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hapter13

Chapter 13

風筝繼母這兩天高興的很，對風筝也是頗有耐心，她将自己的衣櫃收拾了個底朝天，把她不要的衣服全都拿出來送給風筝，風筝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她用過的大多數東西都是她繼母淘汰下來的。比如在學校中午吃飯的飯盒，當初她說要買，她繼母批評他浪費，将自己的舊的給了她，随後又給自己買了一套新的；比如她用的洗臉盆、洗腳盆，也是這樣沿用了她繼母的舊盆，她繼母卻以沒盆用為借口換了新的……諸如此類的例子真是枚不勝舉。

風筝繼母內心堅信，自己肯定會說服風筝的爸爸，把風筝這個小拖油瓶踢到她媽媽那裏。當然，她也沒有過度自信，她這樣堅信是因為她太了解風筝爸爸的弱點了。

這天晚上臨睡前，她坐在梳妝臺前保養她的皮膚，通過鏡子，看見風筝爸爸正靠坐在床邊搗鼓他的新茶壺，她觀察着他的表情，似乎心情還算愉悅，輕輕咳了一聲。

風筝爸爸沒聽見。

她轉過身，“叫你呢！”

風筝爸爸也轉過身，“叫我了？沒聽見啊！”

她瞪了他一眼，“诶，我說，那件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哪件事？”

“別給我裝糊塗！你跟風筝說了沒有？”

“還沒有。”

風筝繼母有些着急，“怎麽還沒說啊？這都過去幾天了！”

“你急什麽啊？！”

看風筝爸爸似乎還是不怎麽同意的樣子，風筝繼母噤聲片刻，腦子卻在飛速轉動，很快，她笑着走到風筝爸爸身邊，在他旁邊坐了下來，“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不想要風筝啊？”

風筝爸爸撇撇嘴，不置可否，他心裏的确是這樣想的。

“這你可就真冤枉我了，我雖然是她的繼母，但是好歹看着她長大了，就是養只小貓小狗分開了也難過呢！可是我覺得，風筝真的應該和她母親一起生活。俗話說，‘窮養兒富養女’，風笛跟着咱們過苦日子沒什麽，風筝可不一樣了，她是個女孩，咱們沒有辦法給她富裕的生活，以後她長大了，進社會了，哪個男人随便給點好處就把她勾搭走了。可如果她在富裕的環境下長大，什麽好的東西都見過，以後就不會那麽輕易地被男人騙走。做父母的不能那麽自私，把孩子當做自己的私有財産，咱們有義務給孩子提供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給孩子創造一個美好的未來啊！現在風筝有機會去過好的生活，咱們不能因為咱們的原因拉了孩子的後腿，這可是關系到孩子前程的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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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風筝爸爸的弱點，沒有什麽主見，太容易被別人洗腦。風筝繼母說完這番話，看風筝爸爸一直不說話，心裏不由開心，她知道，她再一次說服了自己的老公。

隔天，風筝爸爸果真和風筝聊了這件事。

風筝正在學習，風筝爸爸走進她的房間，坐在床邊，風筝的奶奶也在。

他說，“風筝，你先停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風筝轉頭看着自己的爸爸，她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和父親心平氣和的聊過天，所以她心底隐隐有一絲不安。

“你媽媽前兩天約我見了一次面。”

“什麽？”風筝完全沒聽懂爸爸在說什麽。或許是因為，在她心裏面，媽媽這兩個字代表的是繼母，生母這個人，已經褪去了原本在她生命中應該厚重的顏色。

“你說文慧？”風筝奶奶插道。

“是。”

風筝看着爸爸，又看了看奶奶，雖然對媽媽的印象極為模糊，但是她還是知道的，文慧是她的親生母親。

“她找你幹什麽？”風筝問道。

“她說，想讓你和她生活一段時間。”

“什麽？”這次換風筝奶奶驚訝了，她很是不高興，“你不會答應了吧？她這麽多年連個人影都沒見過，孩子長大了，她要把孩子接走？”

“媽，文慧現在生活很好，她可以給風筝更好的生活。”

“好像風筝跟着我們沒吃沒喝了一樣，你要是不養風筝，我養，我餓死也不把我孫女給那個女人！”

“哪個女人啊？那是人家的親媽！”

“親媽怎麽了，這麽多年她連孩子看都沒看過一眼，現在突然蹦出來要把孩子接走，誰知道她安的什麽心！”

“人家是孩子的親媽能安什麽心啊？”

“那可說不好，你還是孩子的親爸呢，不是把孩子說給人就給人？”

“我跟你簡直沒法說！”

……

爸爸和奶奶争執不下，風筝低着頭在思考，她心裏很亂，難過占大多數，不論是不是如爸爸所說，這麽做是為了讓她過更好的生活，她心裏總擺脫不了爸爸這是不要她了的想法。這讓她再一次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除去難過，她心裏還有一點好奇，好奇自己的媽媽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這麽多年，她對她親生母親的感情也很複雜，有時候受了委屈，會恨她對自己不管不顧，她總想着，如果有媽媽，她或許就不會過得這麽苦，至少在和繼母發生争執的時候，還可以去找媽媽住兩天。有時候，卻又很想念她，她的樣子、聲音，會是一個溫柔或者果敢的人，全是靠風筝想象出來的。關于父母離異這件事，她從來沒有責怪過任何人，她覺得，那是大人的事情，她身邊也有很多同學父母離異了，但是不同于她，他們都還和自己的父母保持着聯系，無論父母是否再婚，對孩子的感情都不會變化，她很羨慕這樣的離異家庭。

想到這裏，她說，“我同意。”

爸爸和奶奶不由停止了争吵，皆有些意外地向她看來，奶奶氣急，“風筝，你說什麽呢啊？”

她走上前去拉着奶奶的手，很認真地說，“奶奶，我很想知道我媽媽長什麽樣子。”

奶奶看着她，還想說些什麽，但終究是沒有說出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風筝的爸爸也沒再說什麽，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風筝。

第二天到學校，風筝很興奮地将這件事告訴了陸離和薇薇。薇薇顯得比她還要興奮，“真的嗎？你親媽要接你去她那裏生活一段時間？”

“是啊，很突然吧？我也覺得很突然，不過我很好奇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不管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她都是你的親生母親，她一定會很愛你的。”薇薇肯定道。

“嗯。”風筝聽後，心情變得舒暢起來。

陸離一直沒有表态，只是微微皺着眉頭看着風筝，這樣的表情全被薇薇看在了眼裏，她觀察着他，覺得他似乎是想說些什麽，又好像是在思考着什麽，她不由也思考了起來，陸離到底是在隐瞞什麽呢？

風筝的爸爸和陸媽媽約好，周末的晚上來接風筝。媽媽沒有來，只來了一個司機，說是媽媽正在給風筝親手準備晚餐。

風筝的行李很少，一個書包加上一個手提袋。走的時候，奶奶一直躺在床上不說話，她知道奶奶是害怕風筝再也不回來了，所以她走到床邊從背後抱住奶奶，在奶奶耳邊說，“奶奶，風筝永遠是您的孫女。”

奶奶閉着眼睛，眼皮卻在止不住的顫動。

風筝的繼母很開心，甚至還幫風筝把行李放到了陸家的車上。

風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是一個勁兒的跟在風筝的屁股後頭問，“姐姐，你要去哪兒啊？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風筝破天荒地覺得，風笛好像也沒有那麽讨厭。

風筝的爸爸一直沉默着，将風筝送到樓下，默默地盯着風筝上車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風筝沒有多想，他的爸爸向來是一個寡言的人，或者說，是一個在她和奶奶面前比較寡言的人，在繼母和弟弟面前，爸爸經常還是很開心願意開玩笑的。

夜，寂靜無聲。

風筝坐在後座，心情還算輕松，她欣賞着路邊的景色，昏黃的路燈，漫步的行人，奔馳而過的車流，擡頭可見稀稀拉拉的樹葉枝杈，透過間隙，看着天空中隐隐約約挂滿了的繁星。

風筝期待着、緊張着，她并不是一個像薇薇一樣哪裏都優秀的孩子，她不确定媽媽會不會喜歡自己，轉念又想，她是自己的媽媽，不管自己什麽樣子，都應該會喜歡自己的吧？

她就在這樣忐忑的心情當中抵達了小區門口。

普羅旺斯小鎮。

純歐式的建築風格，一個從外觀上看就很高檔的小區。

車子一路駛入小區，在環境優美、人少安靜的道路上低速行駛着，風筝四下打量着這裏。司機在一棟樓門前停下，他轉過來對風筝點了點頭，“到了。”

“好。”

風筝走下車，司機幫他從後備箱中拿出了行李，然後指了指樓門口，“就是這裏了。”

司機在樓門口輸入密碼，帶着風筝一起走了進去，這個小區一層樓只有兩戶，司機按了按靠裏面那一戶的門鈴。

很快，便有人在裏面歡快地應道，“來了！”

是一個稚嫩的聲音。

門被打開了，竟然是昭昭！風筝有一瞬間的愣怔，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昭昭了，她整個人瘦了一圈，笑起來卻還是那樣的可愛。

“王叔叔，你來了，媽媽說你要帶姐姐過來。”

“對啊，姐姐來了。”被稱作王叔叔的司機伸手捏了捏昭昭的臉蛋。

風筝愣在原地看着這一幕，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很快，陸離的爸爸和媽媽都走到了門邊，陸爸爸也穿着寬松的居家服，謝過了司機老王，司機放下行李離開了，陸爸爸淡淡地沖風筝點了點頭。

陸媽媽身上穿着圍裙，還是那樣的溫柔親切，她一只手捂着嘴巴，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與風筝相隔一米的距離，仔細地看着風筝，從上到下，似乎是想要把風筝每一處的樣子都看看清楚。

風筝卻不敢靠近他們，她完全判斷不了眼下的情況是怎麽回事，她看見陸離站在陸爸爸陸媽媽的後面，大約是客廳的位置，也遠遠地看着她。

“怎麽回事？”她問道。

“你爸爸沒和你說嗎？孩子，我就是你的媽媽啊！”陸媽媽伸手拉她，她卻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

WTF？這是風筝內心的第一反應。陸離的媽媽是她的親生母親？那麽之前在醫院的那次碰面，媽媽為什麽沒有認她？她想起那時候媽媽眼中的關切，還曾讓她打從心底的感動，如今回頭再想，只覺得虛僞。還有陸離、爸爸，他們應該也早都知道這件事了吧？為什麽沒有人告訴她？

她平生最讨厭別人的欺騙，這一瞬間，卻發現全世界都在欺騙她。雖然她還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欺騙她，但是卻一點也沒有了對母愛的向往與想象，她不想和媽媽住在一起了，她想要回家。

她轉身準備離開，卻被昭昭拉住了胳膊，“姐姐，別走。”

“風筝，你聽媽媽解釋好嗎？媽媽之前沒有認你，是因為媽媽也有苦衷，媽媽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那樣的場合下見到你。當時只有我和你爸爸知道真相，可是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才沒有挑明。你先進來，聽媽媽慢慢和你說好嗎？”

“是啊，風筝，你媽媽這些年很惦記你的，做夢都在喊你的名字。”陸爸爸也走出來拉住了她，他不由分說地從她的肩膀上拿下了書包，力道之大甚至不容風筝反抗，然後便笑着拉住風筝的胳膊，将她半拉半拖地拽進了屋裏。

昭昭一直拉着她的手，風筝進門後，她給風筝介紹，“姐姐，這是哥哥，他比你大，以後你也要叫哥哥哦！”

風筝瞪着陸離，眼中滿是埋怨。

陸離當然讀的懂，他轉眼避開了風筝的視線。

“姐姐你看，媽媽給你做了好多好吃的。”昭昭将風筝拉到餐桌前，的确，陸媽媽做了一桌很豐盛的晚餐，可是風筝卻對此沒什麽興趣。

陸媽媽說，“媽媽都不知道你愛吃些什麽，只好多做一點，以後，你想吃什麽跟媽媽說，媽媽都給你做。”

“你真的是因為當時太突然才沒有認我嗎？”

“當然了。”

“那過了這麽久了，你怎麽也都沒來認我？”

陸媽媽意識到在風筝的心裏，還是很在乎自己這個不稱職的母親的，她心中很感動，也很內疚，拉住了風筝的手，讓她在餐桌邊坐下，“我當時不知道怎麽和你叔叔說這件事，也不知道怎麽和陸離說，就這麽耽擱了下來，後來你也知道，昭昭生病了，我就暫時顧不上這件事了。”

這句話并沒有說謊。可是風筝卻聽出來了其中的貓膩，她于是問，“那麽，昭昭現在身體怎麽樣？”

一時間，陸家陷入了沉默。陸爸爸讓昭昭先回了自己的房間，又對風筝說，“昭昭現在穩定一些了，你看，這不是回來迎接你了嘛？！”

風筝記得薇薇說過，昭昭需要換腎。将這整件事從頭到尾串聯起來想一想，她忽然笑了起來，盯着自己盼望、想念了那麽多年的親生母親問，“穩定了？找到合适的腎，源了嗎？”

她母親驚訝地看着她，“你……你知道這件事？”

這句話如同一把重錘，将風筝的心都敲碎了，她當然知道了，事情發生到這一步還想不明白母親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接她回家就太蠢了！她的心裏好難過，如同被生生撕裂一般，自己思念了那麽多年的母親，果真對自己沒有一丁點的憐愛。而自己的父親，又是為何同意母親接自己過來？應該是收了一筆不小的錢吧！她心中這樣想。餘光中看見陸離，更是覺得好笑，這就是自己願意掏心掏肺為之付出的人？

可笑，這一切都真的是太可笑了。

“對不起，我要回家了。”她起身準備走，母親卻突然拉住了她，哭着說，“風筝，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這輩子沒有對不起過任何人但是我對不起你。無論如何，你要相信，媽媽真的愛你。只是，如果你不願意救你妹妹，你妹妹或許就……”

“那我呢？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們所有人，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後面這一句，她幾乎是哭着說出來的。陸離知道，這句話是說給他聽的，這些天，他何嘗不煎熬？在看到風筝眼淚的這一瞬間，他知道他錯了，他大錯特錯了！

“對不起，風筝，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沒有辦法……”陸媽媽也哭了，其實，她心裏并不是一點都沒有風筝，這些年，風筝就如同一把雙刃劍，她想念着她，但是又一點都不願意打破現在這樣平靜地生活，如果不是昭昭生病，她不确定她會不會去認風筝，但是這并不影響她想念這個女兒，關注這個女兒。這樣矛盾的心理或許是源自于她的貪心以及不負責任，有時她想，事情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或許只能用報應來解釋了。

“抱歉，我也沒有辦法。”風筝看着自己的媽媽，心寒極了。她背起書包準備走，被陸爸爸抓住了胳膊，“你不能走。”

“怎麽？你們還要殺了我強取我的腎嗎？”她瞪着他，眼光異樣地冷峻，陸爸爸忍不住愣了一下，說，“你能不能救昭昭還是個未知數，你只需要去醫院做個檢查就好，如果不行，我們一起再等合适的□□，你和你媽媽相認，對你來說并沒有什麽損失；如果可以，我們再談後面的事……”

風筝冷笑，“怎麽談？拿什麽談？錢嗎？談我的腎值多少錢？你女兒的命值多少錢嗎？”

“風筝，你怎麽可以這樣和叔叔說話。”

“怎麽，說到你的內心了吧？這世界上，不是什麽都可以用錢來衡量的，我這條命，我身上的每一個器官，沒人疼，我自己疼！”風筝使勁兒掙脫了陸爸爸的手，大步離開了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