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新的開始,真的來到了

第36章 新的開始,真的來到了

方笑宜帶着方笑安在樓下等了好一會,徐家奕他們才來。

“不好打車”,心急讓徐家奕有些唧唧歪歪,表情都扭曲了,“而且說了你姥姥家地址,司機還找不着,我也沒來過,繞了半天路。”

“沒事啦”,方笑宜想給他摸摸頭安慰一下,雖然她長高了一些,但徐家奕竄得更高,踮起腳還是沒摸着,索性放棄,“外面也不咋冷,正好我在姥姥家也沒什麽意思。”

“哧”,徐家奕忍不住笑了,手在方笑宜腦袋頂上呼啦兩下,“什麽時候還輪得着你給你哥摸摸頭了,長高了也是小矮子。”

方笑宜還想反駁,卻聽由磊在後面大喊,“你倆磨磨唧唧幹啥呢啊?趕緊找個地方啊!”

今天人特別齊,由磊和簡明羽一人抱着一箱子煙花,連好久沒見的由淼也來了。方笑宜看到由淼,意外又高興,三步兩步跑了過去。

由淼越來越像大人了,比以前胖了點,胸脯高挺。發型也變了,不再是緊綁綁地紮一個馬尾,頭發披散了下來,整個人松弛了很多。

“好久沒見你了淼淼姐,霞姨說你很少回家。住校……好玩嗎?”

由淼點點頭,撇了眼由磊,“耳根清靜,還能幹點自己想幹的事兒。”

由淼在打工賺錢,這也是她最近周末也很少回家的原因。她們班裏有個同學,媽媽在出版社工作,社裏的編輯太忙,沒有時間校對,就把校對的工作找一些大學生來做,也算是支持勤工儉學。又能看書又能賺錢的活兒,由淼一聽就動心了,但她還是高中生,為此和同學央求了好久,希望自己也能試試。同學的媽媽也是個愛才之人,聽說由淼學習好又刻苦,便同意了。

一本書校對下來,由淼能掙五塊錢,她不挑活兒,很多人不願意接的專業類的書籍,她也肯看,有時為了确認一些專用名詞運用的是否得當,還要自己先查資料學習,所以每到周末,忙碌又充實。

由磊他們抱着煙花在前面走着,似乎是想找到一片沒有遮擋的空地。方笑安走了兩步就開始耍賴了,索性騎在了徐家奕的脖子上。

走了好一會,還真讓他們找到了一片空地,沒有樓群的遮擋,也沒有樹。

“先來幾個二踢腳,炸炸氣勢!”

由磊說着,就點了幾個。“嗵嗵嗵”,幾個二踢腳相繼升空了,飛離地面的時候響一聲,天上再響一聲,就算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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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光聽響,看不見啥啊!”徐家奕一臉嫌棄,“簡明羽,咱倆放煙花,那才好看!”

兄弟倆配合默契,徐家奕把煙花筒一個個擺在地上,簡明羽打着手電找引火線。把引火線都揪出來留出足夠的長度,簡明羽便跑開了。

他跑到方笑宜身邊,笑得幹淨純粹,“家奕在點,咱們站遠點,一會就能看煙花了。”

方笑宜點點頭,牽緊了方笑安,防止他亂跑。

徐家奕這個急脾氣,也沒個過渡,直接點了六個。煙花争先恐後地竄到了空中,在夜空中綻出一縷縷的彩砂,宛如黑色的幕布上釋放出的華麗流蘇。

方笑宜仰起臉,煙花的光亮投在她臉上,或暗或明,看在簡明羽眼裏,像是一幅會動的畫。

徐家奕點着了煙花,一溜煙跑過來,站在方笑宜身邊一起看。美是美,但絢爛轉瞬即逝,沒一會六筒煙花就全燃光了,剩下六個被沖破了“頭顱“的筒子,孤零零地立在那裏。

“過瘾不?”徐家奕偏過頭問。

“好看,就是太快了,一會就沒了”,方笑宜說,“不用一次點那麽多個,一個一個點,才能看的時間長一點。”

“還有一箱,等着。”徐家奕說完就跑了。這次他聽了方笑宜的,一個一個點。也不跑遠去看了,就站在旁邊等着放完,然後點第二個。

只放一個煙花比起六個同時放,自然單薄了許多,一次只能綻出五六條彩條,比起一望無邊的夜空,甚至稱不上是點亮。

但方笑宜覺得這樣挺好。

雖然得不到一瞬間的絢爛,但那一點點喜悅,也可以維持很久很久。

“方笑宜,過了今晚,就是千禧年了。”徐家奕手插在口袋,看着天上的煙花,閑适地說。

老實說,她之前都沒聽過什麽千禧年。是最近大家頻繁提起什麽千禧年、跨世紀,她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挺幸運,能趕上這樣有紀念意義的日子。

“你們說,二十一世紀,是什麽樣啊?”方笑宜看着天空,一臉暢想。

“最好是實現那個什麽,語文老師說的叫啥來着……大同社會!誰也不用出去上班賺錢,躺在家裏就都有吃有喝。”

平時就算了,大家沒想到由磊暢想未來也滿腦子都是不勞而獲,齊刷刷翻了個白眼給他。

“會更有錢、生活會過得更好吧。就算是農村,也不那麽遭罪辛苦,也能過上好日子。”

提到跨世紀,由淼總會想起姥姥。她雖然恨李霞把她送到鄉下,但和姥姥卻有很深的感情。如果姥姥還在,知道自己活過了一個世紀,一定很驕傲吧。

“肯定有很多高科技”,簡明羽扶了扶啤酒瓶底一樣厚的眼鏡。“到時候人什麽都不用幹,就指揮機器人幹就行了。”

“也有可能連指揮都不用,機器人自己就知道怎麽幹。”徐家奕平淡地說。

所有人聽到這話都吃了一驚——有聽指揮的機器人就已經很厲害了,它還能自己指揮自己、把人類徹底解放?大家都瞪大眼睛看着徐家奕,還是由磊最先反應過來,“你們公平一點行不行,就會說我。他這想法,不是好吃懶做啊?”

衆人大笑,方笑宜又有了新的問題了,“那二十一世紀的我們,是什麽樣啊?”

由磊撇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由淼,走過來聲音壓得很低,“我肯定得繼承我爸的生意,當由老板了。到時候你們喝酒找我啊,統統不要錢。”

徐家奕一臉“你就這點出息”的表情,還沒等損他,由淼淡淡的聲音傳進了耳朵。

“不用背着我,就你那繼承家業的宏偉志向,我不稀罕。到時候我肯定獨立自主了,能有自己的……生活。”

其實她想說自己的家,但想想還是忍住了。

輪到簡明羽,他一臉嚴肅,一本正經,“二十一世紀的時候,我們幾個還得在一起,誰也不能落單。”

“廢話”,徐家奕一臉鄙夷,“無效發言你這屬于,我們不在一起上哪兒去,除了我,你還能找着誰這麽拿你當兄弟。”

說完,他臉上又浮起了暢想的表情,“二十一世紀,我肯定能成為職業籃球運動員,到時候你們看電視轉播我的比賽,解說就會說,徐家奕這位球員,剛剛帶領中國國家男子籃球隊戰勝了美國夢之隊,是本世紀最偉大的男子籃球運動員……”

徐家奕臭屁還沒完,就被由磊追着打,連一貫文靜的簡明羽也忍不了了,沒有猶豫,立馬參戰。

衆人的笑鬧聲漾在耳邊,散在了無邊無際的夜幕裏。那個晚上,不止他們,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帶着對新世紀的期盼,徜徉在快樂的海洋裏。

北京鐘樓報時的銅鐘在沉寂了六十六年後,零時零分準時敲響;南半球澳大利亞悉尼港舉辦了 24 小時不間斷的音樂會和煙花慶典;倫敦兩百英尺高火牆沿河伸展翻騰;泰晤士河畔數百萬人狂歡……

方笑宜看着他們打鬧,不自主地想,二十一世紀的自己,會怎麽樣?

也許,醫學發達了,小安的病能治了,她不用再背負着那麽沉重的使命了。

也許她也能有自己的目标。

也許她不用再因為叫“笑笑”而被上天眷顧了,會得到有好多好多的珍惜,好多好多的愛。

也許,新的開始,真的來到了。

方軍平又一次接到了張春生的電話。

上一次飯局之後,張春生讓方軍平第二天去辦公室找他。沒什麽特別的事情,只是讓他幫忙給一個朋友送去了點老家的土雞和豬肉。張春生說他手底下的人每天都忙着跑現場和催繳電費,沒有能使喚的,一臉抱歉說麻煩方軍平一趟。

方軍平自然照辦。怕東西有閃失,打車去的,不光把東西送到,還讓人搭了段順風車。回去和張春生說辦妥了,張春生也只是感謝,沒了下文。

這讓方軍平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按理說張春生這個級別的領導,再怎麽樣也不缺跑腿的人,大老遠地叫去,實在有些牽強。

而且張春生對他,甚至稱不上是“使喚”,從頭到尾客客氣氣地,一口一個“方老師幫個忙。”

方軍平一肚子嘀咕,沒聲張,這事就這麽過去了。

第二次打電話,又是叫他送東西。

“市局的齊部長,是我老領導,肚裏有酒蟲子,正好我手裏有兩瓶純糧食酒,惦記着給他送過去。本來沒多大事兒,但市局人多眼雜,我就不去了,你方便的話幫我捎過去。”

說着遞過來一個袋子,挺沉,裏面真的是兩個白酒的盒子。方軍平餘光撇了一眼,不是啥名酒,但應該是哪個地方的特色酒。

“我媳婦娘家拿來的,沒幾個錢,但挺有味兒,我就尋思讓齊部長嘗嘗。老交情了,貴賤也無所謂,就是嘗個新鮮。”

方軍平沒多問,依言把東西送到了齊部長的辦公室,齊部長還留他喝了杯茶,像普通領導的寒暄一樣,問了問他家裏和工作的情況。方軍平也沒多打擾,多了幾分鐘,便告辭了。

回複和張春生說辦好了,張春生依舊是感謝,然後便又沒了下文。

但那次之後,張春生有過一次在飯局上喝多了,讓方軍平來接他。方軍平沒車,特意借了鄰居的一輛桑塔納,把張春生送回了家。事後張春生再一次表達了感謝。

方軍平終于有點坐不住了,給老同學劉健打電話。

“領導讓你跑腿,那是好事,怎麽着?嫌麻煩?”

劉健喝大了,舌頭也有些不好使,聽着像打着卷。

“不是”,方軍平壓低了聲音。為了說話方便,電話他特意到門外打的,沒敢讓翟曉敏聽見,“我就是覺得奇怪,他手底下那麽多人,怎麽會沒人使喚。我和他才認識幾天啊,真就這麽投緣?”

“啧”,劉健喪失耐心,“你這人腦瓜子怎麽這麽死性呢,讓你幹啥你就幹啥,其他的事兒,少琢磨,更少打聽!”

沒問出啥有用的信息,方軍平作罷。本來都打定主意不再想了,但張春生的電話又打來了。

這一次,是要方軍平去一個飯局。

說是飯局,方軍平到了才知道,是一家叫“百樂門”的夜總會。

和翟曉敏剛結婚那會兒,卡拉 ok 流行,大街小巷都是歌廳。方軍平那時候年輕,也和朋友湊熱鬧去過幾次。但他對裏面的唱歌跳舞實在不感冒,慢慢大家去那聚會也就不叫他了。算下來,他得有挺多年沒進過這種地方了,今天一進來,果然大不一樣。

這是松城有名的夜總會。門口迎接他的是兩個外國美女,看起來像俄羅斯的,都是大高個,金發碧眼。上身的吊帶堪堪蓋住波濤起伏的兩坨軟肉,稍微擡擡手臂恐怕都會春光四溢。下身的短裙下是兩條雪白的大長腿,極具誘惑力,但凡哪個男人看了,都挪不開眼。

俄羅斯美女中文好極了,上來就問先生有沒有預定,方軍平報了房間號,美女嫣然一笑,把他交給了服務生小弟。

這家叫“百樂門”的夜總會,門臉不大,裏面卻是別有洞天。方軍平第一次來,眼神本來就不好,走廊裏還不停閃着的彩燈,看不清路。小弟領着他七拐八拐,路過無數個關着門的房間,都沒進去,最後停在了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門前,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可以進去。

有音樂的聲從裏面悶悶地傳來,門上沒有玻璃,方軍平看不清裏面,索性一把拉開了門。一下子震耳欲聾的音浪裹着酒精的味道向他撲來,還夾雜着像是水果的糜爛,劈頭蓋腦被裹了一臉。

房間很大,紅色的光線讓方軍平的視野更差了,只能看到男男女女很多人。女人們都穿着低胸短裙,縮在男人懷裏嬌嗔,半推半就地拿開捏在自己胸脯上的手。男人們摟着懷裏的女人,翹着二郎腿大聲地講話,或骰盅搖得震天響。

方軍平眯着眼,努力找張春生的身影。

裏面的人很警覺,發現有人進來,有幾個立馬站起,朝門口走來。方軍平把手擋在胸前,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并向後仰身,再次确認了一下房間的號碼。

1888,是張春生電話裏說的房間號,沒錯。

“我說哥們兒”,一個寸頭男人站了出來,看着約莫三十來歲,嘴邊斜斜叼着半根煙,眯了眯眼睛,“進錯屋了吧?”

沒等方軍平回答,男人又往前跨了一大步,挺着胸脯,站在他的身前,把方軍平生生逼得後退了半步。

“找不着房間就上外面找小弟帶你去,別在這兒瞎晃悠。”

帶着挑釁,男人沖着方軍平臉上噴了口煙。

“不是……我找人。”

要真論身體素質,方軍平畢竟運動員出身,雖然四十來歲,但底子還在。動真格的,面前幾個小年輕未必是他對手。但他天生就不是愛招惹是非的人,不想激發矛盾,雙手舉在胸前,一直在後退。

男人看方軍平的塊頭,本來有點忌憚,所以沒直接動手,想吓唬走就完事了。但看方軍平的态度,原來是個軟柿子,膽子也大了起來,伸手勾住了方軍平的腦袋。

“這樣吧哥們兒,咱倆出去唠唠,這屋裏有我們老板的貴客,不合适。”

說完寸頭勾着方軍平的腦袋就要把人往外扯。但方軍平這麽大的塊頭,又和他反着使勁兒,也不是輕易扯得動的。兩人正在房門口僵持了一會,方軍平聽見熟悉的聲音大喊了起來。

“啊呀這是幹啥啊,誤會誤會!”

方軍平被勾着腦袋,臉朝下,看不清來人。但聽聲音他知道,是張春生。

“大龍,你把人撒開!”

大龍意識到自己可能惹了事,趕緊松開了方軍平。兩人剛才較着勁,方軍平也累得夠嗆,擡起腦袋,急促地喘氣,張春生上來幫他把散亂的衣領整理好。

“大龍,這是方老師,我特意請過來的,不像話。”

即便是在夜總會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張春生也是一貫地客氣,彬彬有禮。大龍聞言,立刻後退半步,低頭向方軍平道歉。

方軍平不想和他廢話,擺擺手,示意沒事。

張春生搭着方軍平的肩,一邊把人往包房裏帶,一邊在他耳邊小聲地耳語。

“是這樣啊軍平,我今天需要招待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但準備工作可能沒做太好。客人不喜歡太張揚,大龍他們幾個社會味兒太重了,所以客人的興致一直也不高。本來是叫你來接我的,但我剛才突然覺得,也許你們倆能聊得來。來,進來看看。”

一句話說得方軍平大驚。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張春生已經在副局長的位置了,還需要這樣低眉讨好地去“招待一位客人”,這得是什麽樣的貴客,讓張春生這個老狐貍都摸不着門路,放下了身段去哄。

進了包房,煙霧缭繞,陪酒的小姐們一個個坐在沙發上光着大腿,活像是盤絲洞。張春生熱情地為方軍平介紹沙發中間的一個中年男人。男人有點微胖,還穿着西服,像是從下了班從辦公室直接趕過來的,和這個場合格格不入。

既然是貴客,方軍平沒敢坐,站在男人不遠處的地方,俯下身,主動伸出了手。

男人也和方軍平握手,随即擡起了頭。

接着,兩人均是大驚失色。

簡耀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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