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06

Chapter 06

晚上十點，醫院裏靜悄悄的，陸離疲憊地走出手術室，已經連軸工作了十八個小時了，他确實覺得有些累了。他慢步走向辦公室，走廊裏靜的只能聽見他自己的腳步聲，擡頭望向窗外，夜漆黑一片，莫名的孤獨感再次湧上心頭。他深呼一口氣，将這種早已習慣了的負面情緒甩到一邊。

同事們都叫他神經外科“拼命三郎”，他不置可否，不拼工作還有什麽事情可以幹呢？

十年了，風筝像是人間蒸發了，逃離得幹脆徹底，他利用假期幾乎走遍了全國的每一個城市，從來都沒有發現過任何蛛絲馬跡。有時候頹廢喝點酒，他甚至懷疑，風筝是否真的存在過？如果存在過，為什麽就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他時常憎恨風筝心狠，怎麽就能夠做到抛下這一切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大多時候還是很擔心，她那麽笨，照顧的好自己嗎？有沒有遇到什麽壞人？過的好不好？每每思及此，總以情緒失控收尾，他找不到風筝，也沒有風筝的任何消息，更讓他崩潰的是，面對這樣的窘境，他毫無辦法。他讨厭這樣完全無法掌控局面的感覺，像是一種刑罰，已經折磨了他整整十年。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從櫃子中取出電話，是家裏的號碼，“喂？”

“你爸爸這兩天身體不好，剛才吃過藥睡下了，他很想你，有時間回來看看吧。”是他的繼母。

“好。”他簡短回答，随即挂了電話。

事實上，他很小的時候繼母就已經進他家了，他們之間的相處還算愉快，從前，他時常慶幸，他繼母并不是一個壞心眼的人，為人處世也很大度、寬容，補償了他一定的母愛，後來他有了妹妹，也是同父異母，但是他爸爸和他繼母對他的感情并沒有減少，尤其是他爸爸，反而因為覺得虧欠愈加關心他，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下，他對妹妹也是寵愛有加，一家人其樂融融，在很多人的眼中都是模範家庭。

如果不是風筝的出現，這個家庭大概會一直這麽幸福下去，至少在表面上，會一直相親相愛。

風筝離開的那一天，高考剛剛結束，他心裏明白，即便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風筝還是不願意耽誤他和薇薇高考，選擇在高考結束後離開，這樣的善良與貼心，只會讓他更崩潰、更加埋怨自己、埋怨所有人。

他從上衣口袋中掏出錢包，裏面有一張他和風筝的合影，那是他們唯一的一張照片，風筝的模樣還保留在十六七歲的樣子，他伸手輕輕摸了摸照片，嘴角不自覺地扯出一絲笑容，真不知道風筝現在是什麽樣子，應該會比十六七歲的時候還要好看吧？

“喲，陸大醫生，原來您也會笑呀？”值夜班的同事走進辦公室，看見他的樣子忍不住打趣他。

“我平時很兇嗎？”他說着換下手術服。

“知道手術室的護士們給你起的外號是什麽嗎？”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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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面狂人。”

“有這麽誇張嗎？”

“可不是，你說你這皮相，在咱醫院也是數一數二的帥哥，可成天繃着臉，難怪小姑娘們都不敢來追你。”

他搖搖頭，伸手拍了一下同事的肩膀，“行了，別開我玩笑了，我先走了。”

春夜裏還是有些許涼意，他裹緊了外套，大步走出醫院，實在是有些不想開車，他走到醫院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坐在後座上翻看着朋友圈。

中午十二點多，風笛的女朋友悠悠發了一條朋友圈：偶遇蔚然，本人真帥！

下面附了一張照片，他随手翻過，蔚然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有些陌生，他從不追星，沒什麽時間也沒什麽心情，十年生活過得如苦行僧一樣。

可是心頭突然一緊，他的手指停頓了一下，很快便立馬迅速向上翻，翻到悠悠的那條朋友圈，打開照片放到最大，那個模糊卻無比熟悉的側影——是風筝嗎？

他随即打電話給風笛，“你今天見到你姐了是嗎？！”

他的語氣焦急，隐隐帶着一絲憤怒，風笛剛剛睡着，原本迷迷糊糊的，聽到陸離的質問立馬靈醒過來，他尊敬陸離，像喜歡大哥一樣的喜歡陸離，但陸離身上總帶着一種威嚴，讓他時常覺得有些惶恐。

“沒……沒啊。怎麽了？”他下意識地否認。

“我看到悠悠的朋友圈了。”

風笛忍不住用手拍了一下腦袋，一下子明白了原委，這個蠢悠悠，肯定是趁他們不注意拍了照片，而且還發了朋友圈，只對風笛不可見！他心裏暗叫不好，這下可闖了大禍了，風筝那個脾氣他是知道的，要是讓陸離找到了風筝，指不定會發生什麽事情。

想到這裏，風笛立馬坐起了身子，“離哥，你這會兒在哪兒，我去找你？”

“行，我現在到你學校門口等你。”

陸離下了出租車，風笛已經等在了學校門口，他快步走過去，“你姐在哪兒？”

“走了，回北京了。”

陸離聽後，轉身就走。

風笛大喊，“你去哪兒啊？”

“北京。”

風笛跑上去抓住陸離的胳膊，“北京那麽大，你上哪兒找啊？”

“我一條街一條街的找，挨家挨戶地問。”

“我的哥，咱別瘋了行嗎？你先聽我解釋一下這件事行嗎？”

“給你三分鐘。”他說着拿出手機就準備訂票。

風笛搶過他的手機，“我姐不讓我和任何人說這件事。”

陸離看着風笛，表情十分嚴肅，風笛內心惶恐不安，只好從頭解釋了一番自己是怎麽遇見風筝的，但是他沒有明說風筝和蔚然之間的關系，只說她現在在做蔚然的助理。

“離哥，這事兒你得聽我的，咱慢慢來，我姐那脾氣你不是不知道，萬一讓她再受刺激了，再跑不見了怎麽辦？”

陸離沒有說話，伸出手，風笛便将他的手機還給了他。

“我要你的手機。”陸離說。

“我的手機？”

“嗯。”

風笛又乖乖地将自己的手機遞給了陸離。

陸離打開微信，翻到風筝與風笛的聊天窗口停頓了一下，風笛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知道陸離此刻的心情一定很複雜，他應該很高興終于有了風筝的消息，可是，他卻又不能聯系風筝。

陸離最後點開了風筝的頭像，他看了很久，那應該是一張風筝出去旅游時拍的照片，背景碧海藍天，風筝穿着一條嫩黃色的裙子，襯得她的肌膚雪白，她的耳邊插着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微彎着上身，海風徐徐地吹着她的長發，她沖着鏡頭笑的十分燦爛。

這樣的笑容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看到了，以至于他的內心此刻湧起了千萬種的情緒，如同翻滾的海水，在這個燦爛迷人的笑容之下，一瞬間便沖散了這些年他對風筝所有的怨恨。

他真的很想風筝，很想很想。

他從來都沒有這麽清楚的傾聽到自己的內心。

察覺到陸離臉上表情的變化，風笛伸手拍了拍陸離的肩膀，但他什麽也沒有說，其實也什麽都不用說，這些年陸離是怎麽過來的，他比誰都清楚。此刻的陸離，就像是幾天前剛剛見到風筝時的他，陸離的心情，他都明白。

“晚上吃飯了嗎？陪我吃點東西吧。”良久，陸離開口。

“行。”

兩個人随即來到風笛學校附近的一家燒烤店，要了點烤串，要了幾瓶啤酒，陸離沒吃幾口就開始悶頭喝酒，風笛瞥了幾眼，開口勸說，“離哥，你少喝點，萬一醫院找你呢。”

陸離不說話，風笛只能唉聲嘆氣。

“那個蔚然，到底是誰啊？”自顧自喝了好一會兒，陸離有些迷糊地問。

“一個作家，挺有名的，小女生都喜歡。”

“風筝也喜歡？”

“……不喜歡吧。”

“你不是說小女生都喜歡？”

“……我姐都快三十的人了，哪還是什麽小女生。”

“在我心裏，她永遠都是一個小女生。”

“好好好，小女生就小女生，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多年的經驗總結，陸離喝了酒就會變得話很多，風笛一直覺得，導致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原因是陸離平時太嚴肅了，可遺憾的是，陸離即便是喝了酒，還是帶着一點點的嚴肅，讓風笛完全不敢造次。

“風笛你說，風筝還會喜歡我嗎？”陸離突然擡起頭，眼神微醺，表情卻很是認真。

“……應該會吧。”

陸離笑了一下，一口喝下一杯酒，“風笛，你知道你為什麽從來都騙不了悠悠嗎？”

“啊？”

“因為你撒謊的時候，耳根子會變得通紅。”

風笛趕緊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沒錯，早已在他絲毫不知的情況下燒成了一團火。他支支吾吾，“離哥，這事兒……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陸離又喝了一杯酒，自言自語：“如果我是風筝，大概也不會再喜歡我了……”

風笛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陸離，只能無奈地看着他一杯一杯地喝酒。風笛上了大學以後，經常和陸離一起吃飯、喝酒，每一次都以這樣的情緒收尾，風笛內心很同情陸離，他性格不算開朗，風筝離開之後，他基本上一直都是很陰郁的心情，沒有什麽交心的朋友，和他雖然親密一些，但言語上也不會交流太多，所以他只有悶頭工作，把所有的負面情緒都發洩在工作之中，偶爾情緒累積到一個極點，出來運動、喝酒，釋放一下，然後繼續累積，如此循環往複。

風笛時常擔心，長期這樣下去，陸離會瘋的。

好在他終于找到風筝了，這十年，每一個人都過得太不容易，或許所有的悲傷，都快要結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