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電話

電話

鐘羲和坐在裴老爺子身邊，原本言笑晏晏，待看到裴鶴于季野一起進來後，臉色一黑，臉瞬間垮下來，

其他人本就心懷不軌，目光在裴羲和與裴鶴身上轉來轉去，自然也發現裴羲和的神色變化，頓時對季野的熱情也消退了些，客氣又疏離。

“哦，這是小鶴的對象季野，大家認識一下，”

對象兩字一出，客廳霎時一靜，十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交流，火花四濺，神情各異，剛才還挂着笑的人表情一下僵在臉上，傻眼了，

有些腦子轉動快的人，嘴角已經無意識翹起了，又怕別人發現，趕忙幹咳兩聲，用手捂住嘴。

只是和身邊人對視的眼神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這繼承人是個同性戀，董事會可有得鬧了，而且同性戀代表未來不會有孩子，那他們的機會不就來了，原本對裴鶴帶着敵意的衆人一下從争鋒相對變得和善起來。

倒是那些利益相同結盟的人，心思轉了幾轉，對盟友多了幾分防備。

裴鶴站在對面，對客廳的氛圍變化看得一清二楚，拉直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些，多了幾絲嘲諷的意味，剛才充滿陰霾的心情瞬間變好。

季野站在他旁邊，對他這這變臉的行為嘆為觀止。

裴老爺子好像感受不到客廳裏的暗流湧動，拄着拐杖站起來，笑得和藹，

“外公，叨擾了，這是我和裴鶴的一點心意，”

裴老爺子連說了幾個好，笑得眼角都炸開了花，

管家上前接過季野手中的東西，裴鶴朝外面揚了揚下巴，姿态懶散，“車後備箱還有，麻煩許叔跑一趟。”

“沒事沒事，我應該做的。許叔擺了擺手，往外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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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快過來坐，”裴老爺子招呼。

裴鶴掃視一圈，随意撿了個邊角位置坐下，季野跟着他坐下，兩人坐得很邊緣，靜看中心的各位親戚大顯神通，逗得老爺子哈哈大笑。

“小鶴不愧是羲和的兒子，我記得羲和剛上大學時就帶着男朋友回來，說找到真愛，最後……哎，”

女人惋惜的嘆息一下，見衆人都看向自己，不在意地撫了撫殷紅的指尖，漫不經心道，“現在小鶴又帶了個男朋友回來，可要好好甄別了，別像你媽一樣，被人騙了，哭得慘兮兮回家，”

啪——

青瓷茶杯被人摔在地上，七零八落的，碎片在圖案紛繁複雜的暗金色波斯地毯上打轉，一攤茶漬混着幾片黃綠的茶葉将地毯侵染得濕漉漉的，客廳一下安靜下來。

“什麽時候我裴羲和的事輪得到你裴泅煙置喙了，我眼光再不好，也比某些天天舔着臉上人家門要飯的人強吧。”

裴羲和語氣不屑，眼神冷冷地睨向裴泅煙，客廳衆人頓時還以為回到裴羲和二十幾歲時，那時她脾性剛烈要強，和現在一模一樣。

一句話讓在坐的十幾個人紅了臉，坐立不安，最後坐在裴泅煙對面的男人皺眉斥責一句，

“泅煙，怎麽說話呢，小鶴對象第一天上門，你說這話合适嗎？快給人家道歉。”

然而男人的話沒什麽用，裴泅煙眼神都沒給他一個，懶懶散散的。

老爺子坐在主位上，淡定喝茶，這麽些年來，每年都要演一次，他都習慣了，總會有人收拾的。

季野沒想到最後鍋會到自己這邊，他正沉浸在那個青瓷茶杯多少錢，突然被提到，下意識看向裴鶴。

裴鶴拿着手機聊得正嗨呢，就察覺到身側傳來的目光，他側頭，季野目光帶着深深的同情，

“沒事，現在的人真心摻雜假意，确實要好好甄別，別被騙了還幫人數錢。”

很好，季野話音剛落，就察覺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瞟了一眼，坐着裴老爺子身邊的裴羲和正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眼神冷得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人多事亂，一場戲很快被另一場覆蓋，季野和裴鶴坐在角落，除了開始，後面再也沒有人關注，而且大家說話還總是有意無意的将兩個隔絕在外。

裴鶴低頭研究茶杯，對自己今天帶季野一起來吃飯的舉動表示贊揚，他就知道今年季野能幫他擋掉很多事，

現在這裏的每個人都只想謀劃到底要讓家裏哪個孩子當裴氏繼承人，想到家裏不靠譜的孩子，算着要不回去商量一下，再生一個。

季野不知道大家的想法，只是覺得裴鶴每年經歷類似的場景不知道多少次，頓時理解這人為什麽一天冷冰冰的，不強硬一點，不得被家裏這幫人給生吞了。

吃完飯，親戚就陸陸續續的走了，只剩下裴羲和，季野和裴鶴。

“爸，我先走了，下次來看你。”

裴羲和提起包就準備走了，裴老爺子放下茶杯，看自己唯一的孩子，整個人驀然疲憊下來，“你自己也長點心眼，別讓人拿捏了。”

“爸，你想太多了，誰能拿捏我？”裴羲和皺眉，語氣不滿，“我又沒有工作，錢從家族基金裏拿，結婚前又做了財産公證，我還沒有那麽傻。”

“我不是說這些，”裴老爺子揮了揮手，神情憂心忡忡，想說什麽，但觸及到女兒不滿的神色時，嘆息一聲，“算了，回去吧。”

噠噠噠的高跟鞋逐漸遠去，裴鶴和季野坐在沙發上，等裴老爺子平複心情。

“好了，你們兩個今天也夠安靜的。”

裴老爺子将所有思緒壓下，看向安靜了一天的兩人，孩子氣的翻了個白眼，語氣輕松多了。

“這不是給他們表現的機會嗎？有些人一年才輪到這一次，”裴鶴放下平板，擡眼看向裴老爺子，語氣有一種氣死人不償命的認真。

“呵呵呵……”裴老爺子扯了扯嘴角，無奈揉了揉頭，“你們兩個也回去吧，今天辛苦小野了。”

“嗯，對了，明天早上我來接你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裴鶴說着，轉身看向廚房，揚聲，“許叔，明天早上別讓老爺子吃東西，”

“哎，好的好的，”許叔匆匆跑出來點頭。

“我身體很好，不用檢查，而且家裏就有醫生，也不用跑去醫院啊，”

裴老爺子神色一僵，眼神飄移，想蒙混過去，可惜裴鶴異常堅持，他只能讓步。

“行吧行吧，随你們吧，我老了，說話不管用了。”裴老爺子感慨幾句，季野站在旁邊，生怕裴鶴心就不去了，連忙上前說，

“外公，裴鶴也是擔心你的身體，就這樣說定了，明天早上我們來接你，一起去醫院檢查。”

裴鶴附和點頭。

“行吧，你們走吧，留在這裏招人恨。”裴老爺子揮手，讓人送他們出門，

兩人出門發現天上飄起雪花，零零落落的，還沒有掉到地上就已經化了。

溫度也驟降，季野雙手插兜，走在裴鶴後面，慢慢悠悠的，小片雪花落在臉上，有些冰冷，

“你想走路回去？”已經到車邊的裴鶴冷聲問，

“裴總，別那麽急嘛，這雪不多看幾眼，明天早上醒來就沒有了。”

季野眼睛彎起，笑眯眯的說道。

“呵，你沒見過雪嗎？”裴鶴白了他一眼，卻還是站在車邊等了一會，等季野走近後才上車，

車輛疾馳而過，路上車水馬龍，燈光明亮，季野靠着椅子休息，等到了他住的小區才睜開眼準備下車。

“今天體驗感怎麽樣。”

裴鶴剎車，終于良心發現，

季野明明有一個美好假期，卻摻和進他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心裏盤算着要給些什麽補償，有些事，一碼歸一碼，他還是算得很清楚的。

季野解安全帶的動作頓了頓，随後刷的拉開黑色安全帶，朝裴鶴傾過身去，“裴總，當了一天工具人，你覺得呢，”

車窗外路燈明亮，偶爾會有路人走過，車內昏暗朦胧，

季野身上溫暖的氣息侵襲過來，注視自己的眼睛帶着笑意，裴鶴呼吸一窒，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那你是想怎麽樣？”

“哼哼，那就看裴總誠意了。”季野起身，像受看天大委屈似的，眉眼低垂，輕言輕語，看得裴鶴心抽抽。

“把你從車上丢下去，你覺得這個誠意怎麽樣？”裴鶴咬牙切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同時手往季野那邊伸去，威脅感十足。

季野一瞬間恢複正常，“好了，開玩笑，別當真，”

“工具人就工具人吧，樂意至極。”

季野下車，将車門關上，眉眼帶笑地立在路燈下，溫和地望着裴鶴。

裴鶴愣了愣，為他那句話，也為此時站在光裏，笑着朝他揮手的季野。

那麽溫和，那麽真誠，不帶一絲陰霾，眼底也沒有算計，上輩子那些不堪的記憶如同傍晚海水退潮時那樣緩緩從他腦子裏消去，不留一絲蹤跡。

季野，

季野。

裴鶴念着季野的名字，複雜的情緒交纏，

愛意攀爬至心尖，還沒來得及汲取養分長成參天大樹，就被人無情掩埋。

然而愛意如綿延不絕的藤蔓，只要存在過，總有一天，它将悄無聲息蔓延，直到被人發現，但那時已經為時已晚，

季野見裴鶴遲遲不走，還以為發生什麽，走過來敲了敲車窗，“怎麽了？”

車窗緩緩下降，裴鶴身影一點一點露出來，平日淩厲的眉眼此時帶着一絲茫然，脆弱又無辜，輕輕的呢喃聲傳來，

“季野？”

暧昧且動人心弦。

季野眼睛一瞬間睜大，心猛地漏了一拍，半響，他伸手摸了摸心髒，那裏跳動的速度很快，而且聲音很大，咚咚咚的，順着血管傳到到腦子裏，他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怦怦聲。

裴鶴晃神片刻就清醒過來了，見季野站在窗外，看向他的眼神專注又……深情。

深情？

裴鶴覺得自己一定眼瞎了，怎麽可能會在季野身上看到深情這種稀缺的東西。

“沒事就走開，別擋路。”

裴鶴心裏正亂，說話語氣自然也好聽不到那裏去，季野這副樣子，總讓他想起上輩子，

縱然上一世，他們之間還有許多值得求證的事，但背叛了就是背叛了，不可原諒。

裴鶴不喜歡有人騙自己，也不喜歡充滿懷疑的感情。

裴鶴發現，自己最近總陷入上一世，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他的人生已經偏向另一個方向，除了需要收拾幾個跳梁小醜，前面一片坦蕩，何必拘泥于上一世。

“好，去吧，注意安全，到家說一聲。”

季野往後退了幾步，目送裴鶴的車駛離出視線之外，才轉身往小區去。

“那是你男朋友啊，經常見你們兩個在停車位那裏難分難舍的，感情真好。”

季野路過保安亭的時候，玩手機的大叔突然來了一句，他往後看了眼，笑着回答，“現在還不是。”

“還不是？還在追啊，那可得加油了，那小夥條件好，長得俊俏，惦記的人不少哦，”

保安大叔已經在這裏工作很多年，守着小區旁邊的一個停車場，見過太多感情之事，說起話來帶着回憶以往的故事感。

“嗯，”

回到家，季野換下衣服，去洗了個澡，出來時，拿起桌上的手機，手機屏幕上只有各個軟件推送的新聞，并沒有裴鶴的消息，他計算着時間，又把手機放下，去洗衣服。

裴鶴驅車到家直接去洗澡了，擦頭發的時候，突然想起臨走之前，季野說的到了發消息的事，他去沙發那裏拿起手機，消息倒是很多，只是沒有一條是季野的。

真虛僞，都不問一句，他才不會主動說呢。

裴鶴丢下毛巾，回了幾條比較重要的信息，在退出了前，指尖一滑，通訊錄頁面往下滑動了許多，

已經很久沒發消息的名字突兀的出現眼前，裴鶴心一悸，指尖起起落落，最終還是點開頁面打了兩個字發過去，随後将手機往沙發一丢，吹頭發去了。

他這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季野的話根本不重要。

季野洗完衣服，接到老家打來的電話，

這段時間，他定期往家裏打一筆錢，但從來沒和原主父母聯系過，

一是他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和原主父母的關系，

二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親近的血緣牽連，以至于和原主父母聊天的時候都覺得奇怪。

原主父母年紀大了，地也被征收去種茶葉，平日沒什麽事，就侍弄家附近的幾塊菜地、養雞下蛋，拿到市場上去買，生活倒也還算清閑，

“兒子，最近在忙不忙？”

季母的嗓音爽朗潇灑，一開口就将季野原本設想的父母模樣打散，

“最近不怎麽忙，”

季野捏緊手機，拽着窗簾，心裏酸酸澀澀的，差點哽咽。

“不管忙不忙，注意身體哦，”

“還有啊，要過年了，我和你爸養了只豬，可以殺了，你啥時候放假，我們等你回來再殺啊，”

“他回來怕不是都要過年喽。”

模糊沙啞的男音穿過手機聲音傳來，季母回了句怎麽可能，那邊就安靜下來，等季野答案。

“我放假時間還不确定哎。”季野揉了揉眼睛，說話也不自覺帶上口音，變得和季母一樣。

“那我們找個日子先殺了，留點新鮮的你回來吃，剩下的熏了，明年你回去上班剛好帶着。”

季母也沒什麽失落的，很快就将一切安排好了，季野嗯了一句，又聊了一些家常，季母說要去打麻将就挂了。

挂了電話，季野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他不是傻子，相反，還很聰明，只是受到的忽視和傷害太多了，已經形成自我保護機制，對某些事不願深思，那樣等實事揭露的那一天，受到的傷害就越小。

“系統……”

“這個世界真的與我生活的那個世界沒有聯系嗎？”

“我和裴鶴在穿越前真的不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