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牧桓
牧桓
邺京
邺京城還是依舊的繁華景象,只是這繁華之下隐隐有暗潮湧動。
丞相府,容與還在處理國公府的爛攤子,門外傳來敲門聲。
“進。”一連熬了許多時間,容與的聲音中藏不住的是疲憊。
“大人!”來人是風塵仆仆的範望。自從西洲出了事,君瀾失蹤,他便一刻不停地趕回邺京。
現在跪在容與身側,範望道:“是屬下辦事不力,壞了大人大事,還請大人責罰。”
“去領罰二十棍,回去好好休息吧。”容與頭也沒擡,吩咐了一聲,再沒搭理他。
前面範望剛出去,後面何壽便匆匆前來。
“何事?”聽到何壽急促的腳步聲,容與停下手中的動作,直起身來看向走來的何壽。
“大人,這是老奴托人從宮中太醫院帶出來的東西,您請過目。”何壽上前,将從宮中帶來的小紙包交到容與的手中。
容與接過紙包,打開之後撲面而來的是濃濃的草藥味,看着紙包中黑漆漆的藥渣,容與皺了皺眉。
“這是皇上平日裏用的藥,一般藥渣在煮完之後會直接處理,這是老奴托人偷偷留下的。”何壽解釋,“這藥單獨來看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是前幾日老奴随大人進宮,偶然間遇到了從皇上寝殿出來的張貴妃。”
說到這裏,何壽頓了頓。容與卻示意何壽說下去:“繼續說。”
“老奴少時家裏從事香料行當,現在對香料也很敏感。當時便嗅出張貴妃身上的香料是南疆的一種特制香料,這種香料十分昂貴,女人長帶會有延年益壽的效果。本身貴妃娘娘的香和陛下的藥都沒有問題,但是陛下藥中的一味貴串子和娘娘香囊中的蜜香結合,卻會形成一種致命的毒藥。”
“這種毒藥作用很慢,一時半會兒也不至死,但是時間長了便會使人‘病入膏肓’,造成一種無藥可醫絕症而亡的假象。”
“你是說……皇上其實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容與問道。
“是。貴串子這味藥在大齊很常見,但是蜜香卻極不尋常,老奴懷疑是有人故意要謀害皇上。只是皇上的病情在靖王還未回京時便開始惡化……”
“那只能說明,靖王早早便已經動手了。”容與眯了眯雙眼,眸中露出一絲危險的神色,“如今邺京禁衛軍掌控在二皇子手中,靖王手中還有二十萬大軍,他們若是想要造反輕而易舉。現在還按兵不動只不過是在等太子的消息,畢竟太子還在,二皇子即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順。”
“那太子……”何壽還不知道君瀾的下落。
“太子身邊有蕭顏護着,應當沒什麽事。”容與道,“太子府中的人可以撤了,這個太子妃也可以死了。”
“是,老奴這就去安排。”何壽說着便要退出室內,走到一半時又突然記起什麽,轉身又道,“大人,老奴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容與煩躁地揉了揉額頭,聲音卻依舊沉靜:“講。”
“如今蕭顏生母已死,我們手中已沒有什麽他的把柄。這個人實在是太危險,把太子交到他的手中,難保不會發生意外。他現在還留在太子身邊又有什麽目的……”何壽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容與一只手中還握着一支狼毫毛筆,聽了何壽的話,不自覺的加大了手下的力度,直到毛筆斷裂,竹刺劃破指尖,容與才回過神。容與斂了眼底的神色,擦拭了指尖的血珠,道:“事到如今,只能信他。”
君瀾與蕭顏已經離開了登西城小半個月,這段時間裏路上也遇到不少搜查的士兵,但因為君瀾穿着一身女裝,因此也沒人懷疑她的身份。眼看他們就要進入西北駐軍的轄地。
西京是大齊西部最繁華的一座城市,西京的對外貿易發達,市集上許多異域珍寶,也有許多異域商人來做買賣。
君瀾想要再買些食物,等後面路上留着吃。蕭顏跟在君瀾的身邊,時時刻刻注意着周邊的動靜。
“牛肉幹,怎麽樣,姑娘要嘗嘗嗎?”
“多謝……我們買些牛肉幹帶着吧。”君瀾嘗了嘗小販遞來的牛肉幹,感覺還不錯,便回頭詢問蕭顏。
“你喜歡就買一些。”蕭顏道。
小販裝好牛肉幹遞給君瀾,君瀾伸手要接時,突然有人不知從何處沖出來,直直撲到了君瀾的腳底下,君瀾一驚,手中的牛肉幹撒的遍地是。
“什麽人!”君瀾還未反應,蕭顏的銀劍已經出鞘,直指地上的人。
“嗚嗚嗚……姐姐救我,有人要抓我!”地上的人無視蕭顏的劍,縮在地上拽着君瀾的裙擺哭泣。
君瀾先是一驚,反應過來後才注意到地上的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年衣物破爛,此時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全抹在了君瀾的衣服上。
“你先起來……”君瀾有些尴尬,連忙将人扶起,問,“怎麽了。”
少年借着君瀾的力道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指着不遠處追來的幾人,哭道:“他們抓我,他們打我。”
君瀾目光落在匆匆趕來的幾人身上,這幾個人身着打扮很明顯是異邦人,幾人見到君瀾,只得停下腳步道:“小少爺,奴是帶你回家的,別耽誤了別人做事,快回來。”
“既是別人家事,我們不便多管,走吧。”一旁的蕭顏上前說罷,便握住君瀾的手腕要走。
“不要,我不認識他們!姐姐不要走,他們打我,他們打我!”少年似乎是意識到君瀾要離開,一把抱住了君瀾的腰,然後撸起了自己的袖子。
“小子,放開!”蕭顏見狀,銀劍直接架到了少年的脖頸上。
“流血了,疼!疼!”少年還在哭訴。
君瀾把目光落在了少年撸起袖子的手臂上,只見白皙的手臂之上幾道劍痕觸目驚心,血肉模糊。
君瀾心中一凜,然後便将少年護在了自己的身後,擡眼看向前面蠢蠢欲動的異邦人:“這裏還是大齊,你們最好不要太放肆,強搶百姓的事你們也幹得出來?”
幾個異邦人面色難看,見君瀾将少年護在身後,似乎還要上前。
“怎麽,非逼我報官不成?”君瀾威脅道。
君瀾都這麽說了,幾個人自然也沒有膽子在大齊境內為非作歹,只得悻悻離開。
“他們都走了,你可以離開了。”見異邦人走遠,蕭顏上前将少年從君瀾的身後拽開。
“你趕緊回家吧。”君瀾也不打算留他,畢竟她還有要事要做。
“是他們抓我來這的,你們不要丢下我,不然他們又來來抓我了。”少年哭泣。
蕭顏極其煩躁:“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君瀾無奈:“可是我們要去西北倉陽城,你……”
君瀾的話還未說完,少年便道:“我家就在倉陽城,他們把我抓到了西京,我能跟你們一起走嗎姐姐?”
“別姐姐姐姐的叫,看你這模樣應該不比她小。”蕭顏冷着臉道,若不是有個面具遮擋,這張俊臉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那行吧……”君瀾思考了片刻,道。
“可是!”蕭顏還想說什麽,但是見君瀾疲憊的神色,最終還是把話咽回了肚中,“先找個客棧休息一下吧。”
“你叫什麽名字?”走在去客棧的路上,君瀾問道。
“我叫……牧桓。姐姐呢?”名為牧桓的少年變臉也是極快,前一刻還在哭哭啼啼,這才不一會兒就跟君瀾有說有笑。
“我姓君……”君瀾道。
“君可是大姓啊,國姓啊。”牧桓誇張地說道,說完又指了指一旁的蕭顏,湊到君瀾的耳邊小聲問,“這個兇兇的家夥呢?”
“他叫蕭疑。”君瀾笑道,“他也沒有很兇,估計是累了,脾氣才不大好。”
蕭顏就跟在有說有笑的君瀾與牧桓的身後,到了客棧君瀾要了三間客房,讓蕭顏帶着牧桓先去洗漱一番。
牧桓洗漱出來,君瀾見了他愣了愣。
少年眉清目秀,也是一個翩翩少年郎,只是看這長相不似中原人。
“你真的是倉陽人嗎?”君瀾還有些懷疑。
“我娘親是中原人,我父親是北漠人。後來父親來倉陽做生意,便與我娘在這邊定居下來。”牧桓解釋。
“這樣……”君瀾點了點頭,又問,“你身上的傷可有礙?我這裏還有些金瘡藥,我讓蕭疑先幫你……他有事出去了,我來幫你也可。”
君瀾說着便回房拿了幾瓶金瘡藥到牧桓房中。君瀾畢竟做了許多年的男人,見牧桓臉紅,還以為他害怕,于是便安慰道:“你別怕,我自然會下手輕些,我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牧桓退無可退,只能脫下衣裳讓君瀾替他上藥。
牧桓身上的傷口遠比胳膊上露出的傷口要嚴重的多,甚至有些傷口已經潰爛,君瀾幫助他清理腐肉,有些不忍。
“你且忍一忍,我很快便好。”君瀾見牧桓額上流下豆大的汗珠,也知道這疼痛難忍,只能輕聲安慰。好在當年随着白老爹白小弟一起學的醫術沒有荒廢。
“是不是疼了?我輕一點。”君瀾安慰着,手上的動作十分迅速,很快傷口便被包紮好。
“嗯……”從先前便話很多的牧桓此時突然安靜下來,他咬着牙不發出一點聲音,眼中只有君瀾凝重的表情,耳中是君瀾不斷安慰他的聲音。
君瀾出去要了一碗粥。
“吃點東西嗎?”君瀾輕輕舀了一勺放在了牧桓的唇邊,“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牧桓将粥喝下,回複道。
“跟我弟弟一樣的年紀。”君瀾笑道。
“有你這樣的姐姐,你弟弟一定很幸福吧。”望着眼前的君瀾,牧桓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我只有幾個哥哥,但是我每一個哥哥都很不喜歡我,他們甚至那麽想要我死。”
“你父親做生意,你們兄弟相殘莫不是為了家産?”君瀾調笑道。
“算是吧……”牧桓道,“可是我根本從未想過與他們争什麽搶什麽,他們還是不願放過我。”
君瀾與牧桓聊着,門外傳來敲門聲,君瀾開門便被蕭顏叫了出去。
蕭顏面色不是很好。
“京中來信……阿瀾……你……”蕭顏想說什麽,張了張口還是沒能說下去。
君瀾打開信封,在看清信上的內容後,整個人如被雷擊中一般定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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