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apter14
Chapter 14
初冬的夜晚,城市好像下雨了,視線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可是身上卻不見濕,臉頰有點癢癢得,風筝伸手抹了一把,原來是自己一直在哭。
可憐。她忍不住自己都開始同情自己的命運。遇到了什麽樣的父母?喜歡上了什麽樣的人?為什麽老天爺就不能對她公平一點?為什麽這世界這樣的讓人絕望?
怎麽辦,現在回家質問爸爸嗎?家裏一定又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太晚了,她不想打擾奶奶睡覺。可是自己又沒有錢,連住酒店的錢都沒有。她拿着行李一個人在路邊走着,路燈拉長了她的身影,她一步步踩着自己的影子,總要做點什麽事情才能讓自己忘卻恐懼啊。
陸離一直在她身後不遠處跟着,他不敢上前去叫風筝,他知道如果此刻風筝和他說話,必将有一場激烈的争吵,或許還會引發一些他承受不起的後果。但是他又不放心風筝,她沒有地方可以去,這麽晚了,一個女孩子在街上閑逛是多麽危險的一件事。
陸離打電話給薇薇,請求薇薇收留風筝一晚上,薇薇很爽快地答應了,并且表示她馬上過來接風筝。
挂掉電話,陸離一轉身就看到了風筝站在他的面前。
“跟着我幹什麽?”
“我……不放心你。”
“知道你現在這樣有多假嗎?”
“風筝……”陸離很想解釋些什麽,但又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麽可以解釋的,“對不起……”
“對不起?殺了人之後,再和別人說對不起,會讓這個人重新活過來嗎?”
陸離看着她,表情很是沉重,“我怎麽做才能讓你原諒我?”
“我這個人沒有什麽優點,就是記性還不錯,在哪裏摔倒了,我就會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永遠都不再回到摔倒的這個地方。”
“風筝,你不要這樣。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
“那你是無意和他們一起欺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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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不知道該怎麽做……我想要告訴你,可是我說不出口,我害怕我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
“你是害怕,你打亂你父母取走我的腎的計劃吧?”風筝冷冷地說。
陸離睜大了眼睛,“不是的,我從來都沒有贊同過他們的做法!”
“可你也沒有阻止過他們!在你心裏,也希望我可以拿出來一個腎救你的妹妹吧!”
“風筝,昭昭她會死,這件事事關昭昭的生死啊!”
聽到陸離這句話,風筝心痛不已,她當然知道昭昭會死,她也知道,捐給昭昭一個腎她不會死。可是,她難過的是,當面臨這樣的選擇時,沒有一個人考慮到她雖然不會死,但是會受傷害,失去一個腎,并不像打一個噴嚏那樣輕松簡單。在這個選擇題中,昭昭和她站在天平的兩端,卻嚴重失衡,所有人都站在昭昭的那一面,聲嘶力竭地告訴她,昭昭會死!而她孤零零地站在這一面,承擔着所有的悲痛和壓力,好像她不救昭昭就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一樣!沒有一個人站在她的背後告訴她,“風筝,這件事應該由你自己做出一個決定,不管你怎麽樣選擇,我都支持你,愛你。”沒有一個人想過,她雖然喜歡昭昭,但和昭昭也不過只有幾面之緣,他們沒有什麽深厚的感情基礎,她的腎也不是為了救昭昭而存在的。
“陸離,你知道我曾經有多喜歡你嗎?”
陸離不說話,風筝口中的“曾經”二字讓他心頭不由一顫。
“你,是我願意付出生命愛的人。但是今天我發現,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風筝轉身,卻被陸離拉住了手,他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地太厲害,“別走。”
風筝哭了,可是這一刻,她的心裏無比清楚,她不會再喜歡陸離了,也不會再和陸離有什麽關系了。她要找的人,是會像太陽一樣光芒萬丈,給予她無限溫暖與包容的人,陸離雖然光芒萬丈,可是他的光,卻照耀不到她的身上。
他,是不屬于她的太陽。
薇薇叫了一輛出租車來接風筝,在接到陸離電話的第一時間,她還是很擔心風筝的,陸離并沒有說什麽事,她猜想大概是和風筝的家庭有關吧。路上她來回地思量這件事,又有些不高興,風筝為什麽可以和陸離走的這樣近?這麽晚了,他們兩個又為什麽在一起?
帶着滿肚子的疑問與怨言,薇薇來到了陸離說的地方。風筝正和陸離在争吵,她聽見風筝說,陸離不是她要找的人時,竟然感到心頭那塊壓抑許久的石頭終于落下來了。她看着陸離拉住風筝,看着兩個人挂在臉龐的淚水,她心裏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她走上前去,風筝看見她先是一愣,随後就抱着她大哭了起來,她什麽也沒問,一只手輕拍着風筝的背表示安慰,她的目光與陸離相對一瞬便匆忙轉開,那眼神太過悲傷,她不喜歡這樣的情緒,不喜歡和悲傷有關的一切東西。
“我帶她先回去了。”她對陸離說。
陸離點點頭,“拜托,好好照顧她。”
薇薇輕輕皺了一下眉頭,但她并沒有更多地将她的不悅表現出來,伸手接過風筝手裏的行李,拉着她坐出租車回家了。
一路上,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風筝很難過,沉浸在自己的心事當中,薇薇轉頭看了她一眼,她白皙的臉龐上挂着晶瑩的淚珠,薇薇突然發現,風筝也算是一個長相很清秀的姑娘。她很詫異自己以前怎麽從來都沒有發現。可她并不打算安慰風筝,或者詢問風筝發生了什麽事情,這不是她的做事風格,如果風筝想說,自己會和她說的。況且,她心裏的某一個陰暗角落還有一種愉悅的心情,這樣愉悅的心情來自于報複的快感,雖然她還什麽都沒有做,但她想,風筝啊,終于也輪到你體會這樣的心情了,不好受吧?
折騰到大半夜,到了薇薇家以後,風筝心裏覺得很愧疚,薇薇的媽媽雖然對她還是像原來一樣熱情、友好,但不難看出,她心裏還是有些不高興的。薇薇是個女孩,又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女孩,這麽晚跑出去一趟讓她的父母也都跟着很揪心,沒有辦法安睡。因為自己家裏的事情一次次牽連到薇薇,風筝也覺得很不好意思。
“薇薇,謝謝你,每一次在我需要的時候你都在。”風筝洗完澡出來,看到薇薇看書的背影,忍不住說道。
薇薇轉過頭,似乎對風筝的話感到很詫異,“你幹嘛這麽客氣?我們可是閨蜜。”
聽到“閨蜜”這兩個字,風筝心裏很感動,她覺得自己很幸運,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薇薇卻還是将她當做自己最好的朋友,她真是一個善良而美好的女孩。
“看我幹什麽?”薇薇注意到風筝的注視,問。
“覺得你很好看。”風筝如實回答。
薇薇被逗笑了,“我今天倒是發現,你也很好看。”
從來沒有人這樣誇過她。在風筝的印象中,一切美好的詞語都和她沒什麽關系。所以她搖了搖頭,并不怎麽相信這樣的誇獎,“別開我玩笑了。”
薇薇倒也不繼續,轉身收拾書本。
短暫的沉默後,風筝問薇薇,“薇薇,你還喜歡陸離嗎?”
薇薇手上的動作停了片刻,答道,“說不喜歡,是假的,你呢?”
“不喜歡了吧。”
“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什麽叫做不喜歡了吧?”
“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陸離……他現在應該算是我的哥哥了。”
“什麽?”薇薇一臉搞不清狀況,風筝便将這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全部講給了薇薇,薇薇越聽眼睛睜得越大,最後氣憤地站了起來,不住指責陸離和風筝的父母,“他們怎麽可以這樣?簡直是駭人聽聞,電視劇裏的情節都沒有你家這些事情狗血!我要給陸離打電話,我要問問他為什麽這樣做!”
薇薇說着就去抓電話,風筝趕忙拉住她,“別打了,我已經和他說得很清楚了,我們以後大概連朋友都不是了。”
“真的嗎?連朋友都不是了?”
風筝點點頭。薇薇不再說什麽,看了風筝一瞬,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喃喃自語:“難怪……”
“難怪什麽?”
“難怪陸離和我說,讓我好好勸勸你,幫他這個忙。”
“陸離這樣和你說?”
“是啊,就是打電話讓我去接你的時候,我問他什麽事情他也不說,我還以為是學習上的小事情,他沒說我也沒再追問了。”
風筝的心冰冷冰冷,她絲毫沒有懷疑薇薇言語的真實性,很多年後想起來,她才知道,或許那個時候,她從來都沒有真正地信任過陸離,在她的心裏,對薇薇的依賴和信任甚至是超過于陸離的。
薇薇不再說什麽,她很懂得什麽叫做“點到為止”,她看着風筝愈發陰郁的臉色,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她了解風筝的弱點——心軟、缺乏主見,她要讓風筝徹底斷了給昭昭捐腎的想法,就要讓她對陸離、對她的親生母親恨之入骨。她決不允許風筝再有一點點地機會靠近陸離。之前,是她過于自信疏忽了,從現在開始,陸離将只屬于她一個人,永永遠遠、完完整整地屬于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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