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ter16

Chapter 16

奶奶的離開讓風筝一夜之間成長了很多,原本,她因為特殊的家庭環境就和同齡的孩子們性格上有些差異,這件事讓她看到了更多人性的自私、冷漠、趨利,人也變得更加內向和冷淡了幾分。

喪期過後,她約了薇薇見面。自從奶奶出事以來,薇薇一直沒有露面,這讓風筝有些意外,她原本想着薇薇大概是猜到自己的電話害奶奶犯病離世了,出于自責一直沒有現身,所以她還準備安慰一下她,卻沒想到,這次見面,徹底斷送了她們六年之久的友情。

薇薇比約定的時間遲到了一個小時。

風筝一直坐在操場的雙杠上等她,等到太陽一點點沉到晚霞之中,只露出一個俏皮的額頭。等到天從藍色變成紅色,最後變成灰色。薇薇終于不緊不慢地出現了。

她衣着整齊講究,還是那個漂亮的田雨薇。

善于察言觀色的風筝卻看出了,薇薇面上的表情和以往不太一樣,她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的身邊,翻身上了雙杠,在她旁邊坐下,和從前一樣,她們時常在放學後坐在操場的雙杠上,看着夕陽西下,聊同學,聊明星,聊未來,說不完的話。

可是現在,薇薇兀自看着遠方,風筝看着她,一時竟無語。

“抱歉,你奶奶的事兒。”最後還是薇薇先開了口。

風筝一時沒聽明白這句抱歉是因為她打的那一通電話還是因為奶奶的離世。

“我本來想去你家陪你的,但是這段時間我媽媽身體不太好,我實在去不了。”

“沒關系,都過去了,阿姨怎麽了?”

“沒什麽,一點小問題。”

“哦。”

“你現在怎麽打算?”

“好好學習呗,早點考上大學,離開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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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昭昭呢?”

薇薇問到了風筝的心坎裏,這段時間,關于昭昭這個問題她也想了很多,奶奶的離開太過于突然,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親人的離去是怎樣一種撕心裂肺卻又無能為力的悲痛,她不想再嘗試第二次,盡快她不知道昭昭該不該算是她的親人,但在她的內心深處,并不想讓陸離再嘗試這種感受,也不想讓她的媽媽遭受失子之痛。

她将自己的內心感受說給薇薇,“我打算去醫院做一下檢查。”

“什麽?”薇薇詫異地跳下了雙杠,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不想讓我媽媽像我現在這樣痛苦。”

薇薇看着她,盡管風筝沒有說出來,但薇薇知道,不僅是她媽媽,當然,還包括陸離。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聖母?”

薇薇搖了搖頭,重新坐回到風筝的身邊,“風筝,你太善良了,你總是考慮別人的感受,卻沒有人為你考慮,我不知道你這樣值得不值得。”

風筝笑了一下,“我有你啊。”

薇薇偏過腦袋,目光與她交會,眼神中隐藏着一種風筝說不清的情緒,然後她也笑了一下,輕咬了咬唇,“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什麽事?”

“你奶奶去世前,陸離給你奶奶打過電話。”

“……什麽?”

“他知道你聽你奶奶的話,求你奶奶救救昭昭,并且說,他父母會給你們經濟上的回報。”

風筝的心仿佛被重重擊打了一拳。薇薇的面色很平靜,眼神很真切,她看不出她是不是在撒謊,可她知道,那個電話號碼,不是陸離的。

“他……這樣說?”

“是,當時你奶奶情緒很激動,她之前似乎不知道你媽媽和你相認的原因,但她堅決不同意你給昭昭捐腎,她怕你身體垮了,陸離說了很多摘掉一顆腎并不影響以後生活的話,但是他并沒有勸動你奶奶,你奶奶她很堅持。”

“所以……他們發生了激烈的争吵?是陸離把我奶奶氣死的?”

薇薇睜大了眼睛,但馬上就又恢複了常态,她轉開視線,一只手捋了捋額角的碎發,“這麽說可能對陸離不太公平,但我猜,奶奶的确是因為這件事急火攻心的。”

“可是……我還沒有去醫院做過檢查,能不能救昭昭也還未知,陸離為什麽要這樣做?”

“因為……”薇薇快速地眨着眼睛,變得有些語無倫次。

“還有,”風筝繼續平靜地問她,“陸離和我奶奶打電話的時候,你在現場嗎?”

“什麽意思?”

“如果你不在現場,為什麽我家電話來電顯示的是你的號碼?如果他是用的你的電話,那你在現場,又為什麽不制止他?”

和薇薇相識六年,兩個人在一起,雖然風筝一直處于弱勢地位,但她對薇薇還是有些許了解的。同樣地,她有多了解薇薇,薇薇也就有多了解她。

她平靜地抛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卻讓薇薇難以繼續将謊圓下去。

她們彼此心裏都清楚,這個謊,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扯下去了。

薇薇笑了,她的笑容還是那樣得賞心悅目,風筝卻從心底再也欣賞不了這樣的美了。

一會兒,薇薇說道:“風筝,其實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是一類人,我們不應該成為好朋友的。”

“我想知道,你和我奶奶說了些什麽。”

薇薇沉默了一會兒,動作利落地跳下雙杠,并沒有擡頭看風筝,風筝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見她說:“對不起,風筝。”

說完便擡腳離開。

風筝看着她的背影,眼淚傾瀉而下。憤怒、怨恨、失望、委屈……一瞬間所有情緒在心中卷起海嘯,快要将風筝整個人都淹沒了。她跳下雙杠,大步跑向薇薇,從後面推了她一把,薇薇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風筝大聲地質問她,“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知道嗎,你騙得了我只是因為我信任你!”

薇薇的手被地面蹭傷了,膝蓋也摔破了,她擡起頭,風筝才發現她竟然也早已淚流滿面。

“是因為陸離嗎?是因為陸離嗎!”風筝再次大聲質問。

“是!”薇薇從地上站起來,“你哪裏比的過我?你沒有我漂亮,沒有我聰明,沒有我性格好,沒有我家世好,為什麽陸離喜歡你不喜歡我?!”

風筝搖着頭,她看着眼前的薇薇,心裏卻覺得十分的陌生,她哪裏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充滿了陽光的薇薇?亦或者,是她從來都不曾真正的認識過薇薇。

她不想再多說什麽了,甚至不想再多看薇薇一眼了。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包,大步離開。

“風筝,”薇薇在背後叫她,她頓住腳步,但并沒有轉身,聽見她在背後說:“你從來都不是我的朋友,你只是我萬千追随者中的一個,和其他人一樣,在我心裏從來都沒有什麽不同!”

這句話如同針刺,猙獰着紮進她的心裏。

她卻笑了一下,擡手用袖子擦幹了臉頰上的眼淚,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夜幕降臨,路燈齊開,散發出橘色溫暖的光。

操場中間站着一個女孩,低着頭使勁兒的哭。

跑道上有另外一個女孩快步走向校門口,她擰着眉頭,憋着眼睛,使勁兒地控制着不讓自己流淚。

她們彼此都沒有回頭看對方一眼,就好像此後的人生軌跡,在交點過後,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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