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周府婆媳案

周府婆媳案

從那日開始，□□歡便再也沒回過周家。

而陳氏，則是被寶閣磋磨得不成人樣。原本趙欣蓮在的時候，每日四更就要起來服侍她洗漱上妝。可如今這一切像是掉了個個一般，陳氏不到四更就被寶閣的丫鬟喚醒，美其名曰是要提醒陳氏別忘了吩咐下人磨豆漿。

可這事明明不用陳氏也能辦，那寶閣卻不肯，說畢竟婆母當家，兒媳不能擅專。陳氏一大把年紀被這麽折騰下來，自然睡不得囫囵覺，只好瞪着眼睛挨到天亮。守夜的琥珀偶爾過來掖被子，常常被吓得一個激靈。

天亮後，陳氏以為寶閣也該過來立規矩，卻沒想到人家十日裏有八日都說身子不适，還非要陳氏領着醫士過去瞧瞧。這便好不容易瞧完了寶閣，又有一大堆中饋之事等着陳氏操持。寶閣自然是指不上的，即便偶爾抱起了賬本，也是一句話帶着七八個問題問出來，反倒不如陳氏自己料理。

這些也就罷了，最關鍵的是那寶閣花起銀子來簡直連眼皮都不眨。什麽蘭景苑的盆景，八寶齋的點心，青玉樓的醬肘子，寶閣簡直流水般的往府裏擡。陳氏若是偶爾阻攔一次，那寶閣便笑眯眯的吩咐人抓信鴿來，口口聲聲說要給自己的娘親送信。

就憑那趙氏毫不猶豫的帶着趙欣蓮走了，陳氏就知道人家并未看得起寶閣這個姑娘。可眼瞧着京城飛來的鴿子時不時就落在周府院裏，陳氏卻又開始懷疑。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到底不敢拿着寶閣怎麽樣，只得好吃好喝的供着。

如此不到半月功夫，竟把這陳氏折騰得足足瘦了一大圈，臉上的細紋都多了不少。再加上手裏的銀子越花越少，而□□歡也遲遲沒有消息，陳氏的精氣神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再也沒了當初磋磨趙欣蓮時候的勁頭。

自然，這府裏也時常會有丫鬟提起趙欣蓮來。陳氏起初還會罵上幾句，可到了後來，她竟也像那些丫鬟一般開始想念那趙欣蓮的好處來。

不說別的，就說這院子裏的一草一木，若是有欣蓮的打點，何苦會像現在這般枯得枯，死得死。光是侍候蘭花的丫鬟她就換了三個，可惜沒一個能留得住那花。

直到後來，這陳氏竟然時常開始念叨趙欣蓮的名字。

“若是欣蓮在，該有多好。”

這句話，成了陳氏的口頭禪。

而彼時的趙欣蓮，正躲在蘇雨棠的青玉樓裏做掌櫃。礙于身份，她自然不會做那等抛頭露面之事，不過在樓上的房間裏清點賬目，安排采買還是可以的。

蘇雨棠也漸漸發現，這趙欣蓮的确并非尋常人。她雖然年紀不大，但當家的手段卻極好，無論是料理偷懶夥計還是打發偷奸耍滑的小掌櫃都是小菜一碟。

Advertisement

有她在這照看着，這青玉樓的生意倒是并未因為沉庭的離開而有所下滑。恰恰相反，因為趙欣蓮推出了幾樣免費點心，導致青玉樓的生意竟然越來越紅火了，這讓蘇雨棠不由得刮目相看。

不過，趙欣蓮在青玉樓呆了一個月後，終于顯得有些焦躁起來，開始時常詢問□□歡的消息。

這，倒是有些出乎蘇雨棠的意料。她本以為趙欣蓮在青玉樓如此賣命，是因為看淡了周府之事，所以打算獨闖一番門面。若真是如此，那蘇雨棠也打算成全她。

卻沒想到，這趙欣蓮不過是把對□□歡的惦念藏在心底罷了。

既如此，蘇雨棠也便壓下了留趙欣蓮在青玉樓的心思。再加上陳氏那邊也已經有悔過的念頭，她此番的目的便已經達到，這事也算是可以收尾了。

于是，蘇雨棠告訴趙欣蓮，三日之後，□□歡會親自迎她回府。而回府之後，陳氏也必定不會再苛待她。

聽見這話，趙欣蓮尚有些不信。她被磋磨了三四年的功夫，怎麽可能在這短短的一個月裏，那陳氏就知錯而改呢？

蘇雨棠只是笑而不語。在加入玄鏡盟之前，她也曾覺得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如今，設下一個足以讓陳氏悔過的小局，于她已是信手拈來。

更何況就寶閣與沉庭那頭傳過來的消息來看，只怕那陳氏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後悔萬分。畢竟按照寶閣最近傳來的消息，那陳氏已經被折騰掉了半條命了。倒不是寶閣心狠，她只不過是想替趙欣蓮被磋磨掉的兩個孩子讨些利息罷了。

若不是瞧着那陳氏的确後悔萬分，只怕寶閣的手段還要多一些。

□□歡那邊的事，已經落在了散笙身上。不過，這只是因為他與□□歡有舊罷了，并非利用了他半分職權。

這件事的收尾，依舊出自蘇雨棠的手筆。

每年八月，是本朝料理貪贓枉法官員的月份，被官員成為熬月，意思是這個月的每天都是在煎熬中度過的。而每年八月尾，京城中總能傳來不少官員被貶的消息。

蘇雨棠正是利用了這件事。

“周兄，那趙槐趙大人因貪污數千兩白銀而被皇帝判流放，妻女沒為奴，實是令正之不幸。不過好在，彼時那趙槐尚未認令正為女，在官籍上所載的依然是趙寶閣的名字，所以總算是令正命大。不過即使如此，想必令正也是要受牽連的，你确定你還要冒這個風險去救她？”酒樓雅間裏，散笙握着酒杯問着身邊的□□歡道。

這些日子□□歡一直呆在府衙裏。他本想去京城尋找趙欣蓮，無奈恰好趕上熬月鎖城封差，因此并未得機會出去。

當然，這也是蘇雨棠計劃的一部分。

“傾家蕩産也要救。”□□歡一臉堅定道。“我辜負了她一次，不能辜負她第二次。要是能把她救回來，我一定會好好護着她，再不讓她受半點委屈了。”

屏風後頭的蘇雨棠聽見這句話，才淡淡的沖着身邊的趙欣蓮點了點頭。趙欣蓮聽見這話，不由得捂住了嘴，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

蘇雨棠連忙去握了她的手，這才在不經意間感受到趙欣蓮的喜脈。“你……”她用唇語問道。

趙欣蓮點了點頭。

蘇雨棠的心裏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趙欣蓮如此在意那□□歡是否會回來接自己，原來是因為腹中再次有了他的骨肉。

好在，這結局總是好的。

後頭的事，蘇雨棠便再沒有參與，而是交給了手下幾個幺一的小弟兄。據說趙欣蓮輾轉回到周府那一日，□□歡竟然足足用了八擡大轎去接她，而陳氏更是親自走了一裏多路前去迎接。而在見到趙欣蓮時，陳氏更是激動地老淚縱橫，抓住她的胳膊就不撒手。

至于寶閣嘛，畢竟已經是罪臣之女，所以不消陳氏催促，散笙便已經派人去周府帶走了她，說是要好生審理。

陳氏自然信以為真，連連叩謝散笙帶走了這個燒錢的便宜兒媳，就差放兩挂鞭炮慶祝了。總之這事鬧到最後，陳氏也并不知道其實這京城之中根本沒有趙槐這個人。

同時為了避免受到趙槐的牽連，周府上上下下都再沒有提起過這段往事。

當然，寶閣從陳氏手裏花出去的那些銀子，最後也是經了一些手段還到了趙欣蓮夫婦二人的手裏。據說那時，趙欣蓮已經是周府的當家主母，而且還平安的生下了一個女兒，名喚周謝棠。

□□歡與陳氏皆不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趙欣蓮也并不解釋，只是淡淡一笑而已。

最令人欣喜的事，這件事過後，玄鏡盟也允了寶閣入盟一事，與沉庭一樣皆為幺一級別。為了這件事，寶閣足足高興了半個月。

而蘇雨棠，自然也順利的成為了盟中長三級別的人物。此後，她能在盟中學習的東西就更多了。旁的不說，只說易容之術，言二級別只能做到易容成某一類人，如媒婆，如丫鬟。但若是長三，便可以易容成某一個人。

哪怕是青州知府江予城。

加之盟裏還有一些如仿造，詭辯等近乎枉法的術數，所以玄鏡盟才成了世人眼中的旁門左道。不過即使如此，也從未有人對玄鏡盟有半點惡感。

畢竟，玄鏡盟人以匡扶正義為旗。若有一人犯，全盟誅之。比如那位陳氏。落在蘇雨棠手裏得如此結局，已經算是她命大了。

升上長三之後，蘇雨棠并沒有急着接案子，而是打算再多學些本事傍身。也就在這個時候，江予城的人傳來消息，說是熬月末尾，禦駕将會親臨青州。

聽見小厮說出這事，蘇雨棠忍不住淡淡一笑。

他，終究是來了。

只可惜，來的太晚了些。

如今，她坐在青玉樓的雅間裏，坐擁青州城心最熱鬧的景色，手裏的銀子足以讓她成為青州商會裏舉足輕重的人物，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艱難度日勉以茍活的罪臣之女。在這樣的時節他來了，又有何意義呢？

沉庭倒是很驚喜的樣子，輕輕給蘇雨棠打着蒲扇道：“小姐此番，可算是回京有望了。”

蘇雨棠搖搖頭道：“沉庭，在沒做好準備之前，我不打算回去。更何況，過去的恨，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消的。”

“沒有人會恨當今天子。”沉庭吸了一口涼氣，徐徐說道。

“是麽？”蘇雨棠嗤笑，雙眸閃着妩媚。“那看來，我是唯一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