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被擒

被擒

“真沒有”赫連頌走到村長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村長已年過半百,或許是村裏人的頂梁柱,可在他眼裏,這就是一個嘴硬的老匹夫。

“呵。”赫連頌舌尖抵住上颚,閉上眼睛,壓抑着暴怒,結果他一個轉身,随之抽出了腰間佩戴的長劍,随着刀劍出鞘的聲音,長劍毫不留情的劃開了他背後之人的脖子。

“啊!”尖叫聲此起彼伏,被殺之人睜着眼睛直直的倒了下去,死前還是護着妻女的動作。

劍上滴落一滴血,赫連頌快意的把劍插在地上。殺雞儆猴。

“啊~”

不否娘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失聲痛哭,她腿一軟就跪了地上搖晃着不否爹的身體,期望他還活着,可是,只是越來越多的血從他的脖頸裏留出來,染紅前襟,濕了地上的沙土。

不否娘那悲鳴之聲惹得所有人都抱緊了家人,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就是下一個不否爹。

不否還處于驚異之中,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發生了什麽事,她靜靜的看着地上死去的爹,地上痛哭的娘,她抱着腦袋有點不明白。

“這下能說了嗎?”赫連頌很滿意他們的神态,果然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這偏要他動動刀才肯說實話麽,這什麽時候他們羌族人也跟澧朝人一樣不識時務了。

村長牙齒都在打顫,他驚懼的看着這一幕,不敢相信,赫連頌就這樣殺了人。

要不是有人扶着,說不定他已經倒下了。

他沉沉的嘆了口氣,心裏更是百般滋味。

他回顧四方,都是帶着害怕又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村民,有人躲在丈夫懷裏淚流滿面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年紀尚幼的孩子被父母捂着嘴巴,護在中間,一個個,一幕幕的,怎叫他如何忍心。

不否爹就這樣去了,留下孤兒寡母。

赫連頌耐心的等着他,村長推開扶着自己的家人,向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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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沒有人,沒有什麽敵國奸細,什麽都沒有。”

赫連頌眉頭一挑,他赫然沒有想到村長能固執到這個地步,他以為,只要見了棺材就該說實話才對,居然還在嘴硬。

“你可想好了。”赫連頌抽出地上的劍,指着村長,村長凜然不畏,赫連頌持劍的手一扭,劍指向了村長的家人。

“爺爺!”孩子被吓哭,村長兒女皆是抱作一團,哭的不能自已。

“爹,您就說了吧!”

“何必為了一個外人害了全村人性命啊。”

陸陸續續的多了聲音,在生死攸關之際,還能關心到一個外人的生死嗎。

村長被逼無奈,不是滋味的拍下大腿。

“他,走了。”

“很好,早這麽說了,哪裏還用得着死人呢。”

赫連頌滿意的笑了,随即下令。

“把這屋子燒了,火光沖天,我不信他不回來。”

“把人看好,守株待兔。”

米漁村的人能為他堅守他的身份,相必那人也不是什麽不義之輩,若米漁村有難,豈會視若無睹罔顧恩人性命

赫連頌在米漁村弄死一個人的消息當日就傳進了赫連褚的耳裏。

“燕山君,您可知,青山王以您的名義殺了一漁村的村民”

“如此行徑,對您不利。”

赫連褚的名聲在這幾個兄弟裏算是好的,只是被赫連頌這般做弄,讓天下人如何去定義赫連褚的為人

這對他以後往上走,不利。

赫連褚就知道這赫連頌沒有什麽好心腸,這龍息古木的差事被他那傻弟弟當甜點要去,赫連頌還去湊什麽熱鬧,還打着他的名義為非作歹。

赫連褚找來赫連恪質問,那小子不以為然。

“你和赫連頌都去幹了什麽”

赫連恪只是覺得自己辦好了事,理所應當理直氣壯。

“王兄,您要的東西,王弟可為您備好了。”

“聽說你們在漁村殺了人就為了一棵樹”

“殺人”赫連恪初時一愣,後來才想起人是後來赫連頌回去殺的。

“這我不清楚,也是叔父去做的,可能是犯了什麽事吧。”

赫連褚只覺得赫連頌是故意為之,一回來就給他捅婁子,就是不要他好過。

而這赫連恪,就是一傻小子,人赫連頌殺人,他幫着遞刀。

逃出米漁村的周鄰河卻是沒有走遠,而是在海岸邊的漁船上,在異國他鄉,他也無處可去。村長告訴他,可以暫時在漁船上過幾日。

有時他們一出海就是三四日,是以船上常年備着吃食,周鄰河在船上也能捱幾日,現在風聲鶴唳,等過些日子風聲平了,就回村裏去,倒是找船送他回澧朝。

周鄰河坐在船上,海風吹得他睜不開眼,望着無邊無際的大海,泛起波光粼粼。這是他自出事後第一次來海邊,再次面對它,心裏仍舊有餘悸,他至今還不敢碰水,縮在船上,生怕被沾上海水。大海像是一個張着血盆大口的妖魔,似乎随時都能把他吞噬。

他知道,他對海水的恐懼已經是深入骨髓了。

周鄰河焦急的望着米漁村的方向,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龍息古木應該已經被運走了吧。

突然,天空中升起一股濃烈的白煙還混合着灰色的煙霧,像是……着了大火。

周鄰河心一跳,跳下船就奔向米漁村。

可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樣,千萬不要出事。

周鄰河跑回村裏,着火的地方是他們之前被關押的屋子。他發了瘋似的要沖進大火裏,他以為,大家都還在裏面,都被關在裏面。

“不否!不否!”

房子是木質結構,容易生火,海邊風大,一吹,就勢如倒海,已經岌岌可危。

大火烤炙着他的臉,似乎又回到了在大雁關深陷火海的時候。

只他還沒有沖進去,就被人從後面套住了脖子。

周鄰河被繩子勒住,一個後仰倒在了地上,他拽住脖子收緊的繩索,脖子上的繩索被勒緊,呼吸困難他艱難的吞咽,額頭的青筋越發清晰,眼睛直直的凝視着蔚藍的天際,抓着繩子的十指卻愈加用力。

赫連頌走進了他的視線裏,頂着蒼穹,弓着腰看着地上掙紮的周鄰河,帶着幾分嘲笑。

“果然是你,那群漁民死鴨子嘴硬的時候,我還真以為是我看走眼了。”

侍衛得了命令松了繩子,周鄰河才沒有給勒死,他費力的從地上站起來,看着周圍的一圈人,個個都對着他拔出了武器。

而那個嘲諷他的人,一如既往的面熟,還是今日早上的模樣。

只是一身華服加持,額頭佩戴着鑲着圓形玉珏的寶帶,耳朵上戴着大大的圓形耳飾,一動脖子搖搖晃晃。和在大雁關的時候,有着俨然可見的差別。

他穿這身的羌族特有的服飾看着都順眼合身,比起在大雁關時身上穿着的澧朝的衣物,一眼就覺得不合适。

周鄰河就知道,今日在這裏見到赫連頌,就隐隐不安,沒想到這麽快自己就落入了他手上。

“你赫連頌”

“原來你知道我,看來,你的目的不純。”在他眼裏,周鄰河就是從大雁關追到羌族的奸細。

周鄰河背後受着烈火的烤炙,他無法忽視這種強烈的感受,他指着燃燒熊熊大火的屋子朝赫連頌控訴。

“是你放的火那是幾百條人命啊!那是你羌國的百姓!你怎麽敢!怎麽下得去手!”

米漁村的百姓對他有恩,救命之恩,知遇之恩,他還沒有來得及相報,人就因他而喪命。他一生正氣為善,不奪人性命,卻背負了百條人命,就算他能安安穩穩的活着,又如何能坦坦蕩蕩的活下去!

“放心人不在裏面。”赫連頌攤攤手,看周鄰河似乎是不信他。

“不信那你進去看看”

周鄰河回頭望了望大火中似要傾倒的屋子,最終還是沒有進去。

他信赫連頌說的,不是信他這個人,而是才意識到剛才是他一時着急了根本沒有注意到房門根本沒有落鎖,而且,如果真的起火了,裏面的人都已經千方百計的逃出來才是,哪裏會在裏面等死。

赫連頌是在設計等他入套。

“不知你大名,可真行,居然能從大雁關追到這裏來。”

“不說可不能再說你是什麽周潤發了,我可在澧朝多番打探,壓根就沒有這個人。”赫連頌打量着周鄰河,似乎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麽。

“若不說我可保不齊再給人捅一刀了,特別是那個村長,可真是守義守信,怎麽都不肯交代你的蹤跡。”

本來還挺骨氣的,可拿人的性命一威脅他就低頭了。

“周鄰河。”

“這才是識時務。”

赫連頌擊掌,侍衛上前把周鄰河捆得結結實實。

周鄰河也放棄了掙紮,面對這些孔武有力的将士,他赤手空拳,又能奈何得了誰。

抓了周鄰河,赫連頌卻沒有把他交出去,而是要等時機成熟。

面對赫連褚的質問,赫連頌不以為然。

“侄兒有所不知,那漁村私藏敵國奸細,被我發現了,卻還是要包庇私藏,無可奈何之下才殺了幾個人儆猴。”

同是國民,他不屑殺人,若有罪行,自有官府定論。

他是知道赫連頌為人的,陰暗邪惡,寧可錯殺,絕不放過;小人之心,眼裏容不得沙子,他手底下的人,長命的是徹徹底底的忠心不二。

“敵國奸細呵,我勸你還是日行一善的好,不然,晚上睡不着覺的。”

赫連褚暗諷道,他與赫連頌是明面上撕破臉的,現在冷言冷語也不留半分情義。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那本名冊在你那,你最好藏好了,要是露個一星半點的,就別怪叔父無情了。”赫連頌警告赫連褚,也不怕他拿名冊威脅他。

在大雁關的時候,名冊丢失,起了大火,他狼狽而逃,同時赫連褚也消失了,他就猜的到是赫連褚動的手。

“屆時,大王壽宴,叔父有禮物送你。”

而這個周鄰河就很意外了,他要讓周鄰河成為刺向赫連褚的一把利刃。

澧朝皇城監察司內。

新官上任,鄭栩依舊保持以往的流程辦事,沒有因為自己就改變了監察司的運作。

監察司司長徐北湖之前是監察司之長,負責監察司一切運行,如今鄭栩來了,他就只負責給鄭栩鞍前馬後。因為他們都知道,監察司是給東宮練手的,鄭栩已經是內定的東宮人選了。

“殿下,今日的卷宗不查了嗎?”監察司收到的卷宗一向是他們查驗後遞交給陛下處理。

“不用,這幾位大人的直接遞交禦前。”朝中,那些本分守己,正直無私的官員的卷案,他都不需查驗,直接遞交就是。

其實任職監察司的好處也是,如果收到了對自己不利的卷案,自己可以先陛下一步處理了他們,給自己清除障礙。

可是這次,就是鄭栩太信任這些他以為的正直的官員了,他的一次不以為意,叫人彈劾他的卷案擺在了禦前。

“傳大皇子。”

陛下冷靜的看完卷案,二話不說,就傳了鄭栩。

鄭栩來了禦書房,還不知是為何事。

他跪在地上,陛下卻沒有像以前一般免了他的禮。

直到陛下把面前的卷案丢他面前。

“你看看吧。”

一本黃色的卷案啪的一聲丢在自己面前,離他的衣袍不過幾寸之餘。

他惴惴不安的拾起卷案一看,居然是自己在清隆縣辦的那件刑事案件留下的遺害。

“清隆縣縣丞關羽狀告你,草草結案,袒護兇手,草菅人命。”

鄭栩翻着關羽寫下的訟詞,陛下慢條斯理的解說着。

鄭栩以為結案便結束了,沒有想到會被關羽倒打一耙,當時結案時,他可沒有表現出反抗啊。

“父皇,此事非關羽所言。”

鄭栩趴在地上為自己辯解,可接下來陛下問他的話卻讓他無法否定了。

“那朕問你,關德彩殺人了嗎?”

“他的确有致死那奴仆的嫌疑。”關德彩仗着關羽,打了一頓那奴仆,後來那奴仆莫名死了,而孫先生驗屍後得到的真相是,那奴仆死于刺穿血脈的銀針,的确不是關德彩所為。可是,他當時為了盡快離開清隆縣,沒有繼續深究,而是讓關德彩背了失手殺人的罪名。最後,該是就地正法了吧。

他的解釋,模棱兩可,可在陛下耳裏就是另一層篤定的意思了。

“這麽說,不是他。”

他是個睿智的君主,鄭栩還是初生牛犢,不知道防範于未然,有些東西,他始終是沒有經歷過,別人一番話就讓他措手不及。

“人家為何在你回京後突然上奏狀告你,你可知其中原因”

“那關德彩是關羽同族人,你去主審,他們無非是想你袒護關德彩,你倒好,明知那奴仆死因不在關德彩,卻草草結案,讓關德彩喊冤而死。”

鄭栩是他看中的繼承人,他能把他放在如今的地位上,就是想磨練他,以後承接大統,可是他在這個當口犯了錯誤。

“父皇……”

鄭栩不禁汗流浃背,陛下的話猶如在批判他。

“你不可能不知道真相,你身邊的人個個都是深藏不露的。你當時是在急什麽嗯有什麽是你非得當即斷案離開的原因嗎?”

鄭埋着頭不敢擡頭,他不敢去看陛下那雙審視的眼睛,他沒有陛下的防線那麽好,他不敢篤定自己那隐藏的秘密會不會被陛下揭穿。

當時一時情急留下後顧之憂他此刻也是悔青了腸子,段段沒有想到,那看似人畜無害的關羽會在這時候上書。只是,查出奴仆死因的不是孫先生嗎,他們又怎麽知道那死因不在關德彩

難不成,他們有驗屍過,可是,為何當時關羽沒有站出來,而是讓他結案,給關德彩判了死刑。

他還沉浸在接掌監察司的喜悅之中,似乎已經覺得自己前路暢通無阻,可這樁已經被他抛之腦後的事,竟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突然發生,令他束手無策,應對不及。

陛下似乎心身俱疲,他靠在椅背上,按着太陽穴,嘆了口氣。

“我會壓下這件事,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算有驚無險,陛下沒有追究什麽,選擇以自己的身份為鄭栩壓下這件事。因為他知道,鄭栩才稍稍出頭就出現這件事,一旦被曝出去,對他岌岌可危。

儲君之路,歷來艱難,而他對鄭栩充滿期許,也願意為他鋪路,可是,有些人,有些事,但凡眼光放長遠點,腳下的路也會異常通暢。

鄭栩吊着的一顆心在沒有被怪罪的時候才稍稍放下來,他朝王座上的人重重的磕了個頭,以示自己之過。在被允許離開時,他心中總算是松了口氣,只想趕緊逃離這個壓抑的皇宮。帝王之威 猶如排山倒海,令他喘不過氣來,他與陛下相處的時間沒有鄭炤多,也做不來他那般的肆無忌憚,而自己面對的父皇,只帝王。

如果不是自己身份在,他真想逃也似的離去,最後也得恪守缛節,緩緩退出這死氣沉沉的宮殿。

“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尚未走出宮殿的鄭栩身子一僵,卻也是那一瞬間恢複如初。

他讀過《左傳》,知道這是什麽意思,父皇這是在告誡他,身居高位,卻目光短淺,不能深謀遠慮。

現在發生的這一切,他開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意氣用事,一葉障目了?這才開始自己就錯路了,作為一國之君,還能多給自己多少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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