小念，在上面打了個叉，“本來我是打算讓你替喬煊死一次，拿到那兩顆星，但你成為了逃生異世界的灰色住客。”

“我沒死？”蘇念回憶起自己曾經待過的地方就不寒而栗，怎麽可能沒死呢？她不是怨靈嗎？

“那個世界的設定是表裏世界都是活物，只不過互相之間不可通。少有些膽大妄為的裏世界生物會想要進入表世界，便會通過和人類交換的方法達成目的。”

“我們裏世界就天天眼巴巴地看着表世界？”沉默了一下，她舔了舔嘴唇表示贊同，“難怪裏世界的東西想去表世界溜達。”

程澈被哽住了，仔細回想了一下那個世界的初始設定，“……也不是，那個城堡的設定是交接處。”

“懂了，我卡那兒了。”蘇念點點頭剛想作罷，又突然像是被十萬個為什麽附身，追問道：“那你怎麽帶我出來的？我記得你好像沒有替換我吧？”

“嗯，我挪用了這個世界的一些邊角料捏了那個小世界，沒想到那世界被我毀了你作為短期的灰色住客也受到了點影響。”男人提到這事還有點頭疼，幸好蘇念那段時間沉睡了，不然就要被重新檢查世界的系統發現了。

“你剛才問為什麽沒法控制身體，我其實也不太清楚。”程澈看了看女孩，見她傻乎乎地捧着臉聽他講故事，又沒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我猜測是你的腳本一時沒反應過來，我把你從數據深處拉出來就好了。”

“什麽是腳本？腳本是游戲劇情的意思嗎？”好奇寶寶皺着鼻子，睜着一雙又圓又亮的貓眼看着盯着他。

“一些打怪升級類的游戲刷副本很枯燥，一般都會設置系統操控的選項。你雖然沒有系統操控的選項，但是在你意識沉睡時期游戲故事還得發展，自然就會有腳本的存在。”

“那我豈不是可以沉睡到腳本攻略完杜風竹，再醒過來坐享其成。”蘇念懶病又犯了，想一出是一出地提出意見。

“似乎得是你本人拿到的五星才作數，不然我在1.0世界不就集滿了？”程澈失笑地敲了敲這個懶鬼的小腦殼，“你不也讨厭身體不受控制的感覺嗎？”

“那倒也是……”今天剛醒過來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得一輩子這樣了，吓死了。

“照以往的記憶來說，杜風竹貌似喜歡小白花類型的女孩子。”蘇念摸了摸下巴，歪着頭得出這個結論。

“你的三任都喜歡小白花。”男人斜乜了她一眼，冷不丁地吐槽了一句。

“小白花多好啊，嬌嫩善良體貼人。”當事人被他話裏有話的語氣說得有點不樂意了，馬上用力握住他的大手威脅道，“你不喜歡？”

“……”程澈無端地聯想到蘇念第一次和他拌嘴時為了證明自己有魅力，還企圖勾引他。那時他能面不改色地回絕，現在卻張不開嘴了。

“哼哼，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女孩沒得到他的反擊更加鬥志昂揚了，她把相握的手改成了十指相扣，又舉到了他眼前晃了晃，“是不是喜歡我？”

她笑眯了眼睛，開着自己都不相信的玩笑，張牙舞爪地像只恃寵而驕的小貓，在主人面前露出尖尖的指甲也不過是傲嬌的小把戲。

程澈眉頭跳了跳，知道再不治治她，小孩就要爬到他頭上來了。于是他沒有害羞得避諱，順勢而下反握住她的手，“如果是呢？”

“如果是……如果是，我倆也沒結果！”

蘇念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跟着重複了一遍，在嘴裏咀嚼了一遍回過神了，不可思議地瞧了他一眼，見他眸色幽深地望着自己，慌了，想都沒想立刻就拒絕了。

“怎麽沒結果？”真是冤冤相報何時了，現在輪到程澈步步緊逼了。

“哎呀，你是光腦我是人，我倆生殖隔離！”女孩被問怕了，她有點後悔自己剛才的得寸進尺了，随便扯出一個借口後，見他微笑動唇準備說話連忙拿另一只手捂住，

“回到重點！杜風竹現在幾星了啊？”

“唔——”程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無辜地沖她眨了眨眼。

蘇念尴尬得恨不得鑽到沙發底下去，紅着臉嬌嗔道：“你也可以比給我嘛！”

“兩顆。”男人被解開封印後無意識地舔了舔唇，很聽話地一遍比了一個“耶”，一遍回答她。

怎麽還舔啊。

她臉更紅了，又摸了摸自己的手掌心。

“我也奇怪怎麽只有兩顆。”程澈見她望着他不說話，以為她不滿意進度，低聲哄她，“杜風竹是三個攻略對象裏面劇情和你走得最快的，我們估計很快就能拿到剩下的三顆。”

“我還以為我們已經在交往了。”她想起兩人在飯桌上親密無間的樣子，有些納悶，“堂堂大集團總裁給我下廚，還不夠表現他愛我嗎？”

“你們确實已經确認情侶關系了。”男人想了想，很肯定地給她指出了現在的時間線，“一周前他向你告白，你答應了。”

“他對他交往的對象才兩星，這是什麽牌子的花花公子？這麽難攻克！”蘇念氣到大罵他渣男，連帶着程澈也罵了進去，“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故事線裏面他帶你見完父母，你出了一點小意外，然後他好像就意識到了你的重要性，達成HE結局。”程澈給女孩倒了杯水，讓他消消火。

“懂了，還得用失去來提醒他。”她茅塞頓開，一拍手就想到了一個主意，“要不我現在就去出個車禍？”

“兩星的喜歡出個車禍也沒用吧？估計會另外再泡一個新的美女。”程澈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瓜，想看看裏面是不是進水了。

蘇念被說洩氣了，郁悶地翻看着前兩段相處記憶裏面的劇情，絕望地發現了一個事實，“不會要我柔情蜜意讨好他一個月吧！”

在劇情裏這一個月是一筆帶過的，但是在她的回憶裏，這可是實打實的一個月。

“我做不來做小伏低……”女孩沮喪地仰靠在沙發上，雙目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應該不需要一個月，劇情沒有着重描述的地方一般不是可以觸動攻略對象的點。”讓蘇念去和杜風竹扮一個月的情侶，程澈也不願意，他黑着臉在腦海裏快速翻找着突破點。

“小白花人設就是煩，談個戀愛還又是煲湯又是陪班的。”蘇念煩躁地揪頭發，開始痛罵自己。

蘇念的記憶在劇情線裏面并沒有跳躍，但是在劇情線外是沒有的。前面她說自己沒有記憶，是大腦為了讓她看清關鍵線把那些細節弱化了。

另：表裏世界部分設定參考《寂靜嶺》。

另另：想要大家的評論嘛（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