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聚會

聚會

車停在餐廳店外。

隔着車窗，擺放在門口兩側的花籃與氣球已經被雨水砸的稀碎，關音樂，熄火，解安全帶，青韻軟無骨般地後倚在靠背。

她沒着急下車。

慢悠悠燃起一根細白香煙。

空洞又有些病态的眼睛定定盯在一處，眨眼的頻率都放慢了些，在最後一口霧氣被傾吐出後，青韻緩慢嘆氣，撐傘下車，雨中的背影單薄又孤寂。

剛邁步，遠處工作人員就識相跑來。

“韻姐，我們老板等你很久了。”

梁銘撐着一把大黑傘，仗着快一米九的身高，将傘覆在青韻手中那把傘之上。

別說，還真有點古早偶像劇那味。

青韻側颌睨對方一眼，語氣不見波瀾：“這不是來了，林汐還真是好本事，真把你高價挖來了，現在營銷怎麽都逐漸趨向于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模式。”

面對女人不怎麽好聽的話語，梁銘也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現在各行業也不好做，得跟互聯網扯點關系才能多些業績，跟桌上談判一樣，也得花不少心思，畢竟，新事物摸索的風險不比實體少多少。”

這兩者能混為一談？

青韻也沒再搭話。

優越的家世在背後撐腰，雖然如今落魄些，但高高在上的富裕姿态是連折都不會折的，還是不怎麽看得上靠小主播帶貨這些。

在她心中，她們算個屁。

“青韻！我的韻！”

不遠處一嬌喊聲，林汐站在屋檐下對她興高采烈地擺手，臉頰泛出的隐隐紅潤，一看就是酒過三巡後的微醺感。

青韻無奈又好笑的看她一眼。

在林汐準備向她撲來時，看準時機一個側身，青韻從梁銘傘下快速走出，邁上臺階，轉身看着身後倚在他人懷中的林汐。

“我看你愛沾酒這毛病，就得林叔叔好好治你一番。”

面對青韻的字正腔圓，林汐則是氣的鼓起臉頰：“哪壺不開你非要提哪壺是吧，還是這麽會聊天？”

說完，她就作勢要去打青韻。

冒着雨由臺階下往上跑，就剩最後兩臺階時，鞋跟太高，一個颠簸沒站穩。

所有人都不由倒吸一口氣。

線上直播可是開着的…

就要林汐即将出醜時，忽地被一股猛力拽在手腕上，擡眸，青韻蹙眉，表情明顯有些力不從心，另一只手随之也搭上去。

“你最近是不是又忙着各種試菜？”

聲音壓的又輕又低，認真至極。

當真有幾番那種你是真胖了，身為好友，我只是友善并小聲委婉地提醒你一句。

…

林汐迷糊的眸子很輕的眨了下，等反應過後，只見青韻眼底笑意悠然，好家夥，這是又變着法說她胖了。

“青—韻—！”

将護在身旁的梁銘往一旁推了推，林汐拎起裙擺就去追那個将她欺負到大的身影。

“好了好了。”

在穿過棕色走廊，臨近餐廳正門時，青韻慢下步伐，提醒道：“你的客人正在裏面用餐，也不想這些商務人員們看到這家餐廳老板娘沒個正形吧？”

“你才沒正形。”

林汐怯懦懦的松了手。

這句話說的對，現在法式餐廳這麽多，怎麽能從市場脫穎而出，除了舌尖上的美味，更重要的是口碑，要呈現出高大深沉的品牌效應。

而運營人就是一種代言輸出。

青韻似笑非笑，随手撩了下長發勾至耳根後，不鹹不淡地提醒道：“禮給你上了，花籃也送了，小林老板是不是這會也該讓我品品佳肴了？”

“呦？”林汐覺得新奇：“我的韻韻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貪吃了，不跟之前一樣走完流程轉身就走？”

是貪吃，還是因為某人？

對于青韻家裏藏着個女人這件事，林汐一直也知情，為她捏把汗的同時，也琢磨不透兩人的關系。

不對，确切來說是想不明白青韻在想什麽。

又或者是…

這麽一個大美女在家，為什麽她依舊一點心都不收，還是這般愛玩？

想的正出神時，一平穩的薄荷音在耳旁響起，青韻看着她：“這次不走。”

“那就是下次還會走，只因為這次是法式？”林汐對着宴席旁的侍應生揮了揮手，示意帶着青韻先去私人包間稍作等待。

看似友情局。

實則又是商務局。

一群官二代富三四代聚集一起，和家裏老一輩談事情不一樣，玩鬧途中很多事明裏暗裏就被定了下來。

“來，我敬詩詩三杯。”

青韻唇上還沾着紅酒香氣。

而此時，她眼裏的沉靜已經沒了，有的是融入群體，随波逐流的欲望虛僞感。

“敬我們可愛又迷人的詩詩對我三番兩次的仗義相助，來日方長，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詩詩直接開口，我一定——”

“你一定什麽？”

話忽地被人及時打斷，就在旁人疑惑時，林汐眯着眼睛佯裝不滿繼續後半句：“要是這樣說，我林汐今天就得跳出來講不滿了，大家一個圈，都算的上是發小，難道只有詩詩幫你了，我們就都是透明人？”

“對啊，青韻，自小就被你毒舌，這次我們必須跟着詩詩沾光，你也得誇誇我們。”

身旁的洛伊苒跟着附和道。

青韻稍有些無可奈何的笑了下。

這一人敬三杯，她今天怕是別想從這走出去，無視那兩人的話語，自顧自地将酒杯放低，半垂的眼睫剛擡起，就與詩傾的眼神空中相撞。

要去敬的那一杯酒此時主動與她碰杯。

“韻韻，合作共贏。”

詩傾笑的清澈溫柔。

壓杯，颔首輕挑單側眉梢，對着青韻，她做出一系列示好的友善行為。

這算是一種暗示嗎？

青韻意味深長地看對方一眼，短暫兩三秒，又恢複自若神情：“一定會的，我有這個信心。”

茶莊近兩年的生意算是敲定了。

但青韻依舊放心不下，恨不得一會就讓人把早已拟好的合同送過來，趁着詩傾酒意上頭，簽字蓋章，可也只是想想罷了。

待宰的羔羊是沒有話語權的。

雨越下越大，裏面的人越喝興趣越高，明明一個個連站都站不穩，還嚷嚷着要集體去SEE狂嗨一下，給洛伊苒友情添點收益額。

“你們選，今晚想讓哪個小哥哥小姐姐來？”

在洛伊苒滑動着手中平板，滔滔不絕的給各位姐妹介紹她手下的網紅音樂人都有哪些，跟其他人不同，青韻拿起手機對着美食拍了一張照片，随後，就細品面前這碗羹湯。

手機忽地響了響。

是電話，屏幕顯示：詩傾。

同一個酒桌幹嘛要打電話？

青韻頭沒動，手中的動作也沒停，只是微微拾起的眸光往一側偏了偏，女人垂眸輕笑，波光閃爍的美甲輕點在手機屏幕上。

解鎖，青韻去看微信。

“我晚上有會要開，所以，你可以不用跟着去SEE。”

詩傾沒有假客套。

未等到飯局結束，她就提前退場了，但青韻也沒有因為她不去，就淡然自若地退出當下社交場合，反正她回家也是一個人。

很多事。

時間久了什麽都會習慣的。

一行人攙着扶着走出店門，青韻笑容潋滟的跟在身後，中途，她掏出手機，那個聊天對話框還是沒有任何提示。

指尖輕觸，點進去，對話依舊停留在一小時前她發的那張照片，笑眸依舊彎着，細看，卻又像結了一層冰。

“你發什麽呆，走啊。”

一股濃烈酒味，負責收尾的林汐也出來了，她半挽住青韻的胳膊，步伐不穩的倚在對方肩上。

“林汐，真的喝死你算了。”

青韻嫌棄至極，有意側頭望向別處，怕她在酒精的刺激下又腦袋一懵，犯瘋病，逮誰親誰的瘋病。

“你這嘴巴好看是好看，為什麽說的話從小毒到大啊。”林汐晃着腦袋，蹙眉不滿道：“私下好好跟人溝通是不是要你老命啊？”

青韻抓住字眼：“我們同年。”

林汐記的可清：“不，我比你小！”

如果算陽歷，她可是91年1月的，才沒有跟青韻這個90年12月的同年份。

在林汐的叽叽喳喳下，青韻扶着她小心翼翼的往外走，明知會喝酒，還穿恨天高，一整個大無語。

臨出店門。

青韻還是給侍應生叮囑幾句。

兩小時後，醫院門口，月婳撐傘站在冰涼的夜雨中，細發随寒風飄散，她從配送員手中簽收下一份熱乎乎的馬賽魚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