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聚會

第11章 聚會

星期六一早，天就不情不願地陰着，還有一陣沒一陣地下着雨。

周彥拉開窗簾，看到天氣，心涼半截。今年的天氣反常得很，才進六月初，就熱得不行，感覺像三伏天似的。結果熱了沒兩天，又開始接連下雨，大暴雨下過好幾場了，但天卻一直沒放晴。

六點，徐家奕就被周彥拎着耳朵從床上薅起來，比平時上學還早。

“幹啥啊，媽……”徐家奕煩躁地坐了起來，眼睛還沒睜開，嘴先開工了。

“今天十幾口人來咱家吃飯，你可別想着上外頭野去，抓緊起來，把自己收拾利索點，有空也來給我搭把手。”

“誰要來啊……”徐家奕哀嚎。今天本來計劃得好好的，和八中那幫人打球，上次他們叫嚣着不服，必須好好收拾收拾；打完球晚上再去由磊家看世界杯 1/8 決賽，阿根廷對英格蘭，想都不用想，肯定精彩。

誰知道一下子說家裏要來人，下次在公園遇到八中那幫孫子，肯定要嘲笑自己不敢來。

奇了怪了，徐家奕撓了撓雞窩一樣的頭發，怎麽也沒想明白。憑他對他媽的了解，周彥也不是那種呼朋引伴、熱情愛張羅的人。雖然是生意家庭，但家裏從來都安安靜靜的，只有逢年過節人多點，怎麽突然家裏來這麽多客人了。

但關鍵時候還是分得清主次。徐家奕從床上爬起來，先洗澡洗漱把自己收拾幹淨了，然後大概處理了下房間。房間裏東西不多，沒有女生那麽多花花綠綠的擺設，把髒衣服臭襪子一股腦都藏洗衣機裏，就利索很多了。

頭發沒擦幹，還往下滴答着水。穿着短袖短褲，有少年特有的纖瘦，又很有力量感。徐家奕趿拉着拖鞋下樓，去給周彥交差。

做飯這種事兒，他自然是一竅不通。果然兩下子就被周彥罵了出來，坐在餐桌前扒蒜。

“這麽大孩子了，站起來比我都高，學習學習不上心，幹活也不會，真不知道你長那麽高個子，幹嘛吃的。”

周彥手下不停，嘴也不停，韭菜抹刀切得板正，但不耽誤數落徐家奕。

“長得高，為了打籃球啊！”

蒜皮太薄，徐家奕很難扒出一個完整的蒜瓣，還沾了一手的蒜味，忍不住皺了眉頭。但對于周彥對自己的評價，卻是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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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耍嘴皮子！”周彥把韭菜都收進搪瓷盆裏，菜刀向下，插進菜墩，“一會要過來的曉敏阿姨，人家姑娘，比你小那麽多歲，可懂事了，再看看你，天天晃晃蕩蕩的，沒個正經事。去去去，扒完趕緊走，別在我眼前晃悠！”

曉敏阿姨家的姑娘？徐家奕挑了挑眉，嘴角浮起一抹輕笑。

就那個跳舞像安了假肢、一瓶汽水還要留給她弟的小矮子？

在家這麽能幹懂事吶？

徐家奕扒好了蒜，端着碗進廚房，看周彥碼了一大盆的韭菜。

“不是說包酸菜的嗎？改啦？”

昨天吃完晚飯，周彥讓徐家奕去大伯徐大光家拿酸菜。大伯家住得不遠，徐家奕沒當回事，溜達着就去了。結果拎了五顆酸菜回來，沉不說，還蹭了他一身酸臭味。

那時還納悶周彥要這麽多酸菜幹嘛，哪知道還有客人要來這回事。

“包酸菜，但你曉敏阿姨愛吃韭菜雞蛋的，也包點。”

“哦。”徐家奕放下碗，轉身要走。

“你要是想吃純肉的，媽也能包點。”

“不用媽，我吃啥都行！”徐家奕的聲音遠了，估計是去奶奶的房間了。只要在家沒事情做，徐家奕就愛往林淑珍的房間裏鑽。

“倒是省事兒”，周彥用力揉着面，不禁笑道。

徐家奕進了林淑珍的房子，老太太正坐在窗前給花澆水。

“奶”，徐家奕叫了一聲，直接橫撲在了床上，床不夠寬，膝蓋往下都露在外面。

“今天沒上學呀？”林淑珍看着自己大孫子，笑眯眯地問。“哦對，今天周六，你看我，都糊塗了。”

“還不如上學呢”，徐家奕一臉不情願，支着下巴撇嘴嘟囔，“我媽把我關家裏不讓出去，還抓我當壯丁。”

“我都聽見啦，就扒了兩瓣蒜，甭跟我這老婆子哭慘，不吃你那一套。”

“奶，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

周彥這頓餃子，除了八十歲的林淑珍，剩下的徐家奕、徐大明，都逃不過勞動的任務。

徐大明聽說周彥在家裏請客，本來在郊外看場地，連夜趕回來的。到家就被周彥安排了剁餡，菜刀砸得墩子梆梆響——但徐大明愛幹這個，說是他的老本行，以前林淑珍擺攤賣醬菜的時候，他就負責剁辣椒。

“那個可比這費勁多了，眼睛都睜不開。”

菜墩子上，紅白相間的肉餡攤成薄薄一片，上面密密匝匝的刀印，均勻整齊。細看下去，肉餡不是很濘，有顆粒感，但纖維又斷得整齊。

徐大明幹活不糊弄，周彥很滿意，“上樓歇會吧，他們晚上才到，我先準備着。”

廚房裏大盆小盆的，擺了一溜，徐大明嘆了口氣，“之前說找個保姆，你非不聽。”

周彥扁扁嘴，“我不是不想家裏有外人麽，但你別說，最近我也想這事兒了，主要這房子太大，我收拾起來，太費勁了。媽歲數也大了，我出去的時候，她一個人在家上樓下樓的，我也不放心。回頭是得找一個。”

“這幾天見着廠裏記賬的蔡姐，我給你問問。她老家親戚朋友多，看看有沒有願意過來幹的。”

徐大明一邊說着一邊上樓，“我眯會兒，有事叫我就行。”

已經穿戴好随時準備出門的劉亞娟，看着同樣穿戴好安靜坐在一旁的簡明羽，急得熱鍋上螞蟻，團團轉。

傳呼機呼了三遍了，簡耀輝那邊還是沒動靜。這幾天她每天都和簡耀輝提醒一遍，周六要去周彥家吃飯，別安排其他事情，簡耀輝都答應好好的。結果一早上說要去銀行看兩個材料。

“下午一兩點鐘就回來，放心吧。”

結果已經四點鐘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你看看你爸，都幾點了，真是急死人了。”

劉亞娟等不來人，只能沖簡明羽抱怨。簡明羽倒是一貫慢性子好脾氣，“媽，你別急，坐下來等，我爸一會就到了。”

簡耀輝挺欣賞徐大明，因此對于今晚吃飯這件事，劉亞娟有把握，他是不反感的。可這人就是這個臭毛病，老是以自我為中心，一點不顧及她的感受。

劉亞娟想要打第四遍傳呼的時候，簡耀輝回來了。

“怎麽才回來啊，跟你說的多少遍今晚吃飯，把我和兒子急死了的”，劉亞娟看到人，氣得直跺腳。她從小就胖乎乎的，如今歲數大了更是難瘦下來，圓圓的身子因為生氣，感覺又鼓脹了一圈。

“多大點事啊沒完沒了地催”，簡耀輝氣也不順。兩個企業遞交了貸款申請，據說是行長的關系，下周要放款。簡耀輝不敢怠慢，周末加班加點看材料，結果劉亞娟在傳呼機裏一遍遍催，“就你急，我看兒子就挺穩當，趕緊走吧”。

劉亞娟家住的是簡耀輝單位分的房子，銀行家屬樓，院子裏幹幹淨淨，整整齊齊排列着一棟棟住宅樓，自行車、摩托車棚也有專人看着，保證不丢車，已經很拿得出手了。但進了周彥家的小區，卻是另外一種感受。

腳下不再是水泥路，而是鋪了路面磚或者鵝卵石，開闊的場地還排列了花紋樣式，即便剛剛下過雨，也沒有坑窪積水，磚與磚對得嚴絲合縫，接口處整整齊齊；路兩旁不光有樹，還有很多不一樣的植物，高高低低，錯落有致，一看就是有專人修剪，被雨水一激，散着草木泥土的自然香氣。別墅區林立着幾棟樣式很歐洲的的三層小樓，樓間距很大，走在樓下幹淨的小路上，安靜又帶了點神秘。

“娟姨！簡叔！”

那點神秘，被突如其來的一嗓子，給沖散得無影無蹤。

“家奕？你怎麽在這呢？”

徐家奕還是那一身短袖短褲，雙手插兜，百無聊賴地靠在一棵樹上，看見劉亞娟兩口子，臉上才有了點生氣。

“我媽讓我在樓下迎你們，怕你們找不着。”

“哎呀”，劉亞娟趕緊把人從樹下拉出來，“有啥找不着的，剛下完雨，這不讓孩子喂蚊子麽，快過來快過來！”

個高魁梧、大夏天也穿着西服外套的的簡耀輝，旁邊是身材矮胖、衣褲寬松的劉亞娟，再旁邊是細長瘦高的徐家奕和永遠低着頭的簡明羽，四個人并肩往家走，畫面極度不和諧。

劉亞娟的碎嘴又閑不住了，“怎麽穿這麽少啊， 晚上還是有點涼的，她們應該都到了吧……”

劉亞娟沒想到的是，自己生怕遲了，卻是第一個到的。

“恭喜恭喜啊！”劉亞娟把帶來的禮物塞到周彥懷裏，“老簡從國外背回來的紅酒，據說人家老外都是這個習慣，人家喬遷之喜，就拎着紅酒過去，咱也洋氣一把！”

徐大明哈哈大笑，“弟妹的心意領了，但是太高看我了！我就是一粗人，可沒有耀輝老弟那品味啊！”

簡耀輝笑着擺擺手，“這洋玩意，我也喝不出個好壞。”

“那走，咱哥倆上樓喝點茶去！”

簡耀輝被徐大明拉上樓喝茶；簡明羽來了，徐家奕憋了一天，終于有了玩伴，立馬拉上樓打游戲了；劉亞娟跟林淑珍問了好，去廚房給周彥幫忙。

“沒啥活兒了，餃子都包好了，菜也備好了，人齊了就下餃子、炒菜，半小時準能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