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030.呼嘯山村（四）

四人往山下走的路上，村長跟何不凡談起重建學校的事，何不凡也同意盡快将這事兒提上日程，并爽快地接受了村長提出的捐助金額。

村長心下大悅，一張嘴笑得合不攏，整張臉扭出了包子褶兒，一個勁兒地誇何不凡和他老爸，什麽父慈子孝人美心善國家棟梁之類的都蹦出了口，方輕芳在一旁簡直沒耳朵聽。

好容易到了村裏，正好趕上午飯時分。

方家裏外已經擺上了好幾張大桌，估計基本上都是從鄰居家借的。

大桌上已經擺上了一些冷盤和酒水飲料，左鄰右舍也陸續到來，跟主家打完招呼後各自聚到一起閑話家常。

本來方輕芳還擔心餐具不夠用，後來看到桌上一水的一次性塑料碗和的塑料臺布，也就悟了。

村裏辦酒嘛，湊合吃吧，就是吃的時候得注意點，不要讓風把自己的杯子和碗給吹走了。

何不凡和魏桐毫無懸念地被村長拉到主桌就坐，方輕芳則很懂事地跑到廚房幫忙。

廚房裏，方輕芳的媽媽和大伯母正忙得手腳不停，此外還有幾個鄰居大媽也在義務幫廚。

這也是村裏的習俗，正如同誰家辦酒時桌子不夠，就會找左鄰右舍借幾張來用一樣。誰家忙不過來了，相熟的阿姨大媽們也會過來幫忙。

小小的廚房一時間沸反盈天，不亦樂乎。

大伯母做飯手藝不錯，戴上圍裙手持鍋鏟往竈臺前一站，很有主廚風範。此刻正揮舞着鍋鏟在大鐵鍋裏翻炒，農家大竈火力旺，家常小炒片刻功夫即可出鍋。

方媽媽手藝一般，但手腳麻利，給大廚配菜打下手的活兒做起來有條不紊。

李嬸也在，她主要幫忙看顧着另一個竈頭上的大蒸鍋，裏面放着蒸排骨或者梅菜扣肉之類的蒸菜，農家竈燒柴火，掌握好蒸菜的火候也是門技術。

還有一個大媽正幫忙切鹵菜，她娘家姓什麽也沒人記得，因為是村長王鐵牛的妻子，所以大家都喊她村長媳婦，小輩兒喊王嬸。

王嬸是殘疾人，一條腿瘸着，走路不太方便。而且早些年村裏一直傳言說王嬸有瘋病，出門容易傷人，所以總被關在家裏。方輕芳小時候在村裏都沒怎麽見過她。過些年聽說她病治好了，也偶爾會出門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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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輕芳跟王嬸不熟，這會兒偷偷打量了下，發現她還是個挺溫和的婦人，話不多，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做事很勤快。

還有一個負責洗洗涮涮的大媽，村裏人都喊她王老師，和村長王鐵牛是本家親戚，初中畢業，早年在霧山村小學當過老師，還教過方輕芳一年。

後來學校有了文化程度更高的老師，她也就沒繼續教書改在家務農了，不過出于習慣，也是為了區分她和村長媳婦，大家還是稱她王老師。

王老師嘴皮子利索，擅長訓人和吵架，方輕芳和村裏的小夥伴們輕易不敢招惹她。

幾個人把小小廚房圍得密不透風，手上忙活着，嘴裏也不停歇，各種家長裏短聊個不停。

方輕芳袖子挽起了半天，愣是沒找到自己能勝任的活計，猶豫了半天只好接下了端菜的活兒，大部分時間站在門口聽大媽們閑聊。

王老師看到方輕芳回來，熱情洋溢地打招呼：“哎喲，小芳丫頭看着真是又時髦又漂亮，這次回來怎麽也沒帶個男朋友讓你奶奶也高興高興啊？”

方輕芳知道這種無意義的催婚行為只是大媽們的日常狀态之一，也不甚在意，只是敷衍地笑笑沒接話。

方媽媽随口答道：“現在的年輕人都結婚晚，我們很開明的，也不着急！”

王老師表示反對：“那可不能太晚啊，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回頭過了二十五更嫁不出去了！”

李嬸笑着開口：“我們小芳怎麽會嫁不出去呢對吧？你李嬸可是從你小時候就盼着你嫁到我家當媳婦呢！正好今兒個你媽也在呢，咱們不如合計合計。妹子你看行不？”

最後這句她看向了方媽媽。

方輕芳：這個話題還跳不過去了是吧？

方媽媽沒接李嬸的話茬，只淡定地表示：“年輕人想法多，讓他們自己做主吧！”

王老師倒是不介意把水攪得更渾些：“要我說，咱家的王鵬也不錯啊，跟小芳年齡也相當，看着也般配。弟妹，你說是不？”

最後這句她看向王嬸。

王鵬是村長的大兒子，跟方輕芳也差不多大，當年也是童年玩伴之一。

印象中王鵬人還不錯，也很講義氣，同村又是同學，十歲以前感情還是不錯的，後來她離開村子後就很少見到這些小夥伴了。

不過……方輕芳想起這個小夥伴跟村長足有八分相似的面孔，覺得從顏值上有點接受不能。

發小歸發小，大媽們總要拿來組cp是什麽愛好？

王嬸聽了王老師的話倒沒什麽太大反應，只淡淡嗯了一聲，手裏刷刷地切着鹵豬耳，絲絲分明。

李嬸不開心了：“王鵬看起來還沒小芳個子高呢，怎麽就般配了？”

王老師不甘示弱：“這你就不懂了，男人又不光看外表，最重要的是有錢。王鵬再怎麽說也是村長家的長子，這條件，怎麽着也比一個普通農民家的兒子好多了吧！”

李嬸聽不得別人說她兒子不如人，登時火大，嗓門都不自覺地高了八度：“村長怎麽了，哼，要不是當年選舉的時候搞貓膩，輪得到他當村長嗎？我家老李就是人太實在，沒你們那麽多花花腸子！”

王老師十分不屑地翻了翻白眼：“什麽貓膩狗膩的我不懂，那村長是村裏人一票一票選出來的，沒那個本事的，就幹不了這個活兒！”

李嬸氣的說不出話，當時就要撂挑子。

大伯母趕緊出來打圓場：“哎喲，這都是什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也拿來嚼舌根。她李嬸，快來給我添點兒柴！”

方輕芳：火力都這麽旺了還要添柴？

李嬸氣鼓鼓地過去幫大伯母添了把柴，嘴上仍不服輸：“你當我不知道當年我們家老李那條胳膊是怎麽折的？跟王鐵牛脫不了幹系！不然村長肯定是我們家老李啊。你就說說他當了這個村長這些年撈了多少好處？縣裏的扶貧款子，還有修太平公裏的錢……”

王老師一聽這話立刻放下手裏的菜簍子，騰地站了起來：“你說話注意點！別滿嘴亂放炮！”

李嬸哪裏怵她，放下手裏的柴禾跟王老師互瞪：“敢做就別怕人說！咱村裏誰不知道這些事？”

眼看二人戰火升級，大伯母趕緊出面鎮壓：“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吧！”

李嬸聽了這話，把槍口的炮灰勻了一點給她：“你也別幫腔，他王鐵牛什麽人誰不知道？他昨天能坑我們家老李，今天也能坑你們家老方！別的不說，上次修路時，我聽說人家何總本來是想交給你家負責的。”

大伯母一時愣在當下，看看李嬸，又看看王老師和王嬸，眼神複雜，沒再搭話。

氣氛一時陷入尴尬的沉默。

方媽媽趕緊出來打圓場：“哎呦，瞎扯這些有的沒得幹嘛？今天是我們家老太太八十大壽呢，說這些不是晦氣嘛！”

王老師撇嘴：“沒本事掙錢就別眼紅人家有本事的！”

李嬸怒目：“人家撈了多少也不是你的，指頭縫裏溜一點給你還當寶了！”

兩人分頭撂下一句狠話後默契地結束了戰鬥。

圍觀了整個過程的方輕芳十分無語，卻又忍不住多看了王嬸兩眼。

李嬸那樣說村長，她居然全程不發一言，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也真的是很有境界了！

李嬸把王嬸切好的鹵菜裝了一大托盤，沒使喚方輕芳，自己端出去上菜。

王老師恨鐵不成鋼地數落王嬸：“你說說你，自己兒子的事，你自己完全不管，我幫你操心你還不幫腔。這回人家指名道姓地罵你男人，你就跟沒聽到似的。怎麽有你這種媳婦啊？”

王嬸眼皮都沒擡一下，一刀刀切着鹵牛肉，完全不搭理她。

王老師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氣沒處撒，轉臉看到門口的方輕芳：“小芳，你說說，王鵬是不是比李大力好？”

方輕芳：“……”

這是一道送命題！

她還沒來得及思索如何開口，李嬸上完菜端着大托盤站在門口：“喲，你還沒完了是吧？小芳，你別搭理她，你看我們家大力，那長相，那人品，哪點比王鵬差了？我們大力是沒生在大城市，要不怎麽着也是個你們年輕人說的‘愛豆明星’啊對吧？”

說着還一臉期待地看着方輕芳。

方輕芳：“……”

您還知道愛豆啊，您是不是對愛豆有什麽誤解？

方媽媽再也不能忍了：“好啦，有啥好争的，他們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去操心去。咱們啊，還是先把這幾桌菜給安置好了再說吧！”

大伯母也揮揮鍋鏟：“可不是嘛，她奶奶的大日子，都是來給咱家幫忙的，可不能光動嘴不動手啊！”

一時間氣氛緩和了不少，大媽們各自忙着手裏的活計去了。

圍觀了整個過程的方輕芳對大媽們前一秒争戰修羅場，後一秒忙活大廚房的狀态切換能力十分佩服。

端着李嬸蒸好的梅菜扣肉往外走時，迎面走來一個青年，青年身材不高，但比較壯碩，一張圓臉和村長有七八分相似，氣場卻完全不一樣，整個人透着溫和沉穩，正是王鵬。

王鵬看到方輕芳，友善地打了個招呼，伸手要幫她端菜。

大概是受剛才王老師的話的影響，方輕芳有點下意識地回避王鵬，只笑着打了招呼，拒絕了他的幫忙。

王鵬也不堅持，和氣地笑笑，側身讓過方輕芳，走進了廚房。

等方輕芳擺好菜回到廚房時，王鵬已經離開了，跟他一起消失的還有王嬸。

憑着一個偵探小說人物的自覺，方輕芳本能的覺得事有蹊跷，趕緊問自己老媽王嬸去哪兒了。

方媽媽正在拍大蒜瓣，聞言頭都沒擡：“被她兒子喊出去了，說是有點事要說。哎，你去哪？”

方輕芳沒顧得上搭理自家老媽，轉身就往外走。

她眉角的小青筋歡快地跳動了幾下，她伸手按了按，這是不是要出什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