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12

Chapter 12

陸家。

自從昭昭病了以後,陸家像是一直被一團烏雲籠罩着,再沒有從前的生機與幸福。晚飯時間,陸媽媽沒有心情做飯,從醫院回來就一直躺在床上抹眼淚。昭昭是她的心頭寶,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的全部,她不禁在想,如今昭昭生了這麽嚴重的病,是不是她的報應?如果是,老天爺應該懲罰在她的身上,為什麽要讓她的孩子痛苦?

“我回來了。”昭昭生病後,陸爸爸每天打聽醫院和醫生,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早回來了。

屋裏寂靜無聲。

陸爸爸走到卧室,看見妻子躺在床上,嘆了一口氣,家裏孩子生病了,已經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了,陸媽媽整日以淚洗面更是讓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還不如加班。他在心裏抱怨。背對着妻子坐在了床邊。

“你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我之前結過一次婚,還有一個女兒。”

“記得。”陸爸爸有些許不爽,這個時候,提那件事情幹什麽。

“我想讓那個女兒去醫院做做檢查,看她能不能救昭昭。”

陸爸爸沉默不語。

陸媽媽又說,“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我一定要想辦法救昭昭。”

陸爸爸粗魯地解開領帶,不難看出來,他心裏很煩。

當初和陸媽媽在一起的時候,她還并沒有真正的離婚,雖然那的确是一樁錯誤的婚姻,這麽多年過去了,陸媽媽也不願意再回頭想那一段婚姻,但是他的出現,的确是加速了那段婚姻的結束。結婚的時候,他答應過陸媽媽再不要孩子,有陸離和陸媽媽之前的那個女兒就夠了,但那只是嘴上的答應,他的心裏從來沒有想過要替別人養女兒,這怎麽可能?好在陸媽媽原本對那段婚姻多有芥蒂,自己多少也不願再與過去有過多的糾纏,他甜言蜜語哄着,再找一些借口騙着,這件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再加上後來他們“意外”有了昭昭,陸媽媽将更多的感情都傾注在了這個女兒身上,久而久之,也就将那個女兒忘了。

“可行嗎?”他說,“你這麽多年沒見過那個孩子,還找得到嗎?”

“已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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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你還記得陸離的那個同學,風筝吧?”

“是她?”陸爸爸驚訝地從床上站了起來。

“是。”

“不行不行,”他來回踱着步,“你見過她那個繼母的,那樣的人,就算答應了,也會賴上我們的!”

“這個時候你還在想你的那些財産?”陸媽媽有些難以置信,“我寧願用所有的財産換昭昭的命!”

陸爸爸沉默了,他再次坐在床邊,用雙手抱住了頭,來回的撓着自己的頭發。的确,他沒有別的辦法了,那個孩子是現在唯一的希望了。

陸離站在家門口,他的還保持着進門換鞋的動作,他剛剛好聽到陸媽媽說,風筝就是她的女兒。他難以抑制心中的憤怒,多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己的繼母是一個善良簡單的人,這一刻,卻搞不清她到底是太簡單還是太不簡單,她是如何做到對自己另外的一個孩子多年來不聞不問?甚至見到了還面不改色?想到風筝這些年受過的委屈和屈辱,他真是恨不得現在立馬就全部告訴她,看看她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他不由覺得惡心,這些年他的父母時不時幫助一些窮困地區的孩子,又是捐款又是助養,都是作秀給客戶看,順便安撫一下自己整日不安的良心吧?簡直可笑至極。

很快,他的憤怒又轉化成了悲傷,為風筝感到悲傷。她馬上就可以見到她從來沒見過的母親了,可是,她的母親卻是為了要她的腎,去救她另外的一個孩子。風筝該怎麽接受這個事實?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這個孩子就是昭昭?

他覺得老天爺簡直是在給他開玩笑!可是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他将拖鞋重新放回鞋櫃,轉身離開了家。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但是他知道,他現在暫時不想回家。

“誰?陸離?”聽見門響,陸媽媽問了一聲。

可是并沒有人回答,她猜想自己大概是聽錯了,這段時間大家都太累了,産生幻聽也無可厚非,她沒再說什麽,陸爸爸也沒說什麽,屋內再次陷入了沉寂。

沿着路燈一直走,竟然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風筝家門口,初春的夜晚,還是有些寒涼的,陸離将雙手插進口袋中,擡頭望了望樓上,風筝房間的燈亮着,應該是在學習吧,他思索着要不要将風筝叫下來,同時內心也在糾結,這件事到底應不應該告訴風筝?

這個時間小區的活動場所已經沒有人了,他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心裏有兩個小人已經打了一路的嘴仗了。

一個說:“你是風筝的好朋友,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可以隐瞞着?如果她後來知道你是知道這件事的,她該有多傷心?你這樣做,和你媽媽又有什麽區別呢?”

另一個說:“如果現在就告訴風筝,風筝拒絕去做檢查,那昭昭又怎麽辦呢?對于昭昭而言,這可是生與死的抉擇啊!”

他頭痛的要命,用右手大拇指和中指搓揉着太陽穴,深呼吸一口,想讓自己暫且忘記這個煩惱。

最終,他拿出手機,給風筝奶奶的手機發了一條短信:我在你家樓下。

很快便收到了回複:馬上下來。

風筝穿着薄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外套,頭發松松地挽在腦後,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他身邊,“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沒什麽事,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了。”

“是不是昭昭出了什麽事?”風筝有些擔憂地問他。

“沒有。”

“那就好。”風筝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

“你好像很喜歡昭昭。”

“是啊,”風筝覺得陸離這個問題問的有些無厘頭,但也并沒有想太多,說道:“她那麽可愛,誰會不喜歡她呢?”

陸離想到昭昭的笑容,不禁贊同道,“是啊,她真的很可愛。”

風筝在陸離的身邊坐下,“老天爺真不公平,竟然會讓這麽可愛的孩子生病。”

“那……我是說如果,如果你可以救昭昭,你會救她嗎?”

“當然了。”風筝不假思索地答道,她的眼睛是那樣的清澈,仿佛一眼就能望到風筝幹淨的心靈,陸離看着這樣一個單純的風筝,內心更是覺得愧疚無比。

“我能做什麽嗎?”風筝繼續問。

“沒什麽,我只是随便說說。”

“陸離,你不要想太多,事情一定會好轉的。”風筝試圖安慰陸離,卻讓陸離的內心更為煎熬。撒謊,果然是一條自我折磨的不歸路。

後來,無數個寂靜的夜晚,陸離想起這一天都覺得悔恨不已,當初,怎麽就沒有勇氣告訴風筝實情?怎麽沒有選擇相信風筝?怎麽就以為風筝會見死不救?怎麽選擇站在了父母的這一邊,讓風筝一個人無所依靠?

可是事态的發展,遠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糟糕,大人們的做人底線,走入窮途末路時的應激反應,也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瘋狂。

昭昭的病急劇惡化,甚至來不及給陸家人多一些時間猶豫糾結,她需要腎髒移植,越快越好。

陸媽媽終于打通了風筝爸爸的電話,與陸爸爸一起約了風筝的爸爸和繼母見面。

聽說要見風筝的親媽,風筝繼母立馬進入了戰鬥狀态,用了一早上的時間化妝、挑選衣服、搭配鞋子和包包,雖然她沒有什麽貴重的家當,但是好在以數量取勝,也算是折騰出了一身她自認為比較合适的裝束。風筝爸爸心裏有些納悶,這麽多年不聯系了,突然打這個電話是什麽意思?還專門叮囑帶上他老婆,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們商量?他們之間,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老風,看我這一身怎麽樣?”風筝繼母收拾妥當,在風筝爸爸面前轉了一圈。她穿了一條紅色的花裙子,配了一雙黑色的小高跟皮鞋,再拿一個山寨版LV包包,臉塗得像是剛刷過的牆,風筝爸爸輕輕皺了皺眉頭,他想說有些太誇張了,轉念又一想,如果這麽說她肯定又要磨蹭好一段時間,索性便點頭道,“挺好的。”

風筝繼母就這樣愉快地換了鞋,她忍不住也納悶道,“這女人見咱們能有什麽事呢?”

“不知道。”

“肯定是風筝的事,難不成是良心發現,要将風筝接走了?”

風筝爸爸不說話,她繼續說道,“或者是補償咱們這麽多年的撫養費?”

“……”

“你不是說她現在挺有錢的,過得挺好的嗎?對她自己的女兒盡一點責也沒什麽不對吧?”她繼續暢想着。

“快走吧。”風筝爸爸有些不耐。

“怎麽了,說兩句話都不讓人說了啊!”風筝繼母對于風筝爸爸的不耐煩很不高興,立馬就板下了臉,但是還好,這次她并沒有耍性子不去了,畢竟,她很想知道這女人到底找他們有什麽事情,最近她左眼一直在跳,她覺得這趟出門肯定會聽到一個好消息,她的內心對此堅定的很呢!

他們約在了一家高檔的中餐廳,風筝繼母顯然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她左看右看,對這種奢華的裝修風格打從心底的喜歡和向往,風筝爸爸很遠就看見了風筝的親生母親,她坐在那裏兀自出神,旁邊的陸爸爸背對着他們,站在窗戶邊打電話。他打量着自己的前妻,這麽多年過去了,時光對她還算仁慈,并沒有沒收她的美麗與高貴,與年輕時不同,如今她依然耀眼,卻多了幾分柔和。她擡眼也看見了他們,微笑起身,示意服務員帶他們過去。

陸爸爸放下了電話,轉過身時,風筝父母剛好走到,他頗有禮貌地向風筝爸爸伸出手,“上次見面太匆忙,更沒有想過我們還有這樣的關系。”

好像是多值得炫耀的關系一樣。風筝爸爸心想,象征性地碰了碰他的手,看起來并沒有多友好。

方一落座,他便說道:“說吧,找我們有什麽事,還非要見面說。”

陸媽媽看了一眼陸爸爸,說:“是關于風筝的事。”

“風筝?風筝有什麽事?”雖說風筝在她爸爸的心裏并沒有多麽重要的地位,但是倘若陸媽媽想要把風筝帶走,風筝爸爸還是有些不高興的,自己辛辛苦苦養到這麽大親媽就突然殺出來盜號了?自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些年為了風筝挨過的罵也讓他不願輕易點頭。

“我們想把風筝接到我們這邊生活一段時間。”

“什麽?”

“好啊!”

風筝爸爸和繼母幾乎是同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風筝繼母拉了拉風筝爸爸的衣袖,似乎對于風筝爸爸的反應極不滿意,風筝爸爸卻也對風筝繼母很不滿意,她那語氣,聽起來就像是終于甩掉了一個燙手山芋一樣,他有些生氣地甩開了風筝繼母的手。

陸媽媽說:“我們是這樣想的,我們這邊條件好一點,能給她更好的學習和生活環境,而且風筝和陸離也是同學,他們之間可以相互幫助,以後她的生活費、學費也由我們來承擔。孩子已經這麽大了,不存在在父母之間做一個選擇了,等她考上大學,真正開始過她自己的人生了,她可以沒事看看你們,也可以沒事看看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

聽起來的确是很好的事情,風筝繼母心想,如果不用承擔風筝的學費和生活費,對于他們的家庭來說,能節省一筆不小的開支,她的護膚品、衣服,也就可以買得再好一點了!

“好啊,不過,我們養了她這麽多年也花費了不少,你作為孩子的親生母親,本來也應該承擔一些撫養費的。”風筝爸爸思忖間,風筝繼母忙接道。

“那是自然,前十幾年,我虧欠了這個孩子,謝謝你幫我照顧我的女兒,等風筝到了我們家,我會補償你的。”

“說什麽呢?!”風筝爸爸阻止了風筝繼母再說話,老實講,他今天的表現讓陸爸爸很意外,來之前他們夫妻二人也設想過今天的場面,他堅持認為,風家這一對夫妻一定會見錢眼開,只要把人民幣往桌子上一放,他們才不管陸家要接風筝回去幹嗎,立馬就會将風筝的行李送到他們家。不過他的算盤也打的精的很,如果風筝不能給昭昭做腎移植,他才不願意讓風筝來他們家呢!他心裏想着:話不能立馬說得太滿,所以趕忙制止了妻子繼續承諾,轉而問風筝爸爸,“風筝爸爸,您的意思呢?”

“我不同意。”風筝爸爸立馬回絕,如賭氣一般。

“你有什麽不同意的,你有錢供你女兒上大學嗎?”風筝繼母瞪着他,“再說了,這事兒得回去問人家風筝,你就确定,風筝願意跟你一起過苦哈哈的生活?”

“是呀,這事兒得征求孩子的意見。”陸爸爸也說。

風筝爸爸不說話,最後站起身來,丢下一句:“那就問了風筝再說。”轉身離開了。風筝繼母叫他他也不理,她只好也匆忙起身離開,心裏對于與這一頓到嘴的高檔美食擦肩而過感到惋惜。

“瞧瞧這夫妻二人的樣子。”陸爸爸語氣中充滿了鄙夷。

陸媽媽看着他,“我們又能好到哪兒去?”

她話裏有話,陸爸爸卻聽得明白。她是在譴責他們的自私與謊言,他嘴上雖然沒有反駁,心裏卻略有些不以為然,社會不就是這樣爾虞我詐嗎?如果沒有我這樣爾虞我詐,你又哪裏能天真簡單的生活?他心裏這樣想着,一口喝下玻璃杯中的白開水,對于陸媽媽的純真,感到些許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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