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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第 43 章

◎天啓文化(三合一)◎

東三環的CBD高樓林立, 街道上車水馬龍,永遠熱鬧繁華。

胡遠清背後是能俯瞰繁華街區的落地窗,他坐在一張周身雕刻着精美花紋古樸貴氣的茶桌前,手執水壺, 緩緩将熱水倒入茶壺中。

茶壺上方霎時升起熱氣, 茶香也熱水激發出來。

坐在胡遠清對面的男人使勁兒嗅了嗅這芬芳濃郁的香氣, 馬屁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冒。

“好茶!真是好茶啊!胡總您可太有品味了!”

胡遠清一直低頭泡茶,動作行雲流水,對男人劣質的馬屁半點反應都沒有。

茶湯流進公道杯裏, 又從公道杯分別倒入兩只茶杯中。

胡遠清執起茶杯輕輕晃動, 似乎是對茶湯的色澤很滿意。

他輕抿一口,這才慢條斯理地擡起頭, 施舍給男人一個眼神。

“那些警察最近除了盯着我,還做了些什麽?”

“有兩波警察去天竺胡同那邊兒打聽你跟劉總的事兒,剛才還有一男一女去了天啓公司那邊摸底。”

男人說完拿起茶杯吹了吹,吹涼後一飲而盡。

“都找到天啓了?他們倒是沒我想象中的蠢。”胡遠清眯起眼睛, 不知道在想什麽。

半晌,他放下茶杯, “有照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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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今天去天啓摸底的那一男一女的影像。”

男人趕緊拿出手機, 打開剛才收到那段監控視頻, 雙手遞給胡遠清。

胡遠清沒有接, 偏頭看完天啓公司大廳的監控,收回目光淡淡地說:“這兩個是向陽分局的人,一個是刑偵支隊的頭兒,一個是經偵支隊的頭兒。”

監控長達好幾分鐘, 在這期間內男人一直維持着雙手遞手機的姿勢。

好不容易等胡遠清看完, 男人慌忙收回酸脹的胳膊, 詫異道:“這兩人還挺有來頭?”

“嗯。”胡遠清臉上沒什麽表情,擺擺手,“你先回去吧。”

“哦哦,好。”男人站起來點頭哈腰地往外退,“那胡總我先走了哈。”

男人出去後不到2分鐘,他的助理推門進來。

“胡總,您找我?”

“明天早上給我定最近的一班去海亞市的機票。我走之後無論誰找我,你一律回複不清楚我去了哪兒,明白?”

助理雙手置于腹前,微微彎腰,“明白。”

“還有。”胡遠清手指沿着茶杯把手滑動,一字一頓道,“這幾天你盯緊警方的行動,他們有什麽動靜立刻通知我。”

“是!”

*

下午一點半,江淮序和葉莺時到達戶籍科。

江淮序提前聯系過戶籍科的趙科長,兩人到了之後省去寒暄,拿着兩份名單直奔主題。

“趙科長,我們懷疑這兩份名單上的名字和目前我們偵辦的一件刑事案件的嫌疑人有關系,但是我們查不到他們的具體信息。我們看這些人的身份信息應該是你們片區的,所以想看看你們這邊有沒有記錄,如果有的話最好能提供他們現在的具體住址。”

“沒問題沒問題,這點小事兒給我打個電話不就成了?哪兒還用你們親自跑一趟。”趙科長樂呵呵地接過名單,眉梢狠狠一挑,“嗬!這倆名單夠長的哈!”

葉莺時無奈地說,“是呢,要查的人有點多,裏面有個別人名字很大衆,身t份信息不是很全,我們也怕電話裏一時半會兒說不清,還是當面聊放心點兒。”

這兩份名單是刑偵、經偵兩邊一共查到的那9家公司所有的公司法人和持股人,江淮序拿着名單在趙科長的辦公室聊了半個來小時才聊完。

趙科長聽懂了他們的需求,收好兩份名單,擺擺手道:“你們要是有事兒就先去忙,我這邊查好了明兒一早傳你工作郵箱裏。”

“行,那就麻煩趙科長了!”

“嗨,什麽麻煩不麻煩的,這都是我們該做的!”

兩人前腳從戶籍科出來,趙海洋的信息也跟着來了。

趙海洋:『江隊,你上午發的照片裏的人身份信息查到了。照片上的人叫馬長宏,京城本地人,今年48歲,現在是天啓的法人。』

趙海洋:『馬長宏在十年前因為打架鬥毆致他人重傷被判刑12年,他在刑期內表現良好被減刑三次。前年放出來之後一直在家待業,就在去年他買彩票中獎300萬元,緊接着出資300萬占股51%創立了天啓藝術文化公司。』

江淮序:『這個人肯定有問題,好好查查。』

趙海洋:『明白!』

回完消息,江淮序把手機塞進口袋,快走兩步追上葉莺時。

“你填寫表格時盯着你的男人是天啓的法人。”

“哦,跟我猜的一樣。”葉莺時仰頭背着手往前走,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胡同裏的銀杏樹大多都黃了,有的小路兩側樹木頂端相接,幾乎覆蓋了整條小路。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面上投下了一片片斑駁的光影,美得如詩如畫。

走了兩步,葉莺時突然站定,拿着手機對着前方街道拍了一張空景。

她看着新鮮出爐的照片怎麽看怎麽滿意,輕輕晃了晃身旁那人的胳膊,“江淮序,你幫我拍張照呗?”

“好。”江淮序掃了一眼她拍的那張景色,大致明白她想要個什麽效果。

葉莺時把自己手機遞給他,“你用我手機拍吧,我手機有美顏。”

“我用不慣你手機,我還是拿自己手機拍吧。一會兒拍完我發給你,你自己修圖。”江淮序後退兩步躲過她遞過來的手機,拿出自己手機開始找角度。

葉莺時:?

他倆用的不是同一型號的手機嗎,有什麽用不慣的?

江淮序熟練地拍了幾張,全部原圖發給了葉莺時。

葉莺時每一張都很滿意,擡頭打量着江淮序,又開口道:“我幫你也拍一張吧?”

江淮序不知想到了什麽,抿直的唇線突然上揚,很好說話的樣子,“好啊。”

不用葉莺時提醒,他走過去站在了葉莺時剛站過的位置,連雙手插兜歪頭淺笑的姿勢都一樣。

江淮序今天從裏到外都是暖色系穿搭。

金黃的背景和一身暖色系搭配太搭了。

陽光輕柔地打在江淮序身上,在他輪廓上鑲了個金邊,整個畫面溫柔得不像話。

葉莺時對自己的攝影作品非常得意,她把拍下的照片一股腦都原圖傳給江淮序,而後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

拍這幾張照片只用了十來分鐘,這十來分鐘也撫平了江淮序心底的焦躁,讓他心重新沉靜下來。

*

第二天,也就是10月85日。

早上9點,趙海洋門都顧不上敲,跟個毛頭小子似的冒冒失失地沖進了江淮序辦公室。

“江隊,胡遠清今天早上突然去了機場,還臨時定了一張飛海亞市的機票。”

一般來說航空公司都是起飛前45到50分鐘截止售票,前30分鐘截止辦理登機手續。

根據航司和盯梢胡遠清的警員給出的信息可以推測出,胡遠清快到機場才訂機票,訂機票的時間正好是飛機起飛前45分鐘。

他沒有托運行李,到了機場後立即去自助機那裏,在截止時間之前辦理好登機手續。

“胡遠清明顯是知道我們正在嚴密的監控他的一舉一動,所以才故意卡着時間定機票!”趙海洋忿忿道,“你說他是不是在挑釁我們?!”

“這個時候突然去海亞市,很可能是我們觸及到了他的核心利益,讓他嗅到了危險……他這個行為反而做實了我們現在的調查方向沒問題。”江淮序思考片刻,斂起眉凜聲道,“你立刻給海亞市的刑偵支隊發個協查通告,讓他們幫忙盯着點胡遠清,尤其看看他會在海亞市接觸什麽人。另外還得請海關嚴密監視胡遠清,謹防他潛逃出境。”

“對對對,差點兒忘了這個!”趙海洋猛拍大腿,轉身急匆匆地往外走,“我這就去!”

江淮序又喊住他,“劉銘啓那邊兒別忘了繼續緊盯。”

趙海洋頭也不回地揚了揚手,“放心吧,一直盯着呢!”

辦公室只剩下江淮序一個人。

他捏着鋼筆無意識轉了幾圈,而後一把握住筆身放在一旁,拿起手機撥通葉莺時的號碼。

電話響了兩下就被接通。

“有新發現?”

“胡遠清去海亞市了。”

江淮序大致說了一下胡遠清的操作,葉莺時聽了嗤笑一聲,反應同他如出一轍。

“得,感恩的心,感謝有他。他用行動證明我們的調查方向完全沒錯兒。”葉莺時嘲諷了一通,又問道,“他一個人飛的?姓劉的呢?跟着一塊兒飛了嗎?”

江淮序嗯了聲,“他一個人飛的海亞市,劉銘啓還在京城。”

“啧啧,又一個自私自利的主兒啊,逃跑都不帶小弟。”

葉莺時話音剛落,盧文萱探頭喊她:“老大,他們三個已經到了。”

葉莺時點點頭,“好,你先給他們倒杯水,跟他們聊會兒,我馬上就過去。”

打發了盧文萱,她對着電話語速極快道:“昨兒晚上我整理出來了一份名單,這裏面大多都是天啓藝術舉辦的藝術比賽裏的二等級,三等獎,還有一些落選的。這些人都有個共同特點,他們都是所參賽那一屆繪畫和雕塑能力最好的。”

江淮序迅速反應過來,“你打算從他們身上找到天啓公司運營的什麽‘鑫天藝術獎’的突破口?”

“對,沒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天啓這家公司很可能是胡遠清布局中最前排的公司,我們從這裏最容易找到突破口。這些能力最強、畫得最好的人居然拿不到一等獎,肯定是被天啓故意打壓了!天啓既然會打壓他們,也證明了他們肯定不是利益共同體。而這些人又參與過‘鑫天藝術獎’還拿到了較好的名次,我猜測他們多少會知道些關于這個獎項的事情。”

葉莺時一口氣說完一大段,喘了口氣,又快速說道:“我聯系上了其中三人,他們三個人剛到,我先跟他們聊聊去,你有事兒給我發微信。”

“好,你先忙。”

挂了電話,葉莺時把手機扔口袋中,快步走向接待室。

她推開接待室的門,聽見盧文萱正在問他們:“所以說,你們進入複賽之後就開始有賽事組委會的人接觸你們了?”

“賽事組委會?”三人中的男生笑了起來,“這個詞兒讓我有一種……我當初仿佛參加的是一個正規繪畫比賽的錯覺。”

“你的意思是這個比賽不正規?”盧文萱剛問完這句話,餘光看見葉莺時走進來,忙站起身,“這位是我們經偵支隊的葉隊長。”

緊接着,她從左至右挨個介紹道,“這三位就是魏沐遙,白桃和肖隽。”

魏沐遙紮着一束高馬尾,是個元氣滿滿的甜妹。她身旁戴着框架鏡,穿着一身淺黃色的毛衣,看着性格溫和的是白桃。

最右邊,穿着一件黑色潮牌衛衣,正眉飛色舞地準備吐槽“鑫天藝術獎”不正規的男生是肖隽。

他們三個以前是美院油畫系的同學,上學那會兒這三人關系就一直不錯。畢業之後,三人中家境最好的肖隽牽頭開了個畫室,魏沐遙和白桃一起入股。

盧文萱最先聯系的是去年“鑫天藝術獎”二等獎的肖隽,她摸到肖隽所在的畫室,發現當年另外兩名二等獎,也就是魏沐遙和白桃也在畫室,幹脆就一起請了過來。

相互介紹完,葉莺時在他們三人對面落座,重複了一遍盧文萱剛才的問題。

“你們覺得這個比賽不正規?”

“當然不正規了!”魏沐遙不屑地癟癟嘴,“我們平時閑着無聊也會去參加一些藝術類比賽,一般正規的藝術類比賽都會有非常專業的評委的,什麽各大美院知名教授,或是現在已經成名的國內知名畫家什麽的。但這個比賽完全沒有,我從初選到決賽就沒見過一個專業評委。

“不僅如此,他們的賽制也特別業餘!常規比賽初選在線上提交作品,到了複試怎麽也應該是線下了吧?他們可倒好,連決賽的第一輪都是在線上提交作品!

“不過葉警官你別看這個野雞比賽不正規,但是他們是真的有錢,他們會自掏腰包送每年的一等獎出去學習!而且我感覺t他們挺會炒作的,他們簽約的畫家幾乎都能在一兩年之內被他們炒成至少是小有名氣的畫家。”

白桃猶豫了一下,說道:“他們給了我一種……好像他們簽的不是畫家,而是藝人的錯覺。就是只要你聽他們的話,好好配合他們,他們就一定能幫你炒作紅,保證你的作品都能賣一個好價錢。”

“資本運作罷了,沒什麽稀奇的。”肖隽毫不留情地吐槽,“先花錢去國外鍍個金,再買幾個獎,反正國內這些大老板們都是沒有品味韭菜,他們又不懂這些獎的含金量,只要聽說是從藝術之都巴黎回來的知名畫家,他們就會傻乎乎的跟着買單,還以為自己淘到了什麽寶呢。”

他食指卷着衛衣的繩子把玩兒,眼底的譏诮根本不加掩飾,“不過他們公司也不傻,你只有簽了約才能拿一等獎,也才能被公司公費送出國學習。簽約的畫家們以為自己撿了多大的便宜……呵,我真的懶得吐槽他們簽的那不是合同,是賣身契好吧!”

葉莺時眉梢高挑,“你确定是必須簽約了才能給獎?你見過他們的合同嗎?”

“當然見過了,合同是1:9的分成比例,畫家1,公司9。就這還得要押一年才給錢。”肖隽現在回想起那份合同還是覺得很離譜,“他們當時拿着合同要跟我簽約,被我拒絕了。”

盧文萱問:“也就是說,比賽還沒結束,公司就拿着合同來找你簽約。”

肖隽點點頭,“對,我剛過初選,到了複試開始就有人接觸我,問我要不要簽約他們的公司。他們一簽就是10年起步,也就是說在這10年內你賣出去的所有作品都要給公司分9成,而且這筆錢還要押一年才給。萬一這公司黃了呢?豈不是被人白嫖10年還一分錢都拿不到。”

魏沐遙指了指自己和另外兩人,“我們三個就都拒絕跟公司簽約了,所以我們只配拿到二等獎。最後一等獎給了一個基礎很一般,畫抽象派的男生,和一個素描連明暗關系都畫不明的女生!”

她深吸一口氣,一言難盡的擺擺手,“真的是……簡直無力吐槽!”

魏沐遙口中拿了一等獎,基礎一般的男生就是《未來》創作者莊勝。

“這個比賽挺離譜的。更離譜的是後來莊勝居然真的混出來了,随便一幅油畫都能拍出幾百萬美金的價格……”白桃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是酸,但我真的覺得他的能力配不上那個價格。”

他的水平當然是配不上!

葉莺時心底暗暗贊同白桃的話,臉上表情卻沒什麽變化。

她和盧文萱又分別問了些問題。

待所有問題都問完,葉莺時道:“非常感謝你們三位的協助,今天的事情還得請三位幫我們保密。”

“我懂我懂!”白桃生怕對方不相信自己,還舉起兩指對天發誓,“葉警官我發誓今天這件事我爛在肚子裏,半點都不會給別人透露。”

魏沐遙的眼睛彎成月牙,在唇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放心吧,葉警官,我們的嘴都可嚴了!”

肖隽朝着葉莺時揚起唇角,“姐姐你放心,我們都是遵紀守法又聽話的好少年。”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上,“這上面有我的聯系方式,姐姐要是還有什麽事情可以随時聯系我。”

……

另一邊,江淮序結束了和葉莺時的通話後,電腦屏幕裏收到了新到郵件的提示。

他立即打開郵箱,果然是趙科長發來的郵件,郵件中帶着一個Excel表格,裏面已經将所有人的基礎信息都整理好了。

這些人都不是什麽善茬,裏面有不少人還都因為打架鬥毆和尋釁滋事被派出所刑事拘留過。

江淮序粗略的掃了一眼這些人的信息,目光聚焦在“身份證地址”這一列。

單從地址上看,這些人似乎住的都不遠。

江淮序特意調出地圖APP仔細核對了一番,确認這些人全都住在距離劉銘啓家胡同不遠的地方,有的甚至在同一條胡同和隔壁胡同。

昨天趙海洋把馬長宏身份證上的地址發來時,江淮序就覺得眼熟。

現在想起來,馬長宏身份證上的地址也離着劉銘啓家不遠。

難怪胡遠清會重用劉銘啓了,合着他名下這些公司都是劉銘啓的人在幫他打理。

……

葉莺時忙完之後來刑偵這邊找江淮序,見他辦公室門虛掩着,象征性地敲了兩下,而後推門進去。

江淮序正對着電腦在查東西,見她進來随口問道:“問完了?”

葉莺時輕車熟路地倒了杯水,一邊說道 :“對,打聽到了不少事兒。‘鑫天藝術獎’還挺會玩兒,到了複試就開始接觸畫家問他們要不要跟自己公司簽約,只有跟他們簽約了才有機會拿一等獎,獲得赴法游學的機會。不跟他們簽約,你畫的再好都沒用,最多給你個完全沒用、毫無意義的二等獎。

“而且他們的合同也挺損的,這合同一簽就是10年,在這10年中畫家永遠和公司1:9分成,也就是說這10年裏畫家所有的收入公司都會分走九成。”

一杯水接滿,葉莺時拿起杯子朝他舉了舉,“哦,對了,公司還規定畫家所有的收入得壓一年才給錢。”

江淮序正好查完這部分資料,他把鍵盤推回去,靠着椅背,眸光微冷:“他們這不是明擺着白嫖這些畫家嗎?利用他們洗錢,卻連點傭金都不舍得分給他們。”

葉莺時啧了聲,“這麽看來這些畫家很可能都不知情,還以為自己的作品真的都賣出了這個價格呢。”

江淮序點點頭,“這也符合胡遠清的謹慎,多一個人知道他是用這種方式洗錢,他就多一分危險。”

葉莺時從早上到現在忙得沒顧上喝水。

她站在飲水機旁連着喝了三杯水,随後把水杯重新放在飲水機旁邊,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江淮序對面。

她指尖點了點江淮序桌面上的一張放大的地圖,“你這是幹嘛呢?”

“這是劉銘啓家附近的地圖。”江淮序把打印的地圖推到兩人中間,拿起筆在地圖某處畫了個圈。

“這是劉銘啓家所在的天竺胡同,旁邊這些标記都是咱們昨天查到的那9家公司的法人和持股人身份證上的地址。”

葉莺時掃了一眼他标記的方位,眉心一跳,“這都是劉銘啓的人!”

說完,她懊惱地拍了下腦門,“我早該想到的,當時咱倆查劉銘啓社會關系的時候就打聽到他離婚後經常跟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瞎混。”

不過那時候劉銘啓幾乎已經脫離了原來的人際圈,都在跟新的這群狐朋狗友們鬼混,因而他們調查時大夥都說不上來跟劉銘啓鬼混的人具體是誰。

“現在我們的調查重點可以放在劉銘啓這些狐朋狗友身上。”江淮序意味深長地說,“必要時可以請他們過來坐坐。”

“行!”葉莺時毫不含糊,“我們負責組織藝術獎的4家公司,你們去查那5家包裝公司!”

兩人一拍即合,招呼着各自隊伍中的警員分頭行動。

興許是嫌疑人有了警惕心,連續兩天的盯梢,刑偵和經偵兩邊均是沒有什麽結果。

20號的例會上,唐進滿面愁容,“這兩天的盯梢我們一點兒收獲都沒有。”

賀堰活動了脖子,無精打采地說:“咱這麽查他們,這幫嫌疑人肯定是有所察覺吧?前幾天那幾個天天泡夜店的主兒,這兩天下班就回家。”

“我們這邊也是。”莊澤語面色凝重,“我們這幾天一直在跟被包裝過的買家們。之前他們每天睡到自然醒才會下樓吃個早飯,下午要麽陪着女朋友去逛街,要麽就去找地方打麻将。最近這兩天他們居然天天去公司正常上班了,下班之後也是老老實實跟家裏一呆,哪兒都不去。”

警員們愁眉苦臉,江淮序卻是半點不慌,“胡遠清都知道去海亞市避風頭了,肯定是囑咐過這些家夥最近老實點兒。後天就是他們新一輪拍賣會的日子了,胡遠清的秘書和劉銘啓這兩天正在半島酒店積極籌備拍賣會的各項事宜。這些買家和人設包裝公司不可能按兵不動,你們繼續好好盯着,他們早晚露出狐貍尾巴。”

提起拍賣會,趙海洋驀地坐直身體,開口道:“這次拍賣會我們也該安排倆人打探一下情況吧?”

霍妙“咻”的一下起立,毛遂自薦,“我去我去!”

“你上次跟着郭姐一起去劉銘啓家附近打聽過,恐怕會被人認出來。”葉莺時輕輕搖搖頭,“而且他們現在都這麽謹慎了,我估摸着這場拍賣會也不會這麽輕易地放邀請函出來了。”

江淮序也想到這一點了,他面色沉靜,“這個問題我來想辦法吧。”

葉莺時一向對江淮序的辦事兒能力很放心,眼t見他把任務攬過去,她也不操心了,轉而對着經偵這邊兒的警員們說道:

“上次拍賣會的各種彙款和轉賬信息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了,但是這些證據對于一舉打掉胡遠清洗錢團夥來說還是遠遠不夠的。這次的拍賣會經偵這邊一定要把交易賬號都給我盯緊了,盡量把每一筆彙款都查的清清楚楚!”

“是!”

……

會議剛散,葉莺時另一部手機上倒是接到了一個比較意外的電話。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邊往外走邊接起電話。

“肖隽?”

“真榮幸,姐姐居然還記得我。”肖隽的聲線帶着大男孩兒特有的清爽,“姐姐,你上次不是說如果我有了新線索就聯系你嗎,我還真有了。”

葉莺時在肖隽三人走的時候給他們留了自己的聯系方式,告訴他們如果還有什麽線索記得聯系自己。

她留給三人的是另一個對外的純工作號碼,每次見完一些比較重要的證人什麽的,她基本都會留下這個電話。

不過留電話歸留電話,葉莺時真沒想到肖隽真有了新的線索。

她揚起眉,聲音也不由得輕快了幾分:“什麽線索?”

“我們那一屆比賽的其中一名一等獎獲得者,就是前兩天魏沐遙吐槽的連明暗關系都畫不明白的女生。”肖隽說,“她叫嚴晴,後來還跟天啓藝術簽約了。我和她約好去她家聊聊,姐姐一起去嗎?”

葉莺時頓了下:“我跟着一起去,合适嗎?”

肖隽聽她這麽說就知道她想歪了,笑道:“姐姐,你想哪兒去了。我跟她認識,但不熟。這次約她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幫得上你們。”

“小夥子覺悟很高嘛。”葉莺時放下心來,“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我就在你們分局門口,我車是白色奧迪A7,你出來就能看見我。”

“OK,我現在往外走,一會兒見。”

挂了電話,葉莺時和賀堰交代了一聲,拿着外套出了門。

她乘坐電梯下到一樓大廳,正好見着江淮序從另一部電梯裏出來。

江淮序也看到她了,“要出去?”

葉莺時點點頭,“嗯,前兩天見的其中一位參賽者約了跟天啓文化簽約過的女孩兒,說一起去聊聊。”

“覺悟這麽高?”江淮序正好也要去門衛那裏拿快遞,跟着她一起往外走。

葉莺時莞爾,“誰說不是呢。”

兩人走到門口,肖隽站在車前,朝着葉莺時的方向用力揮了揮手,“姐姐,我在這兒。”

江淮序聞聲看過去。

肖隽今天換了一件米色衛衣,栗色的頭發刻意打理過,在陽光下又柔又亮。他眼睛格外明亮,額前的劉海随着揮手的動作一晃一晃的,看起來像一只聽話溫順的小奶狗。

江淮序眯起眼睛,眸底的笑意淡了幾分,“姐姐?”

葉莺時沒當回事兒,随口回道:“可能是覺得叫阿姨不太合适?”

江淮序沒說話,跟着她一起朝着肖隽走過去。

葉莺時只得介紹一句,“這是我們分局刑偵支隊的江隊長。”

離得近了,葉莺時才發覺肖隽好像和在局裏那次給她感覺不太一樣。

那天的肖隽穿着黑色潮牌衛衣,衛衣上的LOGO張牙舞爪的,舉手投足間還帶着一股叛逆未消的男孩子氣。今天卻從頭到尾變了個風格。

就好像上次還是小狼崽,今天就變成了乖巧的小奶狗。

葉莺時陷入沉思。

肖隽突然有這麽大的變化,是為了迷惑嚴晴嗎?

那等會兒自己見到嚴晴,自己是不是也得表現的溫柔和善些?

葉莺時腦子裏的思緒一閃而過。

面前的肖隽已經放下胳膊,乖巧問好:“江警官好。”

“你叫她姐姐——”江淮序拖着長腔,語氣不怎麽友好,“怎麽不叫我哥哥?”

肖隽笑眯眯地同他對視,“因為這是第一次跟江警官見面,還不太熟。”

“我也正想說這個。”葉莺時本就有意等見面後糾正一下他的稱呼,幹脆借着這個話題說道,“你直接叫我名字吧,叫姐姐怪別扭的。”

“叫葉警官就好。”江淮序淡聲說了句,而後看向葉莺時,順手幫她拉開後座的門,“忙完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又到了周五,葉莺時的車今天限行,早上就是坐着江淮序的車來的。

肖隽适時提醒,“姐——葉警官可以坐副駕的,我單身,副駕随便坐。”

江淮序沒給葉莺時考慮的機會,推着她進了後排,又幫着關上了門。

肖隽沒說什麽,臉上仍舊挂着人畜無害的笑容,跟江淮序道別後上了車。

肖隽上車後轉過身說道:“葉警官,我沒提你警察的身份,我只說我一個人去她一個女孩子家不太方便,所以帶個女性朋友一起去。”

葉莺時正想問他這件事情,聽他這麽說,倒是放下心來,“也好。”

對方畢竟是天啓的簽約畫家,先不暴露身份比較穩當。

肖隽語氣有些小心翼翼的,“一會兒到了地方我叫你葉姐姐可以嗎?”

既然不想暴露身份,肯定是不能叫葉警官了。

“都可以。”葉莺時應了聲,轉而問道,“你約她見面,是打算聊什麽?”

“葉姐姐,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吧。前幾天嚴晴突然給我發微信語音問我借3萬,說是她媽媽生病了着急用錢看病。我琢磨着3萬也不多,也沒多想,就給她了。”

肖隽摁掉正在播放的聯E會,正色道:“但是那天從警局出來,我突然意識到她找我借錢時狀态有些不對,能讓她拉下臉問我這個不怎麽熟的人開口借錢,要麽可能我遇到騙子了,要麽她肯定是有很大的難處。”

葉莺時:“……人家問你借錢後你都不核實就直接轉給她,然後幾天之後才想起來可能是騙子?”

她誠懇地建議:“要不咱下載一個‘國家反詐中心’?”

“葉姐姐放心,我應該沒被騙,不然她也不會答應我見面聊。”

肖隽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尴尬,随後繼續說道,“我們是去年年初參加的‘鑫天藝術獎’,按時間來算,嚴晴到現在為止簽約已經一年半以上了,壓的錢也都能提出來了才對。她的畫賣出去了不少,好幾幅都是百萬級別。就算她只拿1成,那也能掙個幾十萬元,怎麽也不至于會缺這點兒錢吧?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她的錢還在公司壓着,那她都給公司掙了這麽多錢,母親生病這種急茬兒公司就一點兒都預支不出來?

“總之我就是越想越不對勁兒,幹脆跟她約着見一面,好好聊聊。她現在正是情緒低谷期,沒準兒不小心能給你們透漏點關鍵信息呢?”

葉莺時聽完他的分析,誇獎道:“你還挺聰明。”

兩人趕在可怕的周五晚高峰前夕趕到順義,來到了嚴晴所在的竹林雲海的小區中。

小區裏都是花園洋房,一梯一戶,每棟樓只有五層,算是這裏比較高端的花園洋房項目了。

葉莺時東張西望,“這小區環境不錯。”

“公司租的。”肖隽不屑地撇下嘴角,“當時聯系我簽約的人還用這一條件誘惑我來着。”

兩人聊着天,很快到了嚴晴所在的那棟樓。

待他們走近,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女孩兒朝他們揮手,“肖隽。”

肖隽快步走過去,幫着不認識的兩位女生互相介紹了一番,随後一行人上了樓。

玄關處,嚴晴已經提前準備好了一次性拖鞋。

三人換好拖鞋洗了手,在嚴晴的帶領下來到了陽臺處的茶桌旁落座。

嚴晴一路上笑得都很勉強,眼下她連勉強的笑容都維持不住了,耷拉着眉眼,輕聲說:“肖隽,我知道咱倆不算很熟,我突然開口跟你借3萬挺唐突的……今天一來是想讓你放心,我不是騙子,借你的錢一定能還上,二來——”

嚴晴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氣開口:“二來,你還能再給我借2萬嗎?我媽剛手術完,後續還得住院觀察,我手頭上的錢實在不夠……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可以給你看我媽的住院記錄,我給你寫欠條,我把身份證戶口本先壓在你那——”

“打住。”肖隽擡手制止住嚴晴繼續往下說。

他認真地看着嚴晴,語氣嚴肅又鄭重,“錢不是問題,你母親後續治療可能還得用錢,我可以借你5萬。這錢我也不着急要,你慢慢還就行。但我有個條件,你得告訴我,你現在到底什麽情況,你不是簽約了天啓文化?我看你賣畫不少掙錢,怎麽混成這樣了?”

“天啓文化要壓一年的收入,比如我今天掙了10萬元,到明年的今天才能給我錢。而我真正開始掙錢都是從今年3、4月份的事情了,這些錢要等着明年3、4月份才能拿到。”嚴晴苦笑着搖搖頭,擡手按下接水鍵。

純淨水源源不斷地抽上來流入燒水壺,接滿後自動燒水。

她握着茶勺舀了些茶葉放進紫砂壺裏,悶t聲說:“前段時間我媽因為突發心髒病住進了醫院,我和我爸拿出了所有錢給她湊醫藥費,結果還差三萬塊錢。眼看着我媽媽躺在ICU結果沒錢給她動手術,我就想試試跟公司申請能不能提前預支三萬塊的分成,但被公司回絕了。

“當時我就挺生氣的,我給公司掙了這麽多錢,想預支3萬元他們居然都不給!我一氣之下準備跟天啓藝術解約,結果他們就拿出我之前簽的合同給我看。我這才知道如果我解約,他們就要收我1500萬的解約費。”

“解約費?”肖隽有些茫然,“我怎麽沒在合同上看到這一條?”

葉莺時倒是立刻就明白了,蹙着眉問:“你是不是被騙着簽下了補充合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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