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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她與許如意都未曾發覺有絲毫不對!

花灼也是心有餘悸, 聞言,拍拍胸口方道,“聽瀾又饞又懶!論起勤快, 都比不得梁府丫頭!怎麽會想着身在病中半夜起來伺候我?自己多睡會兒還嫌不夠呢。”

說到這兒, 花灼聽着屋裏‘聽瀾’氣怒的鬼哭狼嚎,冷哼一聲,

“我剛被叫醒還欣慰這丫頭轉了性, 片刻非要我起來換衣裳才察覺不對, 聽瀾從那沒眼力見兒, 斷不會察覺本小姐沒換衣裳入睡,好幾回本小姐鞋子都得自己脫!待此間事了,本小姐非得給她送回長安去!”

孟秋辭:......

屋內‘聽瀾’聞言,尖叫聲更為刺耳, 好似根本不能接受自己是因太過勤快而暴露真身,許如意急忙加固封印,登時院外一片風雨大作, 雨滴細細密密滴散土地, 山風怒刮樹梢,激起林中一片沙沙作響。

“赫赫陽陽!引雷霆之劫!吾敕此符!普掃不祥!誅戰無蓋!急急如律令!攻!”

陰黑天際引起一片紫雷霹靂, 懷光閣內光芒大盛, 孟秋辭看準時機急忙将手中梁能文的毛筆丢入陣中,‘聽瀾’掙紮不能,氣憤之餘四處碰壁, 又在觸碰到四周結界之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鬼的尖叫聲幾乎滲透進人心肺,孟秋辭急忙回頭, “花灼妹妹!捂耳朵!”

花灼急忙将耳朵捂住,她站在院外動也不敢動, 心跳極為快速,花灼一向感知敏銳,不知為何,總覺極為不安,好似風雨欲來。

大片雷雨說下就下,早淋濕花灼全身,懷光閣內電光雷閃,許如意的殺鬼陣定不會無功而返,此陣一旦做成,定會有厲鬼在其中魂飛魄散,‘聽瀾’尖叫聲越發犀利,那尖叫聲卻冷不丁換為陰冷笑腔,令在場三人心中一驚。

如此劇痛之下,竟還能笑得出聲?

許如意急忙加固封印,卻聽封印之中女子哈哈大笑起來。

“道士,你有幾分厲害!可惜終究不是我的對手!你想逼我魂魄離體!我偏告訴你沒這可能!”

這聲音似男又似女,像是喝了啞藥般撕扯出來,渾然沒有性別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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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親妹妹已被我一潑血定了身!如今上她身輕而易舉!且看我逃出此陣!不出三日功夫便上你這妹子的身!到時候跑到那長安城去!頂替她身份簡直易如反掌!要我這男兒郎也體會一番做那尊貴公主的滋味!哈哈哈哈!”

許如意聞言,如何不氣怒,孟秋辭急忙大喊,“師兄!莫中他激将之法!”

許如意連拍三道符紙過去,沉聲對陣中厲鬼道,“窮途末路還如此癡心妄想!怨鬼受死!”

“我是否在癡心妄想!”雷霆不燒皮肉,只燒魂魄,那穿着聽瀾皮肉的厲鬼在陣中朗聲大笑,“你且看着便知道了!”

話音一落,雷霆越發激烈,懷光閣內一時光芒大盛,這是陣法已成,卻無一人聽見陣中有尖叫之聲,三人皆暗道不妙,光芒逐漸隐退之時,只見陣法中穿着聽瀾皮肉的厲鬼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顆頭顱。

那頭顱摔在毛筆旁邊,花灼滴噠着滿身雨水跑上臺階,看到那顆頭顱時,近乎渾身發抖。

這頭顱被摧殘的不堪入目,觀大小像是小孩子的,耳朵穿着鐵絲,從一頭穿到另一頭,尾端被粗糙的攥成一個鐵絲扣子,要這頭顱甚至可以背在脖子上,或是當個跨欄包。

不是當日她入幻境,遇到的那猴子唱戲時背着的‘鼓’,還能是什麽?

許如意與孟秋辭對視一眼,急忙往裏屋方向去,聽瀾确實不在,若成功将怨鬼驅除,聽瀾的肉身也會跟着留下。

這說明,那怨鬼已經穿着聽瀾的肉身溜之大吉,留下的這顆頭顱,既将殺陣破解,證明定是九哥兒梁能文的。

那怨鬼竟不是梁能文!

“師妹!與我給梁府下結界!定不能要這怨鬼逃出府外!”

許如意跟孟秋辭快步出去,卻不放心花灼,兩人将身上辟邪牌全都給了花灼,才勉強放心,

“怨鬼才被攻擊,此時定元氣大傷,灼兒,你不要亂跑,哥哥與你秋辭姐姐很快便回來!”

許如意匆忙交代後,與孟秋辭收拾了懷光閣內的人頭,方才跑入雨中,花灼抱着這滿懷的符紙與上頭兩塊辟邪牌,只覺一身虛汗,心中頗為不安。

到底為什麽......梁府的鬼會如此針對她?

花灼清楚記得,原身在梁府鬼話一卷,幾乎一直在當惡毒女配,整日裏各種作死,罵天罵地,也沒有怨鬼盯上她,一直安安穩穩活到梁府鬼話篇的大結局,就連死因都是自己作死。

怎麽到了她便如此一波三折?

這也太不公平了!都要奪她的身了!

只因為她魂魄不穩,靈魂出竅?可她的上身難度也更高啊,先不說這滿身的符紙,她可還有個道士哥哥,這群鬼怎麽敢的?

花灼直覺不對,總覺得哪裏被遺漏,幹脆直接敲系統。

“你好,系統,請問你在嗎?”

“在的,灼灼。”

“請問你能看到我目前走到哪一步了嗎?我總覺得我如今的路偏離主線,我覺得現在的遭遇不該是我這個惡毒女配該承受的呀,我想問問是不是我走歪了呀?”

“經檢測,雖灼灼有幾次人設ooc的情況出現,但主線劇情大致上并沒有走歪哦,很棒的哦。”

花灼不安,正要再問,卻聽系統繼續。

“但灼灼如今已經出現了隐藏支線,很不錯的哦!”

“隐藏支線?那是什麽呀?”

“灼灼是否要兌換關鍵詞?一次十陰德哦。”

“兌換。”

“隐藏支線關鍵詞——怪物。”

系統聲音平,且板正,非男非女的機械音,平淡的說出那句‘怪物’,花灼莫名心中一頓,“怪物?”

“是的哦。”

“這個世界還有怪物?”花灼頭都大了,“大恐龍......哥斯拉......大金剛......大白鯊之類的嗎?這個世界......它原來有這麽多要素的嗎?那平常人怎麽活呀?”

系統少見的沉默了片刻。

“灼灼,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怪物,是指人心呢?”

“誰的心?可以有關鍵詞解讀嗎?”

硬幣投入存錢罐裏的聲音,告知花灼再次花費了十分陰德。

“游走于陰陽兩界的怨鬼,對心房的缺失毫無所知,他的存在永遠會導致一方人的生靈塗炭,每一個時刻,哪怕是此時此刻,也依舊不會停止他的作惡。”

花灼頭皮發麻,視線下意識往窗外望去。

天際亮起一抹雷霆,暴雨淅瀝,恍似災難前的預警。

*

陰黑的天映在一方小小的窗口,幾根鐵栅欄将天際分割,雨水蹦跳,自高高的牆面之上往下蜿蜒,濕了祠堂的地。

祠堂內昏暗,供着一尊平日裏沒太打理的佛像,翠柔讀書少,只從前跟着五姐兒的時候,幸得五姐兒這麽個好主子,跟着學了幾個字。

卻也不認得這佛像名諱。

她跪坐着,好半晌不動,身子都僵了,總覺得全身都冷,才反應過來外頭下雨了。

翠柔跪坐在蒲團上,好久,才撐起僵硬的身子,一步步往牆角去,地上一團積聚的水窪,天頂那小窗不停漏着雨水,滴滴答答濺落在水窪裏。

翠柔跪下來,低下腦袋,水窪只映出她模模糊糊的身型,怎麽可能照的真切,她也不奢求,擡起被打的兩手是傷的胳膊,理了理白天時被打亂的頭發。

臉腫起來了,不好看,她也不奢求什麽,咬破了手指頭,用血珠子在嘴唇規規矩矩的沿着唇邊塗好了,方才眼神空洞的對着那根本什麽都映不大出來的水窪笑了笑。

八姑娘是個好人,看出她不抱生心,連聲安慰,将能求的人求了個遍,也改不了她結局。

“盼着八姑娘在我死後,可別太難受,”

她說這話,也不知是跟誰說,想着想着,回過頭去,望着身後那尊金身佛像,眼神空蕩,“翠柔生來命賤,擔不得他人心疼。”

“……若當初五姐兒下落不明時,我早跟着一塊兒去,也落不得如今結局,怪翠柔蠢笨,幾年下來還想五姐兒定是活着,便是死了,也得尋塊兒屍骨,翠柔供着一輩子!誰承想如今,翠柔太蠢太笨,還......還反倒壞了五姐兒的名聲......這麽多年,養出我這麽個吃裏扒外,朝三暮四的賤奴來!”

翠柔閉了閉眼,早哭幹了的眼裏又落出淚來,“偏偏翠柔嘴笨......說不清,一番下來,自己都不知是不是在夢裏做了那喪良心的事情,罷了!都罷了!若這回下地府還能再見着五姐兒,在地府裏伺候五姐兒,翠柔也去的心甘了......”

她早年被拐,人牙子帶着好幾個丫頭游走寧州街衢巷陌,那年她冬天受病,牙子見她要死,拽着她起來,只道,

“我也不是那沒心的主兒,你也看清了,大家夥兒吃的都一樣的飯,睡得都一樣的覺!偏偏就你一個病,怪不得我,只怪你自己命賤,我好人做到底,再給你那麽最後一回,今兒我只帶着你一個,若你到晌午還沒要人買回去,那就別怪我狠心!”

翠柔被牙子拿根布繩拉着,也就是那天晌午,牙子怕冷,直嚷嚷賣不出去了,命到如此了,要收攤,也偏偏,就是那麽巧。

當年還是個小女娃的五姐兒看她可憐,将她給買了回去。

思起過往,翠柔哭成淚人,“便是翠柔真在夢裏頭迷迷糊糊對六哥兒做了那等子殺孽!去地府沒人形了,奴變頭大馬,變條狗伺候您,五姐兒,奴到了地府,也伺候您!”

她淚如雨下,匆匆忙忙起來找繩子,卻急的滿頭冒汗,白天時還見祠堂裏好幾根繩子,現下不知道怎麽的,拿起根繩子具是斷的,像是被人拿剪子給剪了,翠柔目光掃了大圈,霧耳思救另拔藝糾佴騰訊裙整理本文歡應來玩卻見那金身佛像底下,不知何時多出來一根白繩。

拿起來,哪裏是白繩呢?分明是條白色腰帶,她心咚咚直跳,望一眼金身佛,只當是這佛念她一片忠心幫她一把,雙手顫顫巍巍,踩着把破凳,将這不知從何而來的白色腰帶一把扔過懸梁,拽住一側落下的尾端,系了個死死的結。

到死關頭,誰不怕不懼,翠柔全身發抖,雙手抓着那把白色腰帶,脖子幾次要往圈洞裏探,又幾次害怕的縮起腦袋,卻終是呼吸顫顫,閉眼落淚,脖子貼上腰帶,腳尖正要将凳子踢倒,卻見地上,不知何時扔了個她沒見過的物件。

恐怕是方才她拾那腰帶一同掃落出來的,一直沒注意,偏偏現下看見了。

她眼睛直直盯着,不知怎麽的,那小物件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要她遲遲不肯踢凳,僵持許久,翠柔松下抓着腰帶的手,跳下凳子,将那小物件拾到手中。

竟是個縫了一半的福壽娃娃錢袋子。

府上孩子多,恐怕是哪個小娃娃不小心落在這兒的,翠柔摸了摸,只覺得那白色錢袋子上繡着的紅色笑臉慈眉善目,正朝着她彎彎笑呢。

不知是不是到要死關頭,翠柔當了一輩子的老實規矩人,偏偏此刻鬼使神差,将這錢袋子打開了,卻見裏頭空空,只放了張紙條。

展開一看,紙條上頭,字跡秀氣卻頗有幾分圓潤的小孩兒氣,寫了行字。

——做人呢!就是要走到最後一刻!不到最後一刻看到柳暗花明絕對不能認輸呀!再加把勁兒呀!

後頭,還畫着個跟那福壽娃娃差不多的彎彎笑臉,像是在這張紙條上對着她笑,友善又慈愛。

翠柔眼眶近乎登時被眼淚暈的什麽都看不清了,抱着那錢袋子蹲下來嗚咽出聲。

導致絲毫沒看見,眼前那金身佛像之上,旋起一抹森白青煙,那青煙轉在翠柔攥着的錢袋子之上懸停稍傾,方才縷縷飄散出祠堂緊閉大門。

雨滴噼裏啪啦滴落花白油紙傘面,女子穿一身素衣,似是才自房中出來,未來得及系腰帶。

這會兒雪色衣衫随雨風吹吹蕩蕩,她微擡胳膊,傘沿下露出半張蒼白清晰的下颚,白玉耳墜搖搖晃晃,她目光望着漆黑的天際,恍似即将羽化登仙。

片晌,她又垂下頭,看着手中那縫了一半的福壽娃娃錢袋,沾了些祠堂裏的髒灰,她指尖細細摩挲着,忽聽雨聲之中的漆黑暗處傳來幾聲犀利狗叫。

梁善淵淡淡望去,廊庑下白燈籠晃晃蕩蕩,将她面孔映照,若紙紮人。

梁善淵走下臺階,朝着狗叫聲處去。

那被拴在鐵柱邊的大黑狗見她走過來,登時叫的更加猛烈,恍似是發覺到這一直令自己忌憚的陰鬼現下終于體力不支。

梁善淵捋着衣衫,撐着傘蹲下腰身,大黑狗掙不脫狗繩,發了瘋般對她嚎叫,梁善淵卻溫溫善善的彎起眉目。

恍似玉觀音。

“如此讨厭我嗎?”

他從地上撿起一塊被泥土沾髒的石頭,大黑狗聽到他說話,下意識噤了聲,

“你還有她,為何總是如此讨厭我呢?”

“明明我什麽壞事都沒做過,”梁善淵指尖撫摸着手中染滿泥土的髒石頭,一雙漆黑的眼睛定定盯着眼前的黑狗,

“這個,是肉。”

他将石頭舉到黑狗面前,黑狗下意識恐懼的嗚咽幾聲,卻聽那玉觀音般的女子淺聲笑笑,“我喂你吃肉,你不吃嗎?你看啊,這是肉,牛肉。”

他手拿着石頭給黑狗看,黑狗怔愣,片晌竟好似真的聞到了肉香,口涎滴落,梁善淵輕笑,将石頭擺在黑狗面前,

“吃吧。”

他學着府中那幾位姨娘,喚道,“乖大黑,吃吧。”

黑狗将石頭咬進嘴中,磕破了牙也一刻不停的咽下去,低頭,又是好幾塊‘肉’被那只蒼白的手遞過來,黑狗叫喚一聲,将地上的‘肉’盡數吃進口中。

察覺到那陰鬼的手過來,黑狗呲了下牙,卻咬着口中‘肉’沒松口,任憑那陰鬼的手摸了摸頭。

“乖大黑,慢點吃。”

陰雨森寒,白色油紙傘旁忽然立了道身影,不是才逃了的‘聽瀾’,還能是誰?

這‘聽瀾’生前也是梁府人,見那黑狗吃出滿口血腥,便是如今成厲鬼也心生不忍,“你為何要如此折磨它?”

“折磨?”

傘下人一頓,轉身,他蹲着,從下往上注視‘聽瀾’,露出張森白的臉。

尋常人瞧不見他臉上不對,同為怨鬼自是瞧得出,這陰鬼道行高深,臉白森森,眼黑若枯井,唇上猩紅,美到令人心起恐懼,這種美早超出皮相,想必原皮也定是位難得美人,如今用着這張頗顯英氣的少女面也只顯出陰郁之美。

他淺聲笑起來,像是笑‘聽瀾’說話荒唐,“我可沒有折磨它,只是今夜我想看人上吊沒成,總得找些其他替代吧?”

他說着話,自旁側又拿了幾塊沾滿泥水的石頭遞到滿口流血的黑狗面前,興致缺缺,看着這黑狗吃石頭,竟似賞戲聽曲兒,

“不然長夜漫漫,多無聊呢,我素來喜歡看認識的人上吊,本來還以為能瞧見的,真要我掃興。”

這話,便是鬼聽了都不寒而栗。

若他說這番話,有幾分情緒,都不至于這樣滲人,偏偏他毫無情緒,好似真當人命是掌中玩物。

‘聽瀾’思來也是,聽聞此鬼來路不明,但道行恐怕已有五百年之久,自來梁府便助猴妖們有了靠山,本以為此鬼與梁府有仇,卻見其整日興致缺缺,才知此鬼行事只憑心意,幾年下來,與梁府人相處甚好,卻還做着坑害梁府之事,且回回都是借刀殺人。

“你很喜歡看人死嗎?”‘聽瀾’雖是厲鬼,卻也是新鬼,難得與此厲鬼說上幾句話,“你很喜歡殺人嗎?你殺過多少人了?”

‘聽瀾’想,此厲鬼也定是喜歡殺人的,因‘聽瀾’自成鬼起,已吓死吓病不少活人,每見生前待自己随意的活人,再見到自己時那恐懼神情,便會覺心中升起激昂快樂。

卻見那厲鬼忽的轉頭,朝‘聽瀾’淺淺笑開。

當真一張觀音玉面,通身能有這等氣質,恐怕原本面皮較比如今這張,更為慈悲美麗。

夜雨淅瀝,模糊了厲鬼的臉,将他面孔映襯的極為陰美。

“喜歡殺人?我?”他彎起眉目,聲音溫柔,想必若觀音會說話,那聲音定與他一模一樣,

“你很喜歡打蠅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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