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貴女之争二

貴女之争二

“壽宴上怎麽會出岔子?還是那丫頭!”散席後,元鶴壓了一上午的火才朝着家人發洩。

曾娉娉是他給鄭栩指定的太子妃,現下人卻在他的地方落水,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現在怎麽處理?能堵住悠悠衆口嗎?能當做從沒有發生過嗎?

不是所有人都能進東宮,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給他下絆子!

元夫人主持的宴會,因為這件事情,此刻免不了被訓,也是不敢吭一聲。元璧瀾不忍妻子受委屈,為夫人開脫:“池塘邊落水,這個也是無法避免,人現在沒事就好,一會讓內子去曾家看看,聊表歉意。”

元鶴正是氣頭上,現下就算是元璧瀾的面子都不給。

“她若有本事,何至于連個宴會都出岔子!你且就護着吧!”元鶴對元璧瀾的護妻行為很是不滿,此舉在他眼裏就是男兒有損氣志,對一個女人唯唯諾諾,毫無氣魄!

元璧瀾不說話,元鶴脾氣不好,他們都是深有體會,不能在氣頭上觸怒他最好,不然大家都別好過。

元鶴氣的不是宴會上出亂子,人既然沒事,安慰下就罷了,他在意的是,曾娉娉這個身份,現在失了一個曾娉娉,哪裏就有更合适的太子妃人選!太子妃必須是他手裏的人,別人絕不可能進東宮!

怒不可遏的不止是元鶴,曾權回去後不管躺在床上修養的曾娉娉就是指着她一通斥責。

“看你作弄的好事!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機會你怎麽就這麽不争氣?”曾權氣到肝疼,他實在想不通,明明都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還會出岔子。

眼看着就要成事,等曾娉娉嫁入東宮,他便是風光無限,曾家便是皇親國戚!卻沒有想到臨門一腳了還給出亂子,現下別說是東宮了,當日在元家的世家誰會娶她!

“我是被害的!”曾娉娉也委屈,可是千防萬防也防不住外人的心思,她哪裏就知道會有人為了争太子妃的位置,算計她,她何其不無辜。

父女倆争執不休,曾夫人站出來替女兒說話。

“是啊,女兒已經受了委屈,你怎麽還能這般職責她?”  一向都是嚴父慈母,扮演母親角色的人向來都是在子女委屈的時候站出來護着。

她越是護着,曾權就越是氣,被人陷害,也得是她們太過張揚導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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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入東宮,誰人不眼紅?現在還沒有下旨,你們就不能捂着點?在外面顯擺什麽!”

“我沒有!”曾娉娉經歷落水一事本就心中難過,此時還受父親的诘責,她拉起被子就蓋過自己,躲在被子下放聲大哭。

曾權站了一會,聽着被子下面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心裏也是不好受,嘆了口氣問她:

“為了門風,元家不會嚴查了,至于是誰,你自己就沒點數嗎?”說是陷害,可她就難道真的就這麽稀裏糊塗的上當了?連誰給她設計的都不清楚?

“我哪裏知道,當時只有漱玉和周紅葉跟在我身邊。”曾娉娉露出一截腦袋甕聲甕氣的回答。要是知道誰害的她她也不至于在這裏哭哭啼啼了,定要殺到他家去報仇雪恨。

“周紅葉?”曾權是知道周紅葉的,周家那兒子同自己兒子合得來,人卻是有上進心的,不僅去了監察司如今還去了潼關,他很看好周鄰河,這個後生有着他人沒有的勇氣與堅定,作為周鄰河的長姐想必也是有周鄰河的那般心性,而非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

“是她,後來也是她告訴我,是別人設計我落水的。”曾權對這個女兒,是恨鐵不成鋼,自己出事,都需要別人的點醒。看來在曾娉娉這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去問跟她身邊的侍女。

“你且告訴我,前前後後的經過,不得容一點錯漏!”

“是。當時小姐同周小姐一道沿着池邊走,後來小姐想要荷花簪花,于是便遣了奴婢去采花,回來後給小姐簪上,只是,不知道怎地,小姐說有飛蟲,于是奴婢趕緊去給小姐趕開,卻是在慌亂中,小姐不慎踩滑跌倒以至于失足落水,奴婢同周小姐一道跌在地上。周家小姐說,小姐是踩了鵝卵石才落水的。”

漱玉不說還好,這一說,曾權知道了自己女兒落水的前因後果,看着床上的人差點就沒有忍住自己的暴脾氣。

“簪花?你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還不夠!還去簪花!現在好了!一朵花就讓你前途盡棄!”

曾娉娉被數落得灰頭土臉的,卻還是沒有歇下妄進東宮的念頭。她抓着曾權的衣袖,含淚苦求。

“我不知道會這樣,爹,現在怎麽辦?女兒想嫁給殿下,女兒想進東宮服侍殿下。”

“做夢吧你!還東宮!你看看以後哪家高門大戶願意娶你!”

“爹,女兒喜歡殿下,女兒以後只嫁給他,不做太子妃了,我做妾,我都願意!”

“混賬東西!你做妾,讓我的老臉往哪擱!”他曾權的女兒就是正妃都做的,原本的正妃因為這個事情就落得去做妾的下場,讓外人如何看他,看他曾權為了錦繡前途費盡心思的把女兒送進東宮嗎!不說他願不願意,人家太子又是否還願意要她!

曾權閉了閉眼,忍下了心中的滔天怒火,甩袖而去,曾夫人是追不是留也不是。

曾娉娉看着不管自己的夫親,于是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曾幼棠。

“哥~”

曾幼棠安安靜靜的聽着,直至現在才發現他的存在,他看着單純的妹妹嘆了口氣。

“原是我們将你保護得太單純了,以至于着了別人的道。”

“哥,怎麽辦?”

“你先好好歇着,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能怎麽辦,還不好說,曾幼棠也無法,只得先安撫她,自己跟了出去。

宴會過後,陛下給鄭栩的承諾也到了應驗的時候,那個被鄭栩藏在別院的不否,也是時候給個名分了。

自從來到澧朝後,不否刻苦學着澧朝的文化,漸漸地,她也能從書籍裏找到寧靜與歸向。

原本惬意的坐在院中,烤着火爐,讀着周鄰河之前送來的書。突然,家中大門被推開,進來了不少人,她驚愕的站起來,就看見從人群中緩步而來的鄭栩。

“殿下。”這是自他被立為東宮一來不否頭一次見他,和之前比起來,現在的他又有些不一樣了。

鄭栩待她卻一如既往的溫和,她有些局促的的站着定定地看着鄭栩坐在她身邊,拿起她手裏的書,她才唯唯諾諾的跟着坐回去。

“在看什麽?”

“周大哥先前給的書籍,我還有很多地沒有看明白,是以今天又翻出來看看。”她心裏如何緊張激動,可說話卻是利索沒有卡頓。鄭栩淡淡的點頭表示知道了。

“嗯,不懂的可以問我,我教你。”

“不勞煩殿下了,周大哥說,不懂的可以去問外邊拾遺居的東家,他學富五車,能解我很多疑惑。”

拾遺居的曾幼棠,他卻不知,周鄰河就算是走了,也把不否的事情安排的妥妥當當的。

看吧,所有人在周鄰河心理都是至關重要的人,他就是那般性情,有時候自己都要覺得,自己并不大度了。

他生怕提及周鄰河,他現在還沒有做好提及周鄰河能表現的淡然與适從,那會是他思念泛濫的源頭,于是岔開話題。

“你住的習慣嗎?”

“嗯,挺好的。”

鄭栩靜默良久,才道:

“跟我走吧。”

“去哪?”

“去東宮。”

不否沉默了,她回憶起,之前周鄰河在臨行前問她的話。

少年在臨行前沒有忘記她,他給了她未來的保障,也給了她穩定的生活,讓她活得更加自在。

只是,少年似乎能窺探出她的心思一般,他看着自己,眼睛卻像一面鏡子。

“你喜歡鄭栩嗎?”

喜歡鄭栩嗎?對于不否來說,這是個已知的答案。

鄭栩總是會隔三差五的來看她,對于這個飄落異國他鄉的少女來說,鄭栩是她心底的溫暖,是一點點化解她冰封的心的那抹陽光;這與周鄰河不同,周鄰河是她心底重要的親人,這和喜歡不同,這和對鄭栩的那點小心思不同。

其實,早在一次次的接觸中,她心裏對這個男人多了幾分異樣的悸動。

身為一國皇子,卻能對自己這個異族來的孤女如此體貼照拂,她甚是感動,時間久了,感動就成為了一種執念,那是一種喜歡,一種,會見他就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的沖動,卻也是不見他就思念會忍不住的胡思亂想。

不否低頭沒有回答,可是,周鄰河卻從她染上紅霞的臉上看到了答案。少女懷春,那湧動的心思,就算是他都能看出不否的愛意因為鄭栩而浮現。

看來系統說的話要應驗了,她會成為鄭栩的妃子,她會進宮陪伴鄭栩一生,為他生兒育女,看他喜怒哀樂。

思及此,周鄰河突然生了不快的心情,那是知道不否會嫁給鄭栩的不快。這種感覺很不好。

他心中似乎是在天人交戰,他自诩光明磊落怎麽可以因為郎情妾意的感情而不快?

一個是不否,一個是鄭栩,這兩個人,他都沒有資格去說自己的想法、去表達自己的情緒。

他覺得,自己是因為系統的關系對鄭栩格外在意,而非是其他的原因。只是,自己為自己辯駁的時候,他卻忍不住去猜測,真的是這樣嗎?

周鄰河深深呼吸了口氣,冷靜了下自己。看着自己為不否安置的這所安身之處,好像,都抵不過東宮裏一星半點的富貴與安穩。

“要是他帶你走,你願意嗎?”

不否吃驚的望着周鄰河,不明白這句帶她走是什麽意思。她知道的鄭栩是皇子,而自己的身份是萬萬不會與他有什麽糾葛的。

“他會娶你,只是,不會是正妻,但,對于你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你願意嗎?”在問不否是否願意的時候,他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心聲,問的人是不否,他卻好似乎聽到了有人是在問着自己。

他有些迷茫,自己這是為何?明明已經打定主意去潼關了,為什麽臨頭了卻總感覺到空落落的,有很多的羁絆讓他覺得離開是那麽的難。

不同于周鄰河複雜的心情,不否卻是被突如其來的幸福感包圍,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嫁給鄭栩,就算不是正妻,那也是她最滿意的事情了。

“不否,何德何能,能嫁與太子,自然是願意的。”她緩緩的吐字,生怕自己說錯一個字,生怕錯過了這個機會。

周鄰河聽着答案,似是輕松了一般,展顏歡笑。

“那就好,我還怕是強人所難了,你願意就好。”

“我有事會離開京城,屆時殿下會來帶你走,你便跟他去吧。”

似是托付一般,他再無牽挂,把牽挂的人放一起,他們都是幸福的。

“你要去哪?不能留下嗎?”不否挽留他的時候,他心裏是暖熱的,他自己也知道,這趟遠門走的會很艱辛。

或許這三年,再見的時候,不否與鄭栩也能修成正果了吧,那個時候,自己會被潼關的黃沙澆築成了一個和現在的周鄰河不同的周鄰河,也能不再覺得離開是那麽的難,記着一個人是那麽的苦。

“不能,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你就安安心心留在他身邊吧。”這本來就是你的人生,你注定是要待在鄭栩身邊的。

沒有人知道,自從周鄰河走後,她就在等着這一天,她日日望着門口翹首以盼,她想,周鄰河總是不會騙她的,鄭栩一定會來帶她走。

果不其然,這一天還是讓她等到了。

初入東宮,她便被這裏面的奢華驚住,原來,宮裏人都是住在這樣的金屋子裏面。

那一扇扇為她開啓的大門,有種身在幻境般的不真實,只是,鄭栩從頭至尾都沒有見她。

她被人引着往裏走,一直走,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在一處走廊上的時候,她看到了對面迎面而來的幾人,為首的婦人雙手交疊放在腹上,昂首挺胸大步而來,一聲墨綠色的衣服看着普通卻穿出了一種端莊,身後跟着兩名穿着粉紅色衣服的小丫頭。

不否看着前面三個人朝自己而來,她趕緊讓到一邊,生怕自己擋路,只是,她才将将側身,人卻在她面前跪了下來。

“奴婢東宮掌事,杜若,拜見如夫人。”

“我?”不否還是第一次受人跪拜,有些不适應,看着跪在面前的人,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正事手忙腳亂之時,下面低頭的人回答了。

“夫人,您該說,免禮,當然,對于我們下人,您可以不回答,用手部動作就可,只是日後對于命婦等官家家眷,您需回答免禮或起。”

不否頭一次被人說教,她曾經的日子就是漁家女,哪裏會接觸到這些繁瑣的規矩,卻也感慨澧朝的規矩真多。

“好了。”不否無所适從的點頭應好,底下人還是跪着不動,她趕緊現學現賣。

“免禮吧。”

杜若這才起身,她淺笑盈盈微微颔首站在不否面前,上上下下打量起來她。

她早前就聽說了不否的存在,一個沒有特別的身份卻得到太子喜愛的女人,原本以為是什麽國色天香現在一見卻也并不驚豔。一個普通人,生的就算是秀麗但在這遍地貴女的京城裏,也着實排不上什麽號。

“奴婢奉陛下指派前來教授您的禮儀,且随身伺候。”她是陛下派來的,身份自然也與別的宮人嬷嬷不同,在不否這個初來乍到的新夫人面前也沒有在太子及其他貴人面前的唯唯諾諾。

“好。”

“這是陛下賜您的兩名婢子,夫人可以給她們賜名,日後跟着您。”

陛下是在乎鄭栩的,不然也不會特意安排人給不否。或在陛下眼裏,不否是鄭栩的例外,他作為父親,卻也是對他愛屋及烏。

只是鄭栩不會明白,不否也不會明白。

“我不會,她們原先叫什麽就叫什麽吧。”

“謝夫人,奴婢春兒,奴婢冬兒。”得不否這麽一說,兩人趕緊報上名諱,人也瞧着都是機靈的。

身邊跟了幾個人,不否覺得十分不自在,但是也都忍了,因為喜歡鄭栩本來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她已經走進了他的身邊,這些她又能有什麽不滿呢,她不也短短時間就适應了澧朝嗎,那适應東宮也不在話下。

來到她為她辟出的院落時,正見有不少宮人裏裏外外的在安置東西,見了她來,所有人放下手裏的活計,統統在門口跪下行禮。

“奴婢、奴才見過夫人!”

有了先前的參悟,不否也不再慌張,學以致用。

“都起身吧。”

杜若在側邊看着不否,滿意的點點頭,原本還以為教起來會比較麻煩,現在一看,也是個聰明伶俐的,這一會功夫就學得有模有樣。

“這原是東宮西閣,殿下說,讓您自個兒落個名字,以後便是您的住處。”杜若看着門楣上還是空的匾額,能得到如此殊榮,想來這位新夫人也有她的過人之處。

“我哪裏會……”人經不起誇,不否就是,現在一聽要自己給自己的住處命名就又亂起來了。

這個時候杜若就排上了用場。

“夫人,這以後就是您的院所,還是取個自己中意的名才好,殿下也是愛護您,把這園子的命名權給了您,您可別辜負了殿下的一片心意的呢。”得杜若這麽一說,她才好好思索起來,她也讀了不少澧朝的書,取名的事情也難不倒她,只是她未免覺得自己會贻笑大方。

“好,謝謝杜若……”不否覺着自己這麽稱呼人也不好,人是宮裏的老人,年歲也比自己大,卻也不知道這裏的規矩是怎樣的,可不可以随意稱呼。

杜若看出她的為難,于是主動為她解憂。“奴婢雖是嬷嬷,但是殿下尚且稱呼奴婢為一聲姑姑,不嫌奴婢拿大,不若夫人也如此稱呼的吧。”

“好的,姑姑。”

今兒是新夫人第一天進門,本來該是有大肆操辦的,但是人的身份尴尬,只能這樣接進來就是了,到時候給她多安置點東西就成。

允福這幾日可是忙壞了,又得忙着搬宮現在宮裏又住着一位女主子,自然事情就多了起來。

這幾日也是兩頭跑,外邊如夫人身邊的侍女過來回複,說是院落的名字有着落了,他又去回禀了鄭栩。

“如夫人那邊回話,說是西閣已經定下了,叫河清苑。”元福來回話的時候,鄭栩正在描畫,聽到河清苑這個名字,筆下就是一頓。

他看着自己描繪的畫,一滴墨跡顯得突兀,他不耐的扯出畫紙丢在地上,冷漠的出聲:

“不好,改了,就清荷苑。”

“是。”元福瞟了一眼地上的畫紙領命下去,後來給西閣挂匾額的時候,不否卻見匾額不是她想的那個名字,于是問起了正在挂匾額的宮人。

“不是河清苑嗎?是不是挂錯了。”

“是元公公說的挂這個名兒呢。”小黃門也不清楚具體的經過,只是按章程辦事。

“先前的名兒,殿下覺得不好,特意給您給換了。”

突然換了自己原本取好的名,不否有點意外,杜若姑姑怕她往心裏去,解釋後又特意安慰他。

“夫人,您是東宮頭一個住進來的,殿下自然也是喜愛您的。這,海晏河清,得是殿下正妻才可以享受的名字,殿下換了,也是理所應當。”

還是杜若精明,抓住重點,一是絕了不否心裏的想法,二是也是要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到底不是正正經經的嫡妻,有些事情不是她能決定的。

固然是有這樣的解釋,可不否心裏還是難免失落。

這才來東宮第一天,不否卻覺得似乎比她活了這輩子都還累,不僅要處處小心翼翼還得不落人以柄。可她還是沒有後悔進東宮來,反倒是開始規劃起自己未來美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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