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58

方輕芳再度醒來的時候,眼前仍是之前那間熟悉的病房。

是的,之前何不凡如天降神兵般出現在那個破公寓,身後跟随的警察順利地把鐵門撬開,方輕芳在确認自己獲救後,又——昏倒了。

不同的是,這次自己身側有一個人。

何不凡坐在她床前,大約是太困了,他趴在床前睡着了。他側着頭,她沒挂吊瓶的那只手被他輕輕握着在手中,放在臉側。

再次看到這個人,方輕芳只覺一陣心悸。

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緊閉的雙眼和挺直的鼻梁。睫毛很長,一排小扇子似的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偶爾輕輕抖動一下。

她手指微動,在他的手心輕輕摩挲了一下。那人手掌幹燥,帶着暖和的溫度,讓人瞬間忘了那些恐懼血腥的回憶,只想在他身旁,握着這只手,安安心心地躺一會。

她半坐起身體,轉頭看着床頭櫃,上面除了之前那一白一藍兩盆小花之外又多了一盆,是粉色的鈴蘭。

方輕芳笑了。

鋼鐵直男何偵探你是只會這一招嗎?

何偵探你這是要湊齊七個召喚神龍嗎?

笑了一會兒,整顆心都笑得暖暖的,她眼眶沒來由地發熱,淚水不争氣地在眼裏彙聚。

然後她淚眼朦胧中感到掌間微動,何不凡醒了過來。

然後何不凡擡起頭來急切地看她,正對上方輕芳泫然欲泣的一張臉。

方輕芳沒料到他這麽快就醒了,錯愕之下覺得自己的哭包形象十分丢臉,趕緊想伸手去擦擦。

自己一只手仍握在對方手裏,只好去用還挂着吊瓶的另一只手。

那只還沒完全擡起的手卻被何不凡輕輕按下。他把那只不老實的手平放在她身側,安撫似的輕拍了兩下。

然後他又看向她。

方輕芳眨眨眼睛,聚在眼裏的眼淚撲簌簌地流了出來。

這下視線清晰多了,方輕芳看到何不凡伸手撫上自己的臉頰,溫熱的掌心在臉側停留了片刻,拇指摩挲着把她臉上的淚水擦去。

“我……”方輕芳張了張嘴,下一秒,何不凡稍一用力把她攬進自己的懷抱。

方輕芳靠在他的胸膛,那個懷抱溫暖踏實。

“沒事了!”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着點沙啞的餘音,那樣堅定,卻又蘊含着無限柔情。

方輕芳忍不住輕輕在她懷裏蹭了一下,尋找一個更舒服的角度想靠得久一點。

她聽到他心髒有力跳動的聲音,那心跳忽然加快了不少。

半晌,方輕芳緩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已經撲在人家懷裏挺久了,有點緊張,想說點什麽來打破這個局面,一時又很不舍得從對方懷裏離開。

“大偵探,你心率不齊啊,要去醫生那兒看看嗎?”她剛說完就忍不住想打自己嘴巴,自己一緊張就瞎說的毛病還能不能好了?

何不凡明顯僵了一下,十分不自然地放開了她,耳根發紅:“那個……我剛才怕你把鼻涕蹭我身上。”

方輕芳:“……”

在破壞氣氛這個方面,他倆也算旗鼓相當。

何不凡掩飾什麽似的輕咳了兩聲,開始說正事:“你、鄭钰和寧志陽由于身體嚴重脫水,現在都在醫院裏觀察治療。不過還好,你們的狀況不算特別嚴重,電解質紊亂和代謝紊亂之類的,調養一下就能恢複。不過你們現在都是重要證人和嫌疑人的身份,所以需要配合調查,行動是受限制的。”

他說着往外指了指:“警方也派人對你們進行了監視,身體沒問題後就會開始審訊。”

方輕芳透過門上的小窗隐約看到門口站着人,她想起今早醒來後在小公寓的客廳看到的那一幕,試探着問道:“所以馮立峰他真的已經……?”

何不凡點點頭:“被匕首從太陽穴位置刺入,應該是當場死亡。推測死亡時間是今天淩晨一點半到三點半。”

方輕芳有點恍惚,來不及細想究竟是在半夜時分殺掉了馮立峰。

何不凡拍拍她的肩膀,站起身來準備朝門外走:“我去讓護士給你拿點流質食物,你先不要想太多,休息一下。”

方輕芳叫住他:“你不懷疑我嗎?”

何不凡很認真地看了她一會兒,搖了搖頭:“不!”

方輕芳心下感動,還是忍不住追問:“為什麽?我也是嫌疑人之一。”

何不凡:“直覺!”

方輕芳有點無語,缜密嚴謹的何偵探什麽時候要靠直覺來斷案了。

何不凡像是聽到什麽有意思的事,勾了勾嘴角:“你一直有事瞞着其他人,但不是這方面的。這件事你被牽扯進去純屬意外,而你性格樂觀,意志堅定,不像是會在短時間內就動搖心志的人。最重要的是——你的眼睛裏沒有陰暗。”

方輕芳被代表正義的大偵探發了張好人卡,一顆心激動得狂跳不已,她忍不住想要得寸進尺地多撈一點好處。

她扯掉了手背上的針頭,跳下床,兩步走到何不凡身邊仰頭看他:“你能再抱我一下嗎?像剛才那樣。”

何不凡看着女孩的面孔,短短兩三天她瘦了一大圈,臉色蒼白憔悴,臉似乎又小了一圈,襯得一雙眼睛格外大,而那雙烏黑大眼帶着點軟萌的祈求,亮晶晶地閃爍着光。

何不凡伸手攬過她,把女孩纖細的身體摟在懷裏。

她的頭靜靜靠在他肩頭,感受着對方的呼吸和溫度,雙手伸到何不凡背後把他抱得更緊了一點。

方輕芳在心裏對自己說,我是确認了吧?這次不是戲精附體,也抛棄了腦內的全部套路和劇本,眼前的這個人,我是真的喜歡他。

作為一個心口合一,內心有感情戲一定忍不住想要表達的性子,方輕芳把頭在她肩頭蹭了蹭,臉轉向他的頸側偷看他的側臉,稍稍踮起了腳尖,湊到他的耳邊:“何不凡,我……”

耳側感受到女孩溫熱的氣息,何不凡的頭有點不安似的向一旁偏了偏,随即又有點不甘的湊了回來,他把下巴輕輕磕在女孩頭頂,雙手将她摟得更緊了些。

一只手掌在她後背拍了拍,:“別怕,一切有我!”

然後他搬過她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認真凝視着她的雙眼:“我曾經一直覺得,所謂愛情,只是人體在荷爾蒙的催化下産生的生理反應,是多巴胺造成的情緒幻覺。可是,人的大腦皮層多奇妙,茫茫人海中,時光流轉間,也許只有那麽一個人讓它覺得特別,讓它工作得格外勤奮。”

方輕芳:“……”

大偵探,請說人類語言!

注意到她神色中的迷茫,何不凡笑着拍了拍她的頭:“等這案子結束之後,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方輕芳怔愣了一下,回視對方的雙眼,在他的瞳仁裏看到了自己小小的身影。

他的眼神清澈柔和,似有千言萬語,又無垢坦蕩。

她略略思索對方話裏的潛臺詞,一顆心沒來由得甜了起來,像是浸潤在楓糖裏的巧克力,要多甜膩就有多甜膩。

這是在暗示我是特別的嗎?這是要表白的前奏對吧?一定是的!這眼神我不會看錯!

她心裏暗戳戳地想,不管将來怎樣,不管自己能在這裏多久,也不管他想對我說的究竟是什麽。此刻,這個人眼裏有我。

她抿着嘴微笑,深深地看進對方眼底:“好的,我等着你!”

何不凡離開後,方輕芳才想起沖進衛生間查看自己的外表,一瞬間目瞪口呆。

原本自己雖然不是什麽絕世美女,好歹也算是個難得的清秀佳人,沒想到這才兩三天功夫,整個人就跟在難民營待過一樣。

發型衣着自不必提,狂亂的雜草頭配上醫院的病人服,主要是這蒼白憔悴的臉色,這瘦的快脫相的臉型,還有暗淡無光的皮膚……

幸虧入院的時候護士應該是幫她做了簡單的擦洗還有換衣服,不然光是之前在那積滿灰塵的地板上蹭的那層土都夠叫人退避三舍的了吧!

方輕芳在心裏呸了自己一聲:你丫怎麽有臉讓何不凡抱你的?!

呸完了又有點開心地樂了起來:自己這幅德行何偵探也樂意抱,看來他對我絕壁是真愛。

***

将自己徹底清洗了一遍,吃了點東西又休息了一下之後,沉迷于戀愛幻想不可自拔的妄想症患者方輕芳被警方的傳喚拉回了現實。

照例是有關案情的反複詢問,方輕芳有着多次當嫌疑人得經驗,何況是對着老熟人王明亮,王明亮旁邊還坐着大偵探何不凡,她倒也沒有太緊張。

王明亮雙眉緊皺,明顯是十分困擾:“我們已經詢問了鄭钰和寧志陽,他們二人的證詞和你的差不多,都是說今早醒來後就發現馮立峰已經死亡,而插在他頭顱上的那把匕首,就是之前你們都使用過,用來鑿磚頭的那把。尖端已經有了不少磨損,但太陽穴那種位置,還是會一擊斃命的。”

方輕芳開始回憶:“昨天我們用那把匕首鑿完磚頭,發現磚頭後面還有鋼板,馮立峰特別憤怒地往那匕首踢了一腳,衛生間裏黑漆漆的,我們又都覺得挺絕望的,就沒去多管那東西被提到哪兒去了。”

她想了想,問道:“那指紋呢?雖然我們四個都用過那匕首很多次,可是最新的指紋不是應該在最上面嗎?”

王明亮搖搖頭:“匕首的刀柄被人仔細擦過,沒有留下任何指紋!”

方輕芳心底一陣發涼,可是想起昨天寧志陽和鄭钰的表現,覺得以當時的狀态,他們中的一個會扭曲到殺人也不是不可能,可關鍵是,她昨晚之前已經把他們勸服了呀。

她說出自己的疑慮:“本來昨天他倆的狀态是不太對勁,可是我已經把他們勸阻了,當時他們已經恢複了平靜,準備跟我一起等待救援。”

王明亮:“你詳細說說你是怎麽做到的?”

方輕芳:“……”

呃,覺得自己給自己又挖了個大坑。

不過想想以警察們翻來覆去的錄口供方式,估計任何細節都隐瞞不了,自己不說,另外那倆也肯定會招供。

于是她只好硬着頭皮回答:“那個什麽,我……我編了點瞎話安撫他們。”

王明亮很感興趣地追問道:“什麽瞎話?”

方輕芳瞟了旁邊的何不凡一眼,低頭捂臉:“我說著名的大偵探何不凡是我的男朋友,他一定會拼命找到我。而且沒有他破不了的案子,我們只要放穩心态,耐心等待,他肯定很快就會救出我們的。”

王明亮:“……”

何不凡:“……”

方輕芳深深埋下頭,臉上一陣火熱,覺得這輩子的臉皮都要被用光了。關鍵是,她在說瞎話是可完全沒想到還會在正主面前重複一遍啊!

忽然聽到旁邊的何不凡輕聲笑了一下,半晌,他緩緩開口:“也不完全是瞎話。”

作者有話要說: 矮油,好像有一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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