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赫連褚二

赫連褚二

“駕!”

鄭栩終究還是離開了清隆縣,他耗不起。

那日關羽來尋他,為的是什麽,大家心知肚明,他沒有見,不想見,也是不想再繼續這件毫無意義的事情了,貴妃就是要阻他的路,他不能任她拿捏住了。

大雁關,刻不容緩。

這一刻,鄭栩沒有對關德彩的悲憫只有對大雁關的期待,皇權之争下,誰不是無辜的,怪就怪在,關德彩不幸的人生吧。

周鄰河的确在老劉的幫助下順利上了船,他混成了船夫的模樣,在人群裏壓低帽子就泯然衆人,半夜十分,登船的人才陸陸續續上船,他從糧倉裏爬起來,跟着人去拉繩。

他躲在人群裏,看着那一隊人,個個神色凝重,而被簇擁在中央的人,周鄰河認得。

那把火至今還是他的噩夢。

赫連氏。

“老陳,趕緊起帆了!”前面人吼了一聲,周鄰河才驚醒,自己居然對着赫連褚起了仇恨,他趕緊過去挽住繩子,與旁人一起用力揚起巨大的風帆。

風帆起,此一去便是異國他鄉,大海茫茫無盡,沒有退路,唯有前行。

他或許是沖動了,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他有了一絲的後悔與害怕。

他冒名頂替真正的船夫老陳,混上的船,要是被揭發了……

這是他第一次遠行,卻一時沖動上了往羌國的船,要是……他會不會被弄死然後抛屍海裏,然後被魚啃食的幹幹淨淨,從今以後,再也沒有周鄰河這個人?

有越想越害怕,周鄰河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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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踏實的摸了摸懷裏揣着的東西,那把匕首,是他唯一的武器,還有一包臨時從藥鋪買的麻沸散,但願用不上匕首,不然……就是殊死一搏了。

這一刻的他似乎又看開了,自己就像是為國家獻身的無名英雄一樣,為了國家而戰,死而無憾。

能成為一個名人,或許是他前世今生的夢想,今生的名氣大多都是因為周鄰河的身份撐起的,但是沒有一個能讓他自豪的,或許,能阻止羌族的陰謀,就是他的自豪吧。

反正……系統說過,他不會死的毫無預謀。

“說實話,你這一舉動……偏離了原本的故事發展軌跡。”

系統聽着他的小心思,忍不住出來打斷他的癡人說夢。

周鄰河眉毛一挑,有點不可置信。

不是什麽都在系統的掌握之中嗎?所以他才敢為所欲為啊,要不是系統給他撐腰,他也不敢來送死的呀。怎麽現在就是他的行為脫離原本的軌跡了?難不成原本世界的周鄰河沒有追上船?

“你……什麽意思?”

“這船上發生的事情,在我這裏是從你才開始的,這個新故事完全是你在發展,我沒有辦法給你保證,你會不會被玩死。”

“。”周鄰河郁悶了,感情……他就是太沖動了來送死的。

“那……”

周鄰河聲音已經開始止不住的顫抖,仿佛已經能預見沒有光明的明天。

“那……我的未來你還看得見嗎?”

“放心,還是有的。”

他提着心向系統核實了下周鄰河的人生軌跡,聽着系統說還在才微微放下心來。

“那你說,會不會……我能好好的回到正軌?”

系統沒有說話,不是默認了,而是抱歉,他不知情的意思。

周鄰河此時猶如兜頭潑下一盆涼水,澆了他個透心涼。

完了,他可能要被自己玩死了。

“要是我死了,你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吧。”

“的确,那時我就去找另一個宿主。”

系統不以為然,宿主沒了就再找,他不缺這個,只是周鄰河缺多餘的命。

聽着系統如此說,周鄰河為之一振。

“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和我一樣穿越的人?”

他不是懷疑過,只是早就被系統否決過,如今系統一說他又以為還能在異世有個老鄉。

“不知道,應該沒有幾個有你這樣的運氣吧。”

的确,也不是誰都能穿越,畢竟這說起來也是天方夜譚。

他現在告訴天下人他是來自一個平等法治的現代社會主義國家,誰也不信還指不定以為自己是個瘋子。

京城內,下了一場久違的雨。

噼裏啪啦的雨點打在青瓦上,一時間不知道驚醒了多少人。

固是夜深,作為一國之君的鄭宿棠卻一人靜坐書案上奮筆疾書,或許當皇帝沒有想象的那麽容易,此刻他眼下黑影重重,卻還是頂着青燈閱着黃卷。

鄭氏江山,是先人嘔心瀝血打來的,作為後人的他們,只是坐享其成。如果這樣還做不好一國之君,如果這樣還把前人的心血付之一炬便是他們罪過。

澧朝如今看着風平浪靜,其實暗地裏已是風起雲湧。明面上是與狄胡糾纏久戰,其實腹背受敵,四方諸國,皆是虎視眈眈,如果這一戰他們但凡落了下風,迎來的只會是他們對澧朝版圖的分食。

他自知創造不出宏圖霸業,但能守住江山安安穩穩的交到下任君王手中,便是最的的本事。

“大皇子,到哪了?”

他沒有擡頭,只是出口詢問,靜立一旁黑幕裏的人卻适時的應答。

“算着時日,該是到大雁關了。”

夜裏所有人都沉沉的睡着,碩大的雨滴毫無預謀的砸在了甲板上,船舷上,砰砰的向,砸得人不得安寧。

周鄰河睜開眼睛感受着來自海浪的颠簸,聽着外面有人大喊。

“快!收帆!暴風雨來了!”

暴風雨!周鄰河吓得一個鯉魚打挺就翻起來了。同床的幾個船夫皆是翻身起來衣服都來不及穿就争先恐後的跑了出去。

船體已經被巨大的風浪吹得左右搖擺,周鄰河一邊走一邊去扶能夠到的東西,那卷着海浪的風幾下就吹濕了他一身。他依稀能聽見背後屋子裏零散的東西掉落地上砸得破碎的聲響。

“快!收帆!快!”船頭一邊咬着牙拽着繩子,一邊朝他們吶喊。

周鄰河此時被恐慌支配着,他這段日子幾次都是險象環生,卻還是沒有磨練出他堅強的心性。

他幾次被晃倒,卻還是努力掙紮着爬過去同其他人一起收帆。

風太大,憑着他們幾個人拽不住繩子赫連褚的人也來了不少來同他們一起收帆。

周鄰河一腳踩着末端,手裏咬牙扯着,那被風吹滿的帆布卻紋絲不動。

他都要感覺自己快被繩子提上去了。

雨水噼裏啪啦的砸在單薄的身上也疼,雨水糊了他一臉,眼睛都睜不開,只聽得見耳邊同伴的吭哧聲,以及海浪的咆哮聲。

像海裏來的妖魔鬼怪,在怒吼,在咆哮。

海航者最怕遇到海嘯暴風雨,每每出海前都要專門請人算算天氣、去廟裏拜拜菩薩才能出海。

這次是赫連褚失算了。他着急離開澧朝,大雁關的事情指不定已經驚動了防軍是以才會慌不擇路,連夜出海。只是沒有想到,叫他遇上了暴風雨。

來拉帆的人越來越多,周鄰河被人擠在胳膊肘之間,繩子浸了雨水,太滑,一時失手就松了手,人也四仰八叉的倒後去。

他躺在冰冷的船板上,頭發濕漉漉的一绺一绺的,遮着眼睛,他喘着粗氣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卻什麽也看不清,卻猶如一團墨,被人攪着。地上滾着燈籠,什麽東西都東倒西歪,雨水砸進他的眼珠裏,一閉一睜,他的位置就再也擠不進去,他看着赫連褚身邊的侍衛,地上棄着礙事的佩刀。

他回頭望,船艙裏,依稀還有燈火。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他不求殺人,他要找到名冊,這是他來此的目的,他的侍衛都在這裏,赫連褚身邊肯定無人,這是個機會,說不定,這是他這一路唯一的機會了,一旦風平浪靜,赫連褚身邊就會被圍得水洩不通。

不管了,要是被暴風雨吞噬也是死,死之前一定要毀了名冊!

周鄰河在衆人無暇顧及時摸進了船艙,幾處艙門大開,人都在外面與暴風雨搏命,唯有一處,屋內燈光閃爍,大門禁閉。

周鄰河靠在門外,攥着滴着水的袖子,躊躇不前。直到地上淌出了一片水漬身上越來越冷,周鄰河才發現,自己居然還沒有行動。

終是鼓起勇氣敲響了門,只是沒有等到裏面人回應就開了門。

他沒有直視裏面的人,而是信手低眉的帶着一絲恐慌,幾分無措到。

“船要頂不住了,公子出去瞧瞧吧!”

赫連褚固然是在室內紋絲不動卻也感受得到事态緊急,絲毫不懷疑面前這個小船夫的可疑。想也沒想的就出去了。

赫連褚一走,周鄰河故意在他身後關上了門,卻是在見他離開後又開了門進去。

他着急忙慌是翻着赫連褚的房間,試圖找到名冊,可是翻遍都沒有找到他要的東西。

為防赫連褚回來暴露了自己他不僅沒有收拾,還故意多打翻了一些東西,試圖用此來掩蓋他翻動的痕跡。

他出了門果然看見船頭和赫連褚在一邊說些什麽,他看見船頭在向海裏抛繩子,他知道,船頭已經在做最壞的打算了。

果然,暴風雨愈演愈烈,桅杆支撐不住巨浪的襲擊,啪的一聲,斷了,折下來砸了一個人,砸得頭破血流。

所有人開始慌了,要不是有個鎮得住的人在,必是都亂套了。

地上的水桶左右滾動,砰砰的響,聽着人心裏駭人。

一個巨浪襲來,所有人被打得措手不及,倒了一片,周鄰河同樣沒有逃過。

船體開始發生傾斜,還發出咯咯吱吱的聲響,像是一個快要散了骨架的老人。

他在地上艱難的抓住了綁在欄杆的繩子,試圖穩定自己,他攥着繩子,盡管手掌已經磨破了皮也絲毫不覺得疼痛。

稍稍穩定下來,他看到了單膝跪地扣着甲板的赫連褚,胸前微敞的衣襟裏露出一截他心心念念的名冊。

原來……是藏在了自己身上。

他把手裏的繩子抛給赫連褚。

“公子!快!抓住!”

果然,在這危機時刻,赫連褚手疾眼快的一把就抓住了繩子,随後蕩了過來,赫連褚靠着周鄰河,兩個人靠着繩子暫時安全。

可是,大幅度傾斜的船體,已經有人跌進了海裏,生死未蔔。

耳邊,哭喊聲,求救聲不絕于耳,可是衆人自顧不暇的時候誰能去救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周鄰河微微一低頭入眼的就是那份名冊,他看着已經濕了一角的名冊,心裏有了主意。

這名冊,與其妄想拿到手不如借天毀了它。

“公子,怎麽辦?船頭有放小船下去,還在下面綁着,不如我們跳下去逃生,還尚留一線生機。”

赫連褚如火炬的目光射下來,映在周鄰河的瞳孔裏,這一刻,周鄰河以為,赫連褚認出他了。

可是下一刻,赫連褚就移開了目光,望着下面道:“你拉住我,放我下去。”

他回頭對上周鄰河的眼神,是信任,是堅定。

這一刻,他們與天戰,唯有旁邊的人值得信任。

“好。”周鄰河攥着的繩子,一點一點的放出,他看着慢慢下落的赫連褚,腦子裏有好多聲音在告訴他,松手吧!快點松手!松手了他就死了!掉進海裏,既報了仇,名冊也就毀了!

周鄰河松了一只手,果不其然,赫連褚倏地快速下墜,然後徒然止住,他略微慌亂的回擡頭看向周鄰河,只見他攀着上面一手還在奮力的拽着繩子。

周鄰河只覺得右臂已經要被扯斷,他一只手臂承受了赫連褚整個人的重量,另一只手卻是要穩住自己。

赫連褚最後還是穩穩的落在了小船上,他看着上面的人,其實那一刻,他以為,他松手了,可是後來的劫後餘生,他才心安落地。

在這一刻,他沒有卸磨殺驢,而是向上面的人伸出了雙臂。

“快下來!”

周鄰河看着下面對自己敞開雙臂的人,眼睛一閉就順着繩子滑了下去,在快要落進赫連褚懷裏的那一刻,他故意松開了一只手,張開五指,扯出了赫連褚懷裏無暇顧及的名冊。

最後他被赫連褚穩穩接住,名冊也在同一時刻被他勾出了衣襟裏,落進了海裏。

兩個人擠在小船上,赫連褚看着水面上逐漸飄走的名冊欲伸手去夠,他那一冬天小船就劇烈一晃,差點翻船。

周鄰河抓住赫連褚的胳膊,生怕他夠上了他好不容易才丢進海裏的名冊。

面前的船一點一點的下沉,巨大的浪沖出了小船,最後還是綁着的繩子才沒有把船沖開。

船逐漸沒進了海裏,風浪此刻也似乎收了脾氣,漸漸風平浪靜,除了消失的大船,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

兩個人劫後餘生般的擠在狹小的船上,兩個人都已經精疲力竭,沒有了力氣說話 他們看着黑漆漆的夜空,逐漸散了黑霧,變得蔚藍。

一輪紅日從東方冉冉升起映紅了半邊大海。

周鄰河看着此番美景,突然笑了。

“呵呵。”

他還是沒死,他還是活下來了。

所有人都死了,他還是活着。

這一刻他的心情和那日大火時如出一轍。

“你好像很眼熟。”赫連褚看着身邊的人從昨日夜裏就覺得眼熟,只是事态緊急,無暇他顧,現在一瞧,越來越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周鄰河表情一頓,收起了小容,警惕的盯着赫連褚。

那微蹙的眉頭,赫連褚瞬間想起這模樣為何眼熟,他扣住周鄰河的胳膊 仔細端詳。卻惹來周鄰河的怒斥。

“你!放開!”

“聲音也像!”赫連褚成竹在胸。

“你是,大雁城裏的那個乞丐。你居然沒死,還找上這了。”

既然已經被識破,周鄰河也沒有在繼續狡辯,而是坦然承認了,面對這個曾經想殺死自己的人,周鄰河梗着脖子譏諷。

“怎麽,還要再殺我一次麽?”

赫連褚沒有動殺心只是玩味的看着周鄰河。

“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看着周鄰河別過一邊的臉,似乎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赫連褚瞬間話唠附體。

“我們好歹也是同生死,共患難了,何必這般倔強。”

“這樣,我說我的名字,你也自報家門可好?”

見周鄰河還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赫連褚嘆了口氣。

“我赫連褚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麽狼狽的一天。”

“別看我們是死裏逃生了,可在這茫茫無盡的海裏,我們也只有死路一條,至于是怎麽死的可能就是……”

“餓死,渴死,被大魚吃了或者自相殘殺而死。”

“那名冊是你故意弄掉的吧?”

“你為什麽當時沒有趁機殺了我?”

船在大海裏漫無目的的飄着,海面上波光粼粼,映着白雲藍空。

兩個人并肩癱倒在船裏,看着一望無際的藍空,逐漸放松了緊繃的精神。

“鄭玄生,請見李晁将軍!”緊趕慢趕,他們終是抵達了大雁關,只是他們還是與周鄰河擦肩而過他們不知道周鄰河在哪,不知道,他正在經歷什麽樣的絕望。

鄭栩也不客氣,亮出身份就進了軍營。

一行人,皆是風塵仆仆的模樣,卻無人敢松懈。

所有人留在了一帳外,一只有鄭栩進去。

李晁已經年近五十,穿着铠甲,依舊精神抖擻,只是那花白的頭發才是他年老的證明。

“殿下。”

“大将軍。”

李晁還未來得及跪拜,鄭栩就趕緊扶住了他。

李晁是值得敬佩的人,他不當受他之禮。

“父皇派我來與大将軍商議退敵之策。”

時間緊迫,閑話少說,開門見山。

聽此,李晁嘆氣。

“是老臣之過,辦事不利,教陛下費心了。”

“父皇惦記着這一仗早早結束,好叫大将軍回京城受封賞呢。”

李家亡了三男,對于身為人父的李晁來說,是最大的打擊,可他還是堅持在了崗位上,戍衛河山。

此時,李文意疾步過來,見帳外站着眼生的人,而作為父親心腹的夏寂也砸外面等着。

“裏面是誰來了?”

如此陣仗,來者來頭不小。

“鄭栩。”夏寂也不怕,直接報出了鄭栩的名號,惹來周紅葉頻頻注目。夏寂注意到了周紅葉,同樣也多了幾分打量。

“殿下?”李文意驚呼,在關外,這是他自離開京城後第一次聽說的故人的名字。

闊別已久,李文意有點迫不及待的想要沖進去,可是這些年在軍營的磨練叫他已經洗淨了當年的稚氣與任性。

他學會了影忍,不再意氣用事,待回了京城鐵定,王郁之都要認不得他了。

裏面不知道說得什麽,鄭栩的人圍在外面,任何人都靠近不得。差不多有一柱香的功夫,才有人掀簾子出來。

“殿下啊。”

李文意看見鄭栩,便迫不及待的沖了上去,看着依舊如故的人,卻感悟了自己這些年已經變了許多。

鄭栩初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看着沖來面前滿臉驚喜的人,直到他的那聲殿下啊,他才認出來者是誰。

“文意。”

當年的李文意,瘦瘦弱弱的,弱不禁風,卻喜歡各種新鮮,哪裏都有他。愛熱鬧的人最後的歸宿卻是在這軍營裏摸爬滾打,自诩文人雅士的他卻棄筆投戎,拿得動戟,揮得一手好刀。

顯而易見的高了,壯實了不少,連臉上的線條都硬朗了許多,特別是,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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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魚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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