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029.呼嘯山村（三）

順着太平公路往山頂上走的時候，方輕芳想起之前在村口看到山頂隐約可見的破舊古建築是什麽了。

那是一座年代久遠的小破廟，香火早就斷了，基本除了院門還勉強保持着古廟的模樣，裏面的房子早就破的破，拆的拆了。

破廟的正堂當年被村裏略微修繕了一下，簡單粗暴地改成了霧山村小學。

等他們走進破廟，哦不，走進小學時，正趕上學生們在上課。

霧山村小學集合了附近四座山頭六個村子的學齡兒童，現有學生五十餘人，全校分兩個班級授課。沒錯，因為學生人數和師資着實有限，也分不了年級了，只能湊湊合合地按學生年齡分了兩個班。

兩個班級共用一個大教室——就是破廟的正堂。

地盤倒是很大，打掃得也很幹淨，只是房子實在年頭太久，牆皮剝落得厲害，稍微一碰就撲簌簌地掉着灰。老式的房屋窗戶太小，采光嚴重不足，大上午的也得靠着不甚明亮的白熾燈照亮。

教室前半部分是六歲到九歲的孩子，學習一到三年級的課程，後半部分是十到十二歲的孩子，學習四到六年級的課程。

現有教師三人，迫于殘酷現實不管之前是學的哪科，一律成為了全能型人才，所有科目都得教。

方輕芳回顧了一下原主的記憶，當年自己讀書時的狀況和現在差不多。

她有點心酸，山外的城市發展得那麽神速，物質資源那麽豐富，這裏的孩子們還是只能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讀書。

雖然頂着向導的名頭作陪，方輕芳倒是很少開口，就聽得村長跟何不凡他倆一路介紹。

村長才是真正能說會道技能滿點的，一路上來把村裏的貧困、管理的不易、學校的破敗還有孩子們艱難求學的狀況說得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饒是已經被村長科普了一路，待到他們真正看到破廟裏上課的孩子們時，何不凡和魏桐還是震驚了。

魏桐忍不住低嘆：“在這樣的環境下學習，真是太不容易了！”

方輕芳忍不住補刀：“霧山村本地的孩子已經很不錯了，只用從山腰走上來。還有不少孩子是鄰村的，最遠的要走一兩個小時山路才能過來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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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凡臉色也十分凝重：“原來這樣！”

村長帶着他們在學校裏裏外外轉了一圈，魏桐掏出相機拍照，連各種幾角旮旯都不放過，村長也很敬業地陪着他，是不是還幫着找找角度。

何不凡和方輕芳站在廟門口等他們。

山頂的溫度比山腰上略低，空氣卻格外好，和煦陽光照在山山間郁郁蔥蔥的山林間，蒸騰出清新的草木香氣。

何不凡看向方輕芳，眼神帶着點探究：“你小時候也是在這裏上學的嗎？”

方輕芳點點頭：“我十歲以前是在這裏上學的，後來我爸媽在省城安頓好了，就把我接過去一起住了。”

何不凡眼中閃爍着一點光芒：“這麽艱苦的條件，是怎麽過來的？”

方輕芳忍不住笑了：“大偵探，你大概不知道，艱不艱苦，其實是相對的。我出生在這裏，一直沒真正接觸過山外的生活，又怎麽會覺得自特別苦？在當年的我看來，自己還是很有優越感的，畢竟不用走兩個小時山路就能上學啊。”

她頓了頓，還是說出內心想法：“其實，也在電視上看過城裏孩子的生活，但你知道嗎？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覺得那肯定是假的，大多數孩子的學校應該都和我們這兒差不多。電視裏的場景都是藝術虛構的，或者僅僅屬于極少數幸運兒。所以，一開始到省城上學時我可真的是鄉下柴火妞，也被一些同學嘲笑，花了很久才能融入新環境。”

她說着自嘲地吐了吐舌頭。

“而且最要命的是同學們聊的東西我都不懂，她們會的才藝我統統沒有。我即使在城裏上學，家庭條件也比同班其他同學差太多，巨大的落差讓我一度很難過。”

何不凡張了張嘴，好像是想要說點什麽又沒說出來。

方輕芳猜到他是想安慰自己兩句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大少爺估計沒有什麽安慰人的經驗吧。

她也有點尴尬，一貫不善于應付這種需要安慰的場面，趕緊打住話題：“沒事的，這都多久了，都過去了！”

何不凡視線仍停留在她身上：“可是後來你适應的很好。”

也許是眼前的破敗環境勾起了記憶中片段的共情，方輕芳一時完全代入了原主的角色：“我很努力的适應，可是原生家庭的烙印還是沒法抹去，人哪可能真正脫離自己的原生家庭？”

“可是，也不用太在意原生家庭的影響，比如你的家其實也很好，熱熱鬧鬧一團和氣。”

方輕芳苦笑一下：“以家庭氛圍來說确實是不錯啦，雖然窮也是真窮。你大概不能想象，我爸媽在我十歲以前一直住在工廠附近的出租房，一套三居室用木板隔一隔，拆分了租出去，統共能住十個人。不然你以為他們為什麽把我放在奶奶家養着呢？”

何不凡沉默了，他平日裏沒有什麽機會接觸另一個階層的人，有些事情從報紙或網絡上了解和親眼見到帶來的沖擊也還是不一樣，方輕芳口中的一切對于他而言是完全難以想象的人生。

方輕芳從對方的沉默裏也意識到了氣氛的詭異，有點後悔，這些舊事其實也沒有必要跟別人提起，尤其何不凡這這種不是人間疾苦的大少爺。

她有點尴尬往回找補：“我也不是賣慘，就是有時候覺得人的個性還是受成長環境的影響很大的吧。比如如果我是曾經住大城市忽然來到這裏生活大概會很痛苦，然後我從山村走出去，來到大城市也會有些不自信。反正跟你們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開挂玩家是不能比的啦！”

何不凡眨眨眼：“你會不自信？完全沒看出來！”

方輕芳看他的表情，總覺得他是在調侃自己之前的花癡舉動，一時有點惱羞成怒。

可是自己立好的人設，跪着也不能OOC。

主要是，當初她耍花癡時，哪裏想到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何不凡啊。

奈何之前的操作也不能撤回，方輕芳覺得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啊啊啊啊好氣啊！

來啊，互相傷害啊！

方輕芳一時起了點捉弄的小心思，戲精之魂在體內翻湧，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換個“我此刻雖然已經雲淡風清但到底意難平”的人設。

她心底奸笑一聲，表面上不動聲色：“自卑還是有的！我的笑只是我穿的保護色！”

說着先垂下頭數了三秒，再擡起頭深深看了何不凡一眼：“所以高中時面對喜歡的男神也不敢表白啊，攢了大半年零用錢買個禮物都不敢留下姓名！”

何不凡：“……”

成功看到了一個啞口無言的何偵探，而且對方的神色從有點驚訝到有點尴尬再到有點內疚。

方輕芳心中一片柔軟，他真的是個很善良的人啊。

皮了一下很開心，方輕芳忍不住噗哧笑出聲，她拍了拍何不凡手臂：“我逗你的，別介意！”

“我……”何不凡好像又想解釋什麽，方輕芳看他着實尴尬，有點不忍心，趕緊解圍：“男神，我錯了，不提這個了。都過去了，我現在确實比以前自信多了，剛才就是嘴欠開個玩笑。”

何不凡耳根有點發紅，猶豫半晌還是老實地閉了嘴。

方輕芳為了避免尴尬，嘴裏念叨着解釋道：“都過去了哈，真的！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嗯，都過去了。”何不凡表情有點凝重。

方輕芳撓撓頭：“說實話，能像現在這樣跟你成為好朋友，我已經很知足了！以前可從沒想過能和你這樣随意地聊天，感覺像做夢一樣。”

“好朋友？”何不凡有點呆，方輕芳覺得英明神武的大偵探現在簡直像個複讀機，還是只會重複別人句子裏幾個字的那種。

方輕芳有點氣惱：“喂，不是吧？我們之前不是已經說好了當朋友嗎？我們好歹也認識這麽久，之前雖然不是同生共死，好歹也算是一起經歷了幾件大事兒吧，難道我還不能算是你的朋友嗎？你不能因為自己長得帥就這這麽高冷吧？”

何不凡回過神來，趕緊回答：“算算，當然算！”

方輕芳抱起胳膊，笑容有點讨打：“那必須，再說你爸爸以前還在我奶奶家吃過飯呢，不然我得告訴奶奶，說小何老師的兒子太不上道，發達了不認舊同學！讓她打電話給你老爸告黑狀！”

何不凡被她的話逗樂了，笑容在臉上收都收不住：“沒錯！那我爸肯定得訓我！”

方輕芳心滿意足地撥了撥額發，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嘚瑟模樣：“嘿嘿，算你小子識相，我就不向長輩舉報你啦！”

何不凡笑着揉了揉她的頭：“好！”

這時魏桐拍完照走過來：“聊什麽呢？”

方輕芳随口解釋：“瞎聊呗，就說起我以前也在這兒讀書的事。”

魏桐一臉戲谑地瞅瞅何不凡，笑得別有深意：“我倒不知道你還會對其他人過去的經歷感興趣，真少見啊！”

何不凡面無表情：“是嗎？”

魏桐作出一臉憂傷的表情：“可不是嘛，想我跟你相交多年，對我以前發生的事情從來沒多問過一句！冷漠如斯，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何不凡斜眼瞟他：“你少來！我從幼兒園就跟你一個班，還需要問？你的過去還有哪些是我不知道的？”

方輕芳：怎麽有種被塞了一碗狗糧的既視感！雖然有點酸爽，但莫名又有點萌是怎麽回事。

結果自己的cp腦洞還沒來得及展開，就聽何不凡對她補了一句：“停止胡思亂想！他真不是我形影不離的相好！”

方輕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