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吊墜

第9章 吊墜

謝挽幽早就知道修補經脈會很疼,但她完全沒想到竟然有這麽疼!

每一寸斷裂的經脈都像在被萬蟻啃噬着,細細密密的疼痛層層疊加,範圍遍布全身,避無可避,謝挽幽單手扣住桶沿,很快戴上了痛苦面具。

顧忌着小白還在對面,謝挽幽怕吓到孩子,強忍着沒出聲。

她本就虛浮的面色很快變得越發煞白,冷汗涔涔,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挂在了瘦削的下巴上。

謝小白從沒見過這樣脆弱的娘親。

他的娘親若是痛了,就會斷斷續續地咒罵,罵任何人,滿心怨怼,恨不得她話語的毒刺能紮傷別人,讓別人也跟着痛。

強忍着疼痛不吭聲的娘親讓謝小白感到陌生,感到束爪無策。

它能做的,好像只有伸長爪子,笨拙地替謝挽幽拭去那滴汗水:“娘親不泡了……不泡,就不疼了。”

這傻白甜崽崽,還記得你未來大反派的身份嗎?

謝挽幽咬了咬唇,勉強牽起唇角對它笑道:“所謂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娘親以後可是要幹大事的人,不泡就幹不成了。”

謝小白聽不懂大道理,只知道他的娘親說了一堆理由,結論是一定要泡這些會咬人的水。

他仰起頭看着謝挽幽,一雙灰藍色眼睛亮閃閃的,充滿了崇敬。

現在的娘親好勇敢呀。

謝挽幽被崽崽的可愛擊中,忍不住擡起手指,點了點它的粉色鼻頭,然後就徹底沒力氣說話了,趴在桶沿閉目忍耐。

事實證明,當身體處于疼痛中時,時間流逝就會變得出奇的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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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點時間連十分鐘都沒到,別說一個時辰了,謝挽幽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堅持半個時辰都難。

看來,她最好用點別的東西分散一下注意力……

某個瞬間,謝挽幽混混沌沌的腦海中驟然清明,她忽然想起來,原主之前學過的劍宗心法,似乎也有開拓經脈、錘煉筋骨的效果。

反正無事可幹,謝挽幽便默念心法,試着體內聚起細弱的靈流,将靈力運轉一個大周天。

剛開始,那股靈流游走經脈時總會遇到滞堵,謝挽幽知道那些都是當年受損堵塞的地方,定了定心,配合着心法和藥浴的作用,耐心地一點點将淤堵疏通開。

不能用力太猛,否則會讓經脈傷上加傷;也不能猶豫不定,否則剛疏導開的口子又會重新堵上。

做這種事情無疑需要極大的耐心,時間不知不覺流逝而過。

敲門聲響起時,謝挽幽已經順利運轉了一個大周天,雖然疏通後的經脈依舊很窄,但靈流已經暢通無阻。

謝挽幽感受了一下自己現在的境界,已經越過練氣二階,到了練氣四階。

待到經脈完全修複的那一日,她想必就能恢複築基巅峰的修為。

謝挽幽展望了一下未來,不由舒出一口氣。

她變強了,能用的法術也多了一些,謝挽幽稍稍回憶,起身後捏了個低級的清潔法術,快速将身上的藥湯弄幹淨。

到了這個時候,謝挽幽才有了一種已經穿到修真界的真實感。

她一邊感慨法術的便捷,一邊披上外衣,對小白招了招手,示意它跳到自己懷裏:“娘親已經滿血複活,快來,娘親接着小白!”

謝小白點點頭,毫不猶豫地伏低身子一用力,輕巧地躍進了謝挽幽的懷裏,蓬松的雪白尾巴快樂地搖晃起來。

謝挽幽捏捏晃來晃去的尾巴,用力親了一下它的小腦瓜:“小白,你真是撞到了娘親的心巴上!”

謝小白抖了抖耳朵尖,有點不好意思,但尾巴搖得更歡了。

出去前,謝挽幽輕車熟路地把它藏進了寬大的袖口裏,這才打開了房門。

謝挽幽本以為林掌櫃已經去忙別的事了,沒想到一開門,就跟守在門外不知多久的林掌櫃撞上了。

謝挽幽詫異道:“林掌櫃,您……這是等了多久了?”

林掌櫃擺擺手:“沒有多久,放心不下,索性過來看看。”這可是他們碧霄丹宗未來的弟子,他怕藥浴過程中出什麽意外,哪還能安心幹別的,忙完手上的事就急匆匆過來了。

沒想到這姑娘意志力竟然也很強,不僅在在那種疼痛中維持了清醒,竟然還能站着自己出來。

真是……太優秀了!!

而且林掌櫃感知一番,驚喜地發現,謝挽幽的修為竟然已經恢複了一些,回到了練氣四階。

這還只是一次藥浴的效果啊!

林掌櫃心裏對謝挽幽真是一百個滿意,看着謝挽幽的眼神也變得越發慈愛。

謝挽幽:“?”林掌櫃,你正常點,我害怕。

林掌櫃有心想跟謝挽幽多聊幾句,但藥浴過後謝挽幽便需要充分的休息,林掌櫃只好暫時作罷,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瓷瓶,遞給謝挽幽:“這是內服的固元丹,每日三次,每次兩顆,晚上別忘記吃。”

謝挽幽接了過來,認真道:“大恩不言謝,來日必會加倍報答。”

林掌櫃心裏想:說什麽報答,你馬上來當碧霄丹宗的弟子就是最大的報答了,你最好快點答應,不要逼掌櫃我求你!

林掌櫃嘴上說:“好孩子,不必如此客氣,都是碧和堂的分內之事罷了。”

謝挽幽不知道林掌櫃也是個雙面人,一時間十分感動。

約好明天過來的時間,謝挽幽正要轉身,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謝挽幽問:“林掌櫃,您知不知道,有什麽法術能把碎掉的東西複原?”

林掌櫃一愣,雖然不知道謝挽幽想做什麽,但他還是思索了一番,教了她幾個可以使用的修複小法術。

林掌櫃教完,又叮囑了一句:“不過,這些法術都只能修複一些無生命的東西,而且對于一些碎片丢失的物品,并不能完全修複好。”

謝挽幽笑了一下:“沒關系,只是想糊弄一下別人,不用太精細。”

糊弄別人?林掌櫃一時好奇,就多問了一句,謝挽幽猶豫了片刻,便把今天早上的事簡單地同林掌櫃說了。

搞清楚來龍去脈後,林掌櫃被謝家的無恥震驚了!

堂堂一個謝家,竟然幹出賣女求榮之事!好歹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他們很缺錢嗎?謝挽幽不過是修為受損,他們竟然就要把她賣了,榨幹最後一點價值!

林掌櫃本以為謝家當年不給謝挽幽治傷,已經夠薄情寡義了,沒想到他們還能再次刷新他的下限。

林掌櫃那還能放心讓謝挽幽回謝家那個狼窟,急忙把人攔下,皺眉道:“那種破地方,你還回去做什麽?碧和堂還有空房間,你不如幹脆就在這裏住下,就算謝家發現你離開了,也絕不敢越過碧霄丹宗抓人!”

修士在修真界修煉,難免遇到瓶頸,受各種傷,總會有急需丹藥的時候,因此丹宗一直都是是修真界各大勢力讨好的存在。

碧霄丹宗雖然近期有沒落的趨勢,但這些年的底蘊不是假的,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碧霄丹宗在人界的權勢依舊能穩壓謝家一頭。

護住一個謝挽幽綽綽有餘。

林掌櫃心思活絡起來,越想越覺得把人拐回碧和堂住是個優秀的決定,不僅日後能更好地指點謝挽幽,而且也不用天天擔心她被天元丹宗挖走了。

林掌櫃的算盤打得好,可惜謝挽幽沉思片刻,最終還是拒絕了他。

林掌櫃不理解,有什麽理由能讓謝挽幽拒絕自己的提議:“難道……你對謝家仍有留戀?”

“當然不是。”謝挽幽好笑地搖了搖頭,她對謝家能有什麽眷戀。

其實林掌櫃的提議很誘人,謝挽幽本來的确是想要答應的,但就在剛剛,一直潛水的系統忽然跟她說了一件事,這才讓她臨時改變了決定。

林掌櫃明顯對她的說辭不怎麽信服,謝挽幽便斟酌道:“當年我受傷後,謝家的人搶走了我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在離開謝家之前,我得把它拿回來。”

居然趁火打劫?謝家人真是一如既往不幹人事!

林掌櫃暗罵了一句,正想問是什麽東西,他可以派人幫她拿,謝挽幽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搖頭:“只有我能感應到它的位置……而且,我想親手把它拿回來。”

謝挽幽不是什麽寬宏大量的人,剛穿到這個世界時,她和崽崽在謝家吃的苦,遭遇到的不公,她都記在了心裏。

她向來有仇必報。

若是她修為受損,沒有恢複的希望,那麽她此時便會接受林掌櫃的提議——畢竟沒能力者的複仇不叫複仇,那叫送死。

可現在情況不同,既然她修為漸漸恢複,那麽她未嘗不能自己報仇。

林掌櫃不怎麽贊同:“謝家水深,你孤身一人,不一定能解決。”

謝挽幽說:“我心中有數,如果我真的沒辦法解決,到時候一定會向掌櫃求助。”

林掌櫃拗不過她,嘆息一聲。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姑娘看似風一吹就倒,卻是個倔脾氣的硬骨頭。

罷了,就依了她,他們碧霄丹宗的未來弟子想自己報仇,這是好事,多麽有擔當啊!

有碧霄丹宗弟子的風骨!

林掌櫃又是欣慰,又是不放心,雖然勉強同意,但也給了她一個可以聯絡碧和堂的通訊符,叮囑她要是遇到不可解決的麻煩,及時将靈力灌入通訊符。

謝挽幽道了謝,認真地将通訊符收好。

林掌櫃把打包好的綠豆糕給謝挽幽提上,目送着她在夜幕中遠去的身影,憂愁地嘆了一口氣。

心裏邊還是不放心,林掌櫃匆匆回了房間,拿出通訊玉碟,再次聯絡碧霄丹宗。

幾乎是瞬間,通訊玉碟便亮了起來,急哄哄的大嗓門響徹整個房間:“老林!那姑娘今天來了嗎!”

林掌櫃嫌棄地皺眉:“來了……我說李長老,你好歹也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煉丹師了,就不能端莊一點嗎?”

李長老根本不理會林掌櫃的嘲笑,只想問自己想問的:“今天她煉得怎麽樣!這麽個絕世天才,今天肯定能把丹煉到地階中品了吧!”

另一個聲音的主人像是聽不下去了,無奈地出聲道:“哪有那麽快,李長老,你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哪個天才這麽快就能煉出過地階中品的丹藥?再天才也不是這個天才法吧。”

“……”林掌櫃可疑地沉默了一下,然後堅定說:“不!你錯了季長老,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天才!她第二次煉丹,就煉出了地階中品,離極品只差一點點。”

對面所有長老:“???”

李長老恍恍惚惚:“啊……老林,你別唬我,這種天才,是真實存在的嗎?”

“先不談這個,”林掌櫃現在還不想詳細舉例謝挽幽在煉丹方面有多天才,他急于跟衆長老說的是別的事,在周圍下了一層禁制後,他才沉聲道:“我今天才知道,挽幽之前竟然是築基巅峰,因為受了傷才會跌到練氣二階。”

“什麽?!”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下,對面的長老都被這個消息驚到了。

季長老也維持不住鎮定,急忙追問:“什麽情況?”

“還不是因為謝家那群薄情寡義的無恥之徒!”

林掌櫃把四年半之前發生的事倒豆子一般地說了,引得對面的長老也是滿心怒火。

謝家有眼無珠,不僅耽誤了謝挽幽的傷勢,還差點讓一個煉丹奇才就此蒙塵,怎能讓人不痛心憤怒。

林掌櫃道:“挽幽經脈受損嚴重,我已讓她泡過藥浴,她恢複得很快,現在已經回到了練氣四階,為确保她之後經脈能夠完全修複,還要用到洗經伐髓丹。”

李長老當機立斷:“我盡快讓宗內弟子送過來,謝家瞧着是個不安分的,指不定怎麽迫害挽幽,你記得千萬看顧好她。”

林掌櫃也很無奈:“挽幽要強,想自己解決,我拗不過她,便給了她通訊符。”

李長老拍了桌,痛心不已:“你就放心讓她自己去對付謝家?挽幽她還是個孩子啊!”

旁聽的雲長老終于沒忍住,幽幽出聲:“咳……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小姑娘答應來我們碧霄丹宗當弟子了嗎?你們就挽幽挽幽地叫上了,真是不害臊。”

“有什麽關系,反正這孩子最後肯定會來碧霄丹宗的。”李長老厚顏道:“這次就派個嘴巴甜的弟子過去,拐也要把挽幽拐回來!”

告別林掌櫃後,謝挽幽戴着帷帽往回走,邊走邊在腦海裏詢問系統:“你說的那件被謝家搶走的重要道具,究竟是什麽東西?”

系統:[這就要從原主從魔域逃出,結果撞上魔尊說起]

謝挽幽有原主的記憶,也想起了多年前那個混亂的夜晚。

原主和魔尊當時都是神志不清的狀态,她也沒看清魔尊的長相,只把魔尊當成了那些前來追捕她的人,第二天醒來後便慌亂地逃走了。

那個道具又是什麽東西?

系統提醒道:[逃走前,原主從魔尊身上順走了一件法器]

謝挽幽細想了一番,終于記起了這個小細節:“好像……是一個紅色的吊墜?那就是所謂的重要道具?”

系統:[是的,那個吊墜對崽崽的成長有好處,最好把它拿回來]

一聽那東西跟小白有關系,謝挽幽微微皺眉,開始回憶那個吊墜的去向。

原主從魔尊身上順走吊墜後,一路逃回了謝家,謝家發現她不僅修為大跌,還懷了孕,氣急之下把她丢進了破敗小院裏。

當時那條吊墜就戴在她的脖子上,自然也被謝家雁過拔毛一般搜刮走了。

眼前浮現出多年前的場景,下人從她脖頸扯下那條吊墜,滿臉谄媚地呈給了一個神态倨傲的少女。

那個少女的模樣漸漸跟一個人的樣子重合。

謝挽幽冷冷地吐出一個名字:“謝妍語。”

那個出現在濟世閣的有錢大小姐。

是她搶走了吊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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