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27章

當日整個下午, 阖府上下沒人吃上一口熱飯。

梁長均留不得楊氏活到第二日,下午便要下人将她綁了沉塘,連同還有翠柔身邊那個叫金子的丫鬟。

消息傳到懷光閣時, 暮色四合間, 花灼與許如意沒應聲,孟秋辭卻低垂眼皮, 面色複雜。

“來梁府之前我将梁府上下所有人的底細都查清了, 也要了各個的生辰八字, 這楊氏, 本是黎陽縣底下,楊家村的秀才先生所生獨女,楊氏年早喪母,秀才先生娶了個續弦, 安生日子沒過幾年,秀才先生也因病去了,這窮秀才一向清貧, 後母見家中揭不開鍋, 便将楊氏強行賣與黎陽縣縣令梁長均做妾,楊氏先生一兒, 後生一女, 本也是兒女雙全,為何就走到今日這步呢?”

許如意聞言,也是頗為感慨, 兩人堵着鼻子,情緒處在百感交集之間, 花灼磕瓜子,無聲啐了口瓜子皮。

“都是煩人精, 去外頭傷春悲秋,莫要影響了我。”

雖是借着原身口吻所言,此話之意卻出自花灼本身,她天性溫軟,卻更機敏灑脫,

“我今日插手所做之事,是為梁世奇沉冤昭雪,其餘對錯是非,與我無幹,縱然楊氏過往凄慘,也無法抵消其所作之惡果,有這多愁善感的功夫,不如多給我砸幾個核桃吃才是正事,我可喜歡吃哥哥給我砸的核桃啦。”

真真是個嬌縱小姐。

原本七分的愁雲慘淡,被她話語潑成三分,孟秋辭與許如意哪還有心思想楊氏,二人皆是哭笑不得,一個給這大小姐砸核桃,一個到後頭給花灼學着盤發,邊誇贊花灼聰明才智。

今日早上孟秋辭盤的發不大好,雖她年早時在家中也幫小妹盤發,但花灼發髻一向精致,如今聽瀾不在,孟秋辭便自作主張攬下這活兒,可手到底不靈巧,兩回用力過重,聽花灼又吸一口氣,登時梳都不敢梳了。

花灼墨發柔軟,全身都矜貴,她不大敢碰了,怕碰壞了。

“算了,我最近就這樣披着吧,找到聽瀾那丫頭再說。”

花灼摸摸自己扯得生疼的頭皮,孟秋辭愧顏,許如意沒什麽眼力見,砸着核桃又想細問花灼今日是如何發現的真相,卻見花灼目光往外探。

兩女子拎着燈籠,互相攙扶着過來。

Advertisement

走近了,才見是梁南音跟翠柔,翠柔腿腳被打的不好,現下正被梁南音攙着,一步步費力上臺階來,孟秋辭見狀忙攙扶一把,帶着倆女子進屋來。

“怎麽過來了?不在屋子裏多歇息?”

翠柔咬着唇搖了搖頭,繞過梁南音與孟秋辭,當即上前跪在花灼面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這番卻是将花灼吓了一跳。

雖自穿書以來,她逐漸習慣他人對自己恭敬,卻未受過如此大禮,翠柔卻直挺挺的跪着,一雙眼含滿淚望着花灼。

“今日幸得郡主相救,郡主大恩大德,翠柔永生永世銘記于心,便是今生報不完這恩情,下輩子,下下輩子,翠柔豁出命去都将這恩情償還!”

話落,她又一頭磕在地上,許如意忙喚她起身,翠柔方在花灼目光之下,用自己一雙殘腿費力站起身來。

“你......你不必行如此大禮,只是梁府腌髒我看不慣罷了,并不為救你,”

花灼自己都沒注意自己早軟了聲音,顯出從前的溫柔來,要屋內幾人都忍不住看向她,“你之後打算如何?”

梁善仁自是留不住了,翠柔又要跪地,許如意忙阻攔她,她才落淚道,

“多謝郡主關心,奴之後會去莊子過活,不在梁府了,明日就走,莊子裏清閑踏實,也算不錯,奴沒有值錢東西,将屋中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個拿得出手的物件,便,便自作主張,做了些點心送與郡主,若郡主不嫌,還望有機會能嘗嘗。”

她滿臉羞慚,雙手遞着個食盒,花灼應聲,她才将食盒擱到桌上,與梁南音臨走時,花灼望了眼天色,“對了,梁善淵呢?”

平日明明總跟在她身邊的,今日她這樣幫自己,花灼還想探探這黑心蓮究竟有什麽陰謀詭計呢。

梁南音淺笑道,“回郡主殿下的話,自楊氏院中出來後,我五姐便被夫人喊走了。”

難怪不見她人影。

許如意見花灼問起梁善淵,頗為欣喜,“灼灼,你思念她?不過你就別出去了,今夜那怨鬼定會來找你,哥哥跟你秋辭姐姐要在懷光閣外為你布陣的。”

花灼連辯解的心情都沒有了。

許如意真是清冷蠢貨,她念那黑心蓮做什麽?

*

佛堂內燭光黯淡,成了數盞明明滅滅的光影,将兩道人影映在略有剝落的牆皮上。

擡頭,是佛陀垂目,不怒自威,戴着白玉镯的蒼白手裏拿一把沾墨毛筆,勾勒一撇,方才将毛筆放下,低斂眉目上前。

“母親。”

燭火明晃,将李夫人臉上憔悴與蒼老映照的纖毫畢露,她跪在佛像之下,手中捋着佛珠,嘴中誦梵一頓,朝梁善淵伸出手來。

抄好的佛經到了她手裏,經細細閱覽一番,方才點頭,道了聲,“一手好字。”将佛經放到旁側那已堆成一拇指蓋厚的佛經之上。

李夫人沒說停,自是沒有停的道理,梁善淵坐回蒲團,正攬起毛筆,李夫人開口,

“阿善,你過來我身邊,有三年了嗎?”

正寫着的,是一切如來心秘密全身舍利寶箧印陀羅尼經,梁善淵唇邊念着這倒背如流的經言,抄佛經,他自然不喜,但這大抵是除業力的一種方式,每當抄寫佛經,體內業火便會減輕,燭光映照上他溫善如畫的眉目,他邊寫邊想。

想了半天,還是沒大想起來。

他只記得當時廢了番功夫,得人皮不是易事,穿人皮混入人世間自然更不容易,其餘的,卻是忘得差不多了。

“幸得母親仁慈,”他心中百無聊賴,寫着經言,随口打發,“否則不會有如今的阿善。”

李夫人聞言,心中亦是動容,“這些年來,你恪守懂理,府中上下對你皆頗為喜愛,今日我要你抄這經言,你可怨我?”

“母親如此說話,豈不要阿善心碎?”

梁善淵寫經言的筆尖一停,望向李夫人,眉眼彎彎,若玉觀音,明明與善淵極為相像,卻又哪哪都不同,李夫人望着,目光恍惚,只覺面前這‘小觀音’一雙瞳仁兒近乎一片漆黑,像那黝黑的天,看的久了,都覺得要被吸進去,卻聽她溫聲繼續,

“兄長雖與阿善并非血親之連,但阿善也是真心挂念兄長,此經言抄寫的每字每言,皆出自阿善一顆真心挂念,母親大可安心落意。”

李夫人喟嘆一聲,閉眼點頭,才道,“你哥哥他......母親是不信的,善仁由我看着長大,便是真做出錯事,也是那楊氏勾引在先,早先我便覺得——”

“母親,”卻是梁善淵打斷,女子一身白衣,玉石耳墜微晃,雙手拿了外裳給李夫人披好,方才蹲下來,挽起李夫人手腕搭脈,邊溫聲安撫,

“脈象過亂,母親心緒繁雜,不若回屋小歇,佛祖面前勿出诳語。”

李夫人确實心慌,聞言直道罪過,卻又笑道,“你這樣子,與你八妹妹真是一模一樣。”

“八姐兒學醫,你秦姨娘性情不好,常年與人心生悶氣,八姐兒一旦見狀,便坐到你秦姨娘身側給她搭脈。”

李夫人望着梁善淵一雙笑彎彎的漆黑眼,莫名停了話頭,心覺有怪,卻覺不出究竟。

阿善從前是這樣的性子麽?

又是什麽時候,因着什麽緣故才開始學醫的?

李夫人腦內驀然閃過什麽,只記得阿善剛來府中時,被說過好幾回怪胎,都不喜歡她,說看了她就害怕,尤其善仁,哭哭鬧鬧,都吵嚷這小姑娘來歷不明便罷,還整日在檐廊下站着,全身上下都透出股令人心頭泛着陰冷的詭異,一雙漆黑的眼珠子常常暗中盯着梁府走過的每一個人。

就像,在學着什麽似的。

學什麽呢?

想不清楚,但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便已經跟八姐兒越發相像了。

“阿善吶,你——”

“母親,”這聲放的很柔,梁善淵跪在地上,雙手攬着李夫人的手,“先回吧?再不回天太黑了,道長說了,府裏有鬼作祟,危險。”

燭火一晃,李夫人眨了下眼,撓了撓眉毛,一手拍撫着梁善淵的肩膀,“是,阿善說的是,那母親走前,将佛堂門給你關好,正好你在佛堂抄佛經,佛祖保佑阿善出不了事。”

“佛祖保佑,多謝母親。”

李夫人起身,回頭望了眼地上的外裳,“咦”了聲,“我今日穿外裳了嗎?”

“穿了啊,母親怕冷,穿着來的,一直都沒脫呢。”梁善淵眉目彎彎,雙手将地上的外裳遞過去。

李夫人接過披好,“當真是年歲大了,記性一日不如一日,你好好待着,母親先走了啊。”

梁善淵目送李夫人離去,方才跪回到蒲團上,繼續抄佛經。

抄完最後一頁紙張,四下寂靜,早已入深夜。

梁善淵擡起些微僵酸的脖頸,目光正巧對上面前低斂佛目,他彎唇對望,片刻,才開了佛堂大門,站到廊檐下望眼前空寂夜色。

身後,忽的傳來一道男音。

“作惡多端,終将再無往生。”

梁善淵回身,站在空寂夜色之中,望着佛堂裏金身佛像。

原本低斂佛目,逐漸流出兩行血淚。

大抵與他體內業火有關。

多年前那夜中秋,他進寺院殺高僧次旦釋吉,自那之後,體內業火沖撞,所經歷的日日夜夜皆是痛苦,所見過的每一尊金身佛皆是次旦釋吉。

厲鬼彎起眉眼,體內業火沖騰,忍痛将他眼眶燒灼到一片猩紅。

“大可留我存活世間,我有多痛,我遇到的所有人便要經受同樣之痛,如此才算公平,”

夜風吹晃玉墜耳環,浮戾之間,一張清俊五官逐漸顯露出幾分原本的陰翳俊美,溫善的眼角眉梢竟帶出俾睨之意,“我便是有這本事,能要我所到之處,必定生靈塗炭,好好看着吧。”

“将來某刻,你定悔不當初,痛恨不已!”

“子虛烏有。”厲鬼面上哂笑。

“我是殺了你,卻也助你成佛,如今渡上金身,你何必幾次三番出現在我的面前?若是有心報當年仇恨,你大可直接将我一擊斃命,”

他手中一轉,卻是變出一方木盒,被他徑直扔到地上,“一污兒二漆霧二吧椅歡迎加入看文我如尋常厲鬼一般,最怕陰火,這木盒裏放着的是我唯一一樣生前之物,你一把陰火點燃,我便可當即魂飛魄散。”

“實乃罪過,我怎會有心憎恨?”

厲鬼卻笑了聲,并未将命物收回,好似對生念本就不抱絲毫興致。

“你走到如今,本就可憐可嘆,但你若親手毀了這唯一生機,才是真正自尋死路!”

梁善淵微蹙了下眉,回望門外,片晌,才淺淺彎起唇角。

“唯一......生機?”厲鬼目光嘲諷,“我對生本就無心無意,但凡誰願,都能一捧陰火将我魂飛魄散,畢竟我曾親手掏過數千人之多的胸膛,也自有他人掏回來的道理,對此,我拭目以待,至于生機?笑話。”

“伴随疼痛度日,你也樂于見得?”

業火沖撞起伏,厲鬼眼眸猩紅,聞言,面上笑意戾氣橫生。

“我确實厭惡疼痛,但更厭惡威脅,活在蒼天之下,受蒼天威脅的是活人,活在金身之中,受金身威脅的是你次旦釋吉,你們自以為是安詳度日,實則早被挾控,如今還敢管到我的頭上,”

厲鬼眯眯眼睫,溫聲笑道,“我為何自尋一要挾?自此多一把柄?”

“可疼痛度日,業火燒灼,不比魂飛魄散更為痛苦?”

厲鬼眸光漸冷。

*

花灼躺下前,細心将辟邪符與血畫的符紙都放在身上,見紙窗外許如意與孟秋辭的身影,雖心中極為不安,卻難抵困意,眼皮逐漸沉重。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