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五代進士案

五代進士案

升上長三之後，蘇雨棠把挑案子的事安排給了寶閣。很快，寶閣便托了一份卷筒過來，把章府一案呈給了蘇雨棠。

章府，是青州城裏最有名的府邸，又被人稱為“五代進士府”。之所以有這樣的一個稱呼，是因為章府從百餘年前開始一連五代的嫡長子都是進士。

當然，青州衆人也個個知曉，這章家再不可能連續出現第六代進士了。因為那第五代進士章士昌乃是獨苗，而且在娶了錢玉鳳為妻後，兩個人只生下了一個女兒，名喚章靈珑。

這件事讓章家的家族嗅到了衰敗的氣息，于是險些就要直接把那章靈珑直接掐死在襁褓中。但當時錢玉鳳拼死抗争，這才保住了章靈珑的一條命。而後，章靈珑并沒有得到嫡女的名分，反而被章家的家族說成是章士昌與丫鬟生下來的私生女。

接着，章家的家族為了逼迫章士昌與錢玉鳳生下兒子，開始給他們尋找各種各樣的神藥來用。卻沒想到這些神藥非但沒能讓兩個人生出兒子來，反而徹底斷了兩個人生育的根基，再無生下孩子的可能。

章家的那些老骨頭們自然不會承認自己的過失，便把責任全都推到了章靈珑的身上，認定她是掃把星轉世，惡鬼投胎，斷了章府的數代進士，而且早晚會害得章府家破人亡。

于是，章靈珑便成了章府仕途不暢的理由。從小到大，只要人們提起五代進士的榮譽，便要罵一罵章靈珑的晦氣。其中尤以章家的老太君姚氏為甚。

好在錢玉鳳總算知道心疼自己的女兒，這才讓她不至于被族裏的唾沫淹死，茍活至今。

今日的這樁案子，也是錢玉鳳委托蘇雨棠料理的。她自知如今身子骨越來越差，所以想求蘇雨棠能把章靈珑尋一個靠譜的人家。她不求章靈珑能有多出息，但求章靈珑能不像自己這樣被章家的族人指指點點一輩子。

最重要的是，她希望章靈珑能在自己臨死之前光明正大的叫自己一聲娘。因為章家的那些族人直到現在，還不許那錢玉鳳認下自己的女兒，反而一直讓一個不起眼的丫鬟養着那章靈珑。用他們的話說，章家可以沒有第六代進士，但絕不能承認這第六代生了個上不得臺面的女兒。

這案子寫到最後，幾乎完全已經是錢玉鳳的遺言了。蘇雨棠看到這，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她早聽說過五代進士府的名聲，卻沒想到這內裏竟然是如此的不堪。堂堂的進士府邸竟然這般愚鈍，把罪責都推到一個無辜的女子身上。

寶閣還在小心翼翼的看着蘇雨棠，蘇雨棠看着她的樣子不由得一笑，方才還很沉重的心情都輕松了許多。“你放心，這案子我接了。”

“呼。”寶閣松了一口氣。她是真心覺得那章靈珑很可憐，所以才很想讓蘇雨棠接下這個案子。“那小姐打算如何進章府？”

蘇雨棠随手把那卷筒撂下，淡笑說道：“長三之後，玄鏡盟的扮裝一術便可學到十之八九。如今我正好技癢，可以一試。”

“這麽說？”寶閣略略驚詫的張開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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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雨棠再笑。“我要扮成錢玉鳳，入章府，為其女章靈珑奪嫡女之位！”

寶閣從來都不擔心做事時的風險，反而會覺得更加興奮。所以此刻，她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了。“小姐你也太厲害了吧。這扮裝術竟然真的可以扮成某一個人了！？”

蘇雨棠點點頭。“這些日子我日日與盟裏修身級別的人物學習，自然會進步不少。盟裏近來有許多偷梁換柱之法，我覺得亦是可以一用。”

這些寶閣自然不明白，蘇雨棠便讓她也趕緊好好學着，也好提升級別。寶閣自然無不答應。之後，蘇雨棠也把一些簡單的扮裝術給寶閣進行了講解。

比如臉部增胖是通過一種接近于肌膚顏色與狀态的膠土粘在臉上的。而一些發色的改變則是通過一種草液實現的。其實這些說起來都很簡單，也很容易操作，只不過這膠土和草液等物是旁人所不知道的。而玄鏡盟也正是因為掌握了這些關鍵物什，才能夠實現更改容貌的厲害手段。

蘇雨棠還告訴寶閣，這扮裝術其實是玄鏡盟最簡單的一種術數，還有自己之前學得仿造一術也是比較容易上手的。難一些的如禦風行術，相蔔術，驅獸術等這些都是只有修身級別的人物才可擇類而學。

至于這玄鏡盟的來源，蘇雨棠也簡單給寶閣講了講。據說這玄鏡盟的開創者是魯班最得意的門生之一。他除了學會魯班的一身制造物件的手藝外，還研究出許多前所未有的東西。也正是因為這些功用玄妙而神奇的東西存在，才讓玄鏡盟漸漸成為了連朝廷都敬畏三分的大派。

寶閣雖然淘氣一些，但卻比沉庭更理解蘇雨棠的所作所為。也正因如此，她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夠學到更多的東西，更好的幫上蘇雨棠的忙。所以，此刻她聽得也是格外認真，直到蘇雨棠吩咐她去準備接下來的事，她才戀戀不舍的離開了房間。

幾日後，蘇雨棠與那多病的錢玉鳳接觸了幾次，對她的舉止作态鑽研熟稔後便把錢玉鳳接到了青玉樓休養。而自己則以錢玉鳳的身份進了章府。

章府如今的當家人有兩位，一位是章府嫡脈的老太君，也就是錢玉鳳的婆婆姚氏，另一位便是章家的族長，也是比章老太君更高一輩兒的人物，章懷禮。按照輩分，算是錢玉鳳的三叔公。

蘇雨棠既然成了錢玉鳳，自然不打算向她一樣繼續向章府服軟。所謂人善被人欺，錢玉鳳母子之所以委屈了這麽多年，其實也與她們自身的懦弱有關系。

不過蘇雨棠也能理解錢玉鳳。她畢竟是外來的兒媳婦，想在這府裏有一席立足之地已經很難了，更別提還要替自己的女兒争搶什麽名分了。

她正躺在錢玉鳳慣用的美人榻上躺着，便聽見小丫鬟過來傳話，說是葉氏過來了。蘇雨棠稍加尋思，便想起了葉氏這個人。

錢玉鳳對自己說過，這葉氏是三叔公家的兒媳婦，也是族裏有名的長舌婦。當初自己生下章靈珑的時候，也是她頭一個說章靈珑是災星，還跟府裏人說章靈珑生下來之前她就看錢玉鳳眉眼有一團黑氣，弄得大家更加嫌棄章靈珑。

想到這裏，蘇雨棠忍不住撚起了手邊的佛珠。這也是錢玉鳳慣有的習慣。

葉氏一進門，蘇雨棠便淡淡掃了她一眼。但見此人绛裙綠衫，頭上花钿重疊，高顴凸嘴，塌鼻厚唇，一瞧便是個愛論人短長的主兒。

錢玉鳳也提過，起初她以為這葉氏是個好人，所以時常與她說起靈珑之事。可後來才發現，這葉氏經常把自己誇靈珑的話宣揚出去，弄得府裏人人都覺得錢玉鳳不懂事。所以錢玉鳳後來就不怎麽樂意理她了，但她卻每每都要過來逗話。

“嫂子。”葉氏一進門就噙着笑，眼珠卻四下轉了一圈，瞧着屋裏無人這才說道：“嫂子今日倒是閑着，怎麽沒叫靈珑那丫頭來說話？”

蘇雨棠便笑了笑，随後跟身邊的丫頭吩咐道：“去喊靈珑過來，就說她葉嬸娘想她了，要找她敘話。”

這話說完，葉氏的臉不由得一白。這話說的，她可不想跟那個掃把星扯上關系，于是趕緊連連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坐坐就走，可別折騰那孩子了。”

蘇雨棠瞧着葉氏吓得精神抖擻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靈珑從小沒人疼，也就你還能關心她兩句。等到下回再見到老太君，我非好好誇誇你不可。”

葉氏聽見這話更害怕了，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這還不都是應該的嗎！呵呵呵，這孩子不容易，我肯定心疼。”

瞧着她口是心非的樣子，蘇雨棠心裏不由得冷哼了一聲，繼續說道：“的确不容易。可這考不了進士的女孩總比那考不上進士的男兒要強一些。如此一想，也就沒什麽不容易了。”

她說完這話，眼風便刮向葉氏，葉氏的笑意頓時凝在了臉上。她的兒子和丈夫，可不正是屢考不進麽。

蘇雨棠一下子便打消了葉氏所有的精氣神，方才進屋時的神采奕奕也蕩然無存。是啊，人家錢玉鳳再不濟，也嫁了五代進士的第五代。可自己呢？葉氏心下一陣暗淡無光。

“瞧我，可是說錯話了。”蘇雨棠假裝歉疚道。

葉氏當然不能承認自己吃心了，連忙搖搖頭道：“哪裏的話。其實我想得也很明白，我兒如今考不上進士，但好歹還有幾十年可拼。可我若是生得都是女兒，才是徹底要死了心的。”

這話，又是在敲打錢玉鳳了。

錢玉鳳不慌不忙的轉了轉手上的玉镯，笑吟吟道：“怎麽，生個女兒不好麽？那怎麽沒見你把你家婉玉掐死？”

瞧着錢玉鳳一臉風輕雲淡的說出這麽吓人的話，葉氏就覺得心裏堵得很。她還是更喜歡看見往日那個動不動就拍着大腿喊煩悶的錢氏。

想到這，葉氏啧啧嘴拉回話茬道：“其實生個女兒也不算差，最差的是明明生了卻認不回來。

哎，嫂子啊，你就別苦撐着了，我知道你的日子不好過。”

錢玉鳳淡然再笑。“誰說我苦撐着了？我這個月的月錢足足比你多五倍不止呢。”

葉氏只覺自己喉頭一酸。的确，她不得不承認，那章士昌雖然也讨厭章靈珑，但對自己同患難的妻子卻十分看重。光是錢氏每個月喝藥的銀子都夠自己小半年的花銷的。

再瞧瞧錢玉鳳頭上的簪子，即便是那根最不起眼的木簪上，也鑲着自己買不起的寶石，比自己頭上的簪花不知強了多少倍。

葉氏的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

思來想去，她只得把話題又拉回到了章靈珑身上。“說起來，你認女兒的事，老太君還是不吐口吧。”

錢玉鳳淡淡一笑，并沒有往日的失态。“我只不過是不想認罷了。若是想認，她也攔不住。”

葉氏卻自覺抓住了錢玉鳳的軟肋，撇撇嘴道：“嫂子啊，你說你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嗎？咱們幾家誰不知道你過得水深火熱的日子，我過來也是好心開導你，沒想到你竟然還說出這種大話來。呵呵，不是我說嘴，你要是能把那女兒認回來，我跪地下給你磕三個頭你信不信？”

“真的？”錢玉鳳呵呵一笑。

葉氏被她的不在意驚住，但旋即卻又十分漠視的點點頭道：“當然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