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62

雖然是自己說出去的瞎話，但聽到正主毫不介意地當衆說出來，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啊。

何不凡卻在此時也轉頭跟她對視，眉眼帶着點笑意，隐隐有含蓄的情誼在眼中流動。

方輕芳怔怔地看着何不凡，頓時心跳如擂鼓。

她唇角抑制不住地想要上揚，心裏像是瞬間綻放出數朵絢爛禮花，而在那些流光溢彩的禮花之下，有個雙手舉着彩帶的小人歡呼着雀躍不已。

對視片刻後，何不凡輕咳一聲，回轉視線，繼續看向剛才的方向，聲音平緩，帶着幾分優雅的餘音：“雖然他們之間的矛盾還沒有被激化到不可調和的地步，但是你聽說我正在加緊調查這個事件，于是他有點慌了，提前采取了行動。”

“我們在你們被關押的密室中重新仔細搜索了一遍，這次在衛生間的角落裏發現了有一塊可以活動的地板磚。将它挪開後，發現下面是空心的，可以用來暫時存放一些東西，比如，讓你們再次陷入昏迷狀态的麻醉劑。所以18號深夜，你們換班結束後，那個假扮成馮立峰的人取出麻/醉劑讓你們三人陷入昏睡狀态，然後去樓上關押馮立峰的房間把他帶下來，在客廳裏用匕首将他殺害，再收拾好現場，打開門離開。對嗎？祁主任？”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

方輕芳驀地轉頭去看祁晟。眼前這人發型氣質和印象中的“馮立峰”完全不同，細看五官似乎也隐隐有些差別，眉毛和眼睛有點不一樣，估計是做了小小的僞裝。加上被關的小公寓光線實在是暗，自己之前居然完全沒有認出他來，只心底隐約覺得這人眼熟。

可是除開這些，他的臉頰弧度，身材輪廓倒确實和記憶中的馮立峰能夠重合。

寧志陽則一下子驚跳起來，一只手指着祁晟，哆哆嗦嗦地說道：“是……是你！竟然是你！”

他試圖走過去想要仔細辨認一下那人，被旁邊的一個刑警按住了肩膀，示意他不要妄動。

寧志陽呆呆地坐下，仍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鄭钰大驚之下，嘴唇顫抖着說不出話，只憤怒地瞪視着祁晟，眼中燃燒的小火苗如果有溫度，估計祁晟的身上早就被燒出幾個窟窿了。

方輕芳重重嘆息：“你布了這麽大一個局，把我們幾個關在那裏那麽久，還把自己給牽扯進來，就是為了殺掉那個馮立峰？”

祁晟雙唇緊緊抿着，擡眼看了看她，眼神幽深，情緒晦暗不明。

見他沒有答話，何不凡也不氣惱，随手在桌上的資料上翻了翻，拿出幾張紙：“其實我們在梳理案情時，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撥開迷霧看本質。比如這個案件，除開綁架、脅迫、密室等元素，歸根到底，是有一個人被殺了，那個人是和愛醫院的麻醉科醫生馮立峰。如果我們只順着這條線去看會查到什麽呢？”

他在桌上排開幾紙後拿出其中一張，兩指并攏在上面點了點：“三年前，一個病人因車禍導致頭部受傷，入院急救。後來該病人在顱骨修補術中意外身亡。本來顱骨修複術這種常規的手術失敗率極低，那個手術之所以沒有成功，是因為麻醉師的大意，在麻醉劑計量上出現了失誤。而那場手術的麻醉師正是馮立峰，那個因此去世的病人名叫李雨箐，是你相愛多年的妻子，對嗎？祁主任？”

聽到李雨菁這三個字，祁晟的臉色終于變了幾變，他擡起頭直視着何不凡，臉上看不出情緒，但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卻倏地握緊成拳，骨節處泛出一點青白色。

何不凡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會兒，繼續道：“事發之後你悲憤不已，執意要追究手術失敗的真相，卻被當時的院方有意隐瞞了。李雨菁入院本就是因為車禍，所以後來她的死因也被歸因于車禍造成的撞傷太嚴重拯救失敗所致，最後以肇事者賠錢了事。你卻沒有放棄過調查她的死亡真相，并在一年後應聘來和愛醫院就職。除了查明真相，你也從來沒放棄過為妻子報仇。”

“當你查明了事故原因是麻醉師的失誤之後就開始了你的複仇計劃。你的目的是殺掉麻醉師馮立峰為妻子報仇，而且成功地把自己的嫌疑從警方的視線中移開，所以你精心策劃了這個移花接木的法子。而你的保安部主任的身份對整個行動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作為和愛醫院的保安部主任，你熟悉每個攝像頭的位置和監測範圍，知道只需弄壞哪幾個攝像頭就能讓自己的行蹤不被察覺；你也熟悉整個醫院的地形，知道從哪裏下手最容易；你甚至很容易了解到醫院各層的醫護人員的值班狀況，你知道口腔科一般晚上極少急診，夜班醫生通常都在休息室睡覺；你也知道VIP病區通常病人很少而且每晚只有一個護士當班；你甚至知道哪些工作人員是新入職的，選擇新入職不認識馮立峰本人的醫護人員作為綁架對象，你的計劃才能成功。”

方輕芳瞪大雙眼，簡直想對着何不凡膜拜一下，各種細節都考慮到了，而且推測得非常合理，何偵探還是名不虛傳的。

室內衆人也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不錯眼珠地盯着何不凡，等待他的後續說明。

就見何不凡在原地慢慢走了幾步，一只手指在桌上的另一張紙上點了點：“而整個綁架事件對你而言也沒有那麽困難，你身材高大，體格健碩，有過入伍經歷，你體力好，有毅力，也有一定的格鬥擒拿技巧。不論是跟蹤尾随馮立峰至他家樓下，從腦後将他擊倒迷暈，還是在醫院将另外三人用麻醉劑迷暈帶着，對你而言不算太難，尤其在你早就開始策劃并準備好整件事的前提下。對嗎？原武警大隊副隊長祁副隊？”

祁晟聽到這裏終于開了口：“我的确是一直對當年的手術事故存疑，也很想調查哦小菁的死亡真相。可是，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已經查到真相了？就算你的推理是合理地，你又有什麽證據證明你剛才的推測是真的？”他的聲音渾厚，帶着一點磁性，跟記憶中“馮立峰”的聲線很不一樣。

何不凡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證據自然是有的。”

他将電腦裏的一張照片投影到屏幕上，那是一輛半舊的白色面包車的圖片。

“這是嫌疑人作案時用到的車輛，我們在車內找到了鄭钰和方輕芳的頭發，還有受害人馮立峰的指紋。确認嫌疑人當晚使用的是這輛車。該車車牌是僞造的套牌，真實的車牌我們通過調查車子發動機的序列號找到了，車主是A市市郊某縣的一個水果店店主王雷。然而據王雷所言，他從未購買過這輛車，可是，據王雷交代，他曾經因為找一個同鄉借錢，将身份證交給那個同鄉保管過一陣作為抵押。而他的同鄉就是你——祁晟。”

“另外你之前說自己休年假是為了去鄰市旅游度假散心，也提供了相關的動車車票購買憑證和酒店預訂記錄。可是當地的酒店裏以你名字入住的卻不是你本人。”

祁晟沒想到他們這麽快已經查到了這一步了，聽到這裏猛地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瞪着何不凡。

何不凡微微一笑，補充道：“我的助手拿你的照片跟酒店工作人員确認過，他們表示那不是你。至于真正入住的人是誰？我們提取了酒店走廊的攝像頭資料，發現那人跟你的表弟有七八分相似。我的助手剛通知他過來錄口供，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旁邊的魏桐聽到這裏，對着馮立峰眨了眨眼，很手賤地比了個“耶”。

何不凡繼續給自己的推理加籌碼：“還有，人的外表可以通過一些化妝手段來進行小的改變，聲音可以通過刻意地控制而不同，包括發型也會影響人的外貌，可是人的身形輪廓乃至氣息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能改變的？你跟方輕芳他們在同一屋檐下相處了近三天時間，你真以為他們完全認不出你？”

“當然，這也是你預料之外的事件之一，畢竟，在你的計劃裏，将嫌疑成功甩給了另外三個人之後，你是不用再跟他們碰面的。”

寧志陽立刻跳了起來，指着祁晟破口大罵：“你這個死變态，把我們抓去關了那麽久，還以為別人認不出你嗎？給你頭發整長一點不就是那個‘馮立峰’了？我好歹跟你在地板上睡了兩三天，我他媽閉上眼睛也能聞出你的味兒！”

鄭钰死死盯着祁晟，雖然沒說什麽話，但眼裏的憤怒和仇恨如有實質，看得人心頭發麻。

方輕芳在腦補了一下齊晟帶着頂假發的模樣，其實也不用腦補，眼前的人早已和記憶中的那個“馮立峰”重合，讓她作為證人來指認他是肯定沒有問題的。

祁晟聽到這裏緩緩吐出一口氣，擡起頭枕在椅子靠背上，雙眼神色茫然地看向天花板。

他沉默半晌後喃喃自語：“我還以為這樣能把自己摘幹淨，沒想到還是出了意外。我的小菁雖然出了車禍，但是她受的傷遠遠不到會立刻死亡的地步。和愛醫院？呵，這麽好聽的名字，幹的确卻是殺人的事！”

說到這裏他坐正身體，憤怒地看向何不凡，嘴裏說出的話卻不知是想說給誰聽：“這都怪那個該死的麻醉師馮立峰。我查到真相之後私下裏找過他一次，他卻毫無悔意，還跟我狡辯說所有的手術都有一定的風險性，是我老婆倒黴碰上了而已！這個人渣！而我調查的真相分明是他前一天晚上在酒吧喝多了，第二天手術時因為宿醉弄錯了劑量。這個殺人兇手，是他害了我的小菁，我怎麽可能放過他！”

何不凡微微擡起下巴，這種俯視人的姿态自帶一點高傲和不屑：“醫療事故有醫療事故的處理方式，何況，你即使是要報仇，為什麽不能自己承擔後果，還要想方設法把其他人拖入險境？如果你的計劃真的成功了，那今天殺害馮立峰的嫌疑人會是誰？鄭钰？寧志陽？他們何其無辜！”

祁晟雙目赤紅，他無意識地在空氣中揮舞了一下雙手，大聲申辯道：“那關我什麽事？他們也是和愛醫院的醫生護士，在和愛工作的都是人渣，怎麽可能無辜？”

何不凡雙手撐在會議桌上，一貫沉靜的雙眼變得淩厲起來，再次開口時聲音冷漠如刀鋒：“這不過是你為了維護自己內心的平衡而給自己找的借口。你的內心早已被仇恨蒙蔽而失去了對真實的判斷。所謂的報仇和對妻子的愛，一開始的确是你的動機，可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完全偏離了本意，無論多高尚的理由也不能成為你踐踏別人生命和綁架脅迫構陷他人的幌子，你的所謂理由也不過是你給自己的殺戮和犯罪找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