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Chapter31

Chapter 31

結束了西安的簽售會後，風筝和蔚然又陸續去了幾座其他的城市，等到整個簽售會工作基本結束之後，已經是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天氣開始一點點轉熱，風筝和蔚然下了飛機準備回家，坐在公司派來接他們的車上，風筝開了一點點窗戶，讓夜風吹進來，任由風将她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她閉上眼睛，享受着這一刻的惬意。這個季節的風是最溫柔的，不像冬天的風那樣凜冽，也不像夏天的風那樣燥熱，吹在臉上的感覺是溫暖中帶着一絲涼爽，讓人心曠神怡。

蔚然坐在她的身旁，伸了個懶腰感嘆道：“還是我大北京好啊！”

她睜開眼睛，看向窗外迅速掠過的風景，這句話她有着不同的看法，北京雖好，她在這裏将近十年，有吃有喝有的住，過的還算不錯，但她總覺得缺了些什麽，讓她沒有回家的感覺。而西安，她的故鄉，這一次回去也讓她感觸良多，那裏的一磚一瓦都是記憶力熟悉的樣子，但她置身其中，又是那樣的陌生，那裏，也不能再稱之為家了。

天下之大，哪裏是家？想到這裏，她的心裏生出了一種莫名的孤獨感。

“你怎麽了？”蔚然問。

她笑了一下，“過了這麽多年再回西安，好像也沒什麽回家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你內心已經不認可那是你的家了，回北京什麽感覺？”

她搖了搖頭，“好像也沒什麽感覺。”随後又聳肩一笑，眼中略帶感傷，“我是不是漂泊太久了？”

蔚然若有所思，片刻後答道，“的确是有些久了。”

簽售會的行程結束後，蔚然給自己放了個假，在北京休息了幾天，處理完手頭的雜事後，他們便又拎着行李箱啓程了。兩個人都不固執于到景點打卡，風筝選了一個較為休閑的海島，他們決定在這裏小住一段時間。

每天睡到自然醒，看看日落，曬曬太陽，在海邊踩踩沙灘，日子過得惬意而美好。

但風筝不知道，此刻的蔚然，正在謀劃着一件大事情。

北京，幾天前。

蔚然難得來林寒的公司，林寒正在開會，他便在秘書的引導下來到林寒的辦公室暫且等待。林寒的辦公室視野很好，一整面落地窗俯視北京城最繁華的地帶，蔚然站在窗前，默默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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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大作家！怎麽想起光臨我這寒舍了？”林寒推門而入，看到蔚然不由笑容滿面。

“這不是有事兒求你麽。”蔚然走過去，兩個人輕輕擊拳，一看就是熟識，秘書見狀便靜靜退了出去。

“坐，我這辦公室不錯吧。”

“相當不錯，秘書也不錯。”蔚然玩笑道。

林寒挑挑眉，“那當然，100比1的招聘比例，我這總經理秘書的崗位可比公務員還難考，畢竟像我這樣玉樹臨風、潇灑帥氣、年輕有才的總經理也不多嘛！”

“天都要讓你吹破了。”蔚然說完，兩個人便“哈哈”笑了起來。

“說吧，什麽事兒還專程跑我這一趟？”

“我要向風筝求婚。”

“求婚？”

“嗯，我要給她一個家。”

“好事兒啊，兄弟，需要我做什麽？”

蔚然拿出提起準備好的求婚安排遞給林寒，林寒看了幾眼不由說道，“你這沒上過幾天班的人，策劃書寫得還有模有樣的啊！”

蔚然瞥了他一眼，“誰規定沒上過班的就不能會寫策劃書啊，說正事，給你安排的任務有問題嗎？”

林寒坐直了身子，向蔚然敬禮道，“保證完成任務！”

“那咱們現在再過一遍細節。”

“得咧！”

兩個人就求婚這件事讨論了整整一個下午，離開時，蔚然心裏很高興，他已經開始期待求婚這一天的到來，期待看到風筝驚喜而感動的樣子，期待風筝帶上他準備的戒指，告訴他，我願意。他揚起嘴角，信心十足地離開了林寒的公司。

度假是風筝很喜歡的一件事情。她喜歡這樣慢節奏的生活，在藍天碧海下，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用幹，哪怕就是發一整天的呆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這幾年，她和蔚然常常這樣度假，當一件繁雜的工作結束、當他們兩個人中的任意一人需要一段短暫的休息、亦或者當他們厭倦了北京的快節奏生活時，他們都會說走就走，找一個景色宜人的地方小住一段時間，往往再回到北京，就像重新被充滿了電一樣，做起事來事半功倍。

擔任蔚然助理的第三個年頭，風筝也很幸運地找到了自己的發展方向。那一年，蔚然的一部作品改編電視劇，裏面的幾首插曲也是蔚然親自操刀作詞的，其中一首歌是要寫給劇中的女二號，蔚然改了幾次都不甚滿意，垃圾桶裏的小紙團越扔越多，蔚然整個人也顯得有些暴躁了，風筝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可她不知道自己能為蔚然做些什麽，只能跟着幹着急。就是這樣的局面觸動了風筝的靈感，這樣想為對方做什麽又不知道該做什麽的心境讓她立時體會到了蔚然小說作品中女二號的心境，她坐下來将自己的心境填成了詞，不及她認真推敲修改每一個詞語，竈上的砂鍋蓋子“咕嘟咕嘟”地響了起來，她想起來她特意給蔚然炖的雞湯，趕忙放下筆跑到廚房。

蔚然恰巧在這個時候走出了房間，拿起餐桌上風筝寫的詞看了一眼，高興地大笑了起來，“風筝，這是你寫的嗎？”

風筝回頭看了一眼，一邊用勺子将雞湯上面的油撇出來，一邊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瞎寫的。”

不想，蔚然卻喜出望外，“寫的太好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寫出了我想要的感覺。”

蔚然說着，走進廚房用力地擁抱了風筝一下，“沒想到，你文筆這麽好。”

風筝整個人呆住，蔚然又在反複的琢磨風筝寫的歌詞，風筝有些詫異，“真的寫的好嗎？”

“真的，寫的真的太好了！你簡直就是天才，你應該當一名詞曲創作人，風筝，你太棒了！”蔚然不住地誇獎着風筝，随後又說，“我現在就把這個給他們發過去，這首歌一定能紅！”

他說完轉身又回了房間，留下一臉懵逼地風筝站在廚房，不知道眼前剛剛發生的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她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成為了一名詞曲創作人，後來事情發展的走向更是如同做白日夢一般，拍攝這部電視劇的時候，蔚然這個名字已經小有名氣了，加上這次的題材視角獨特，投資方也是花了重金邀請了兩位實力派演員做男女主角，而女二號雖然是一位新人，卻長着一張非常受觀衆歡迎的面孔，整個劇從籌備到後期制作全都處于蓄勢待發的狀态，開播前期的宣傳工作更是遍地開花。在這樣的氣氛下，這部劇一開播便大火，紅了蔚然，紅了劇中的一衆新人，也在業界紅了一個新的詞曲創作人——小樹。

這個小樹，便是風筝的筆名。

那段時間，街頭巷尾放的都是她填的那首歌。

不少人打電話給蔚然，請風筝為他們的歌曲填詞，甚至還有一些知名的明星，這一切的發展都讓風筝覺得有些不真實，可當她拿起筆時，當耳機中傳來動人的旋律時，當她身臨其境地去感受角色時，她寫歌詞又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她筆下的癡、怨、愛、恨、情、仇都是那樣的飽滿與充沛，每一種情緒似乎都被賦予了生命，每一首詞的傾訴都令人沉醉和着迷。

她的詞曾讓歌手在錄音室裏崩潰大哭，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直擊人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通過歌手們的演繹，不知打動過多少歌迷的心。

可她的作品卻又着實不多，蔚然說，她是天生要吃這口飯的人，可惜心裏有心結，有些情感釋放不出來。

她知道，蔚然說的對，可她的心結，是她自己系上的，蔚然打不開，更麻煩的是，她自己好像也不知道該怎麽打開。

風筝午覺醒來沒見到蔚然，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拉開窗簾，太陽已經快要沉入海中，她推開門走到陽臺上，海風撲面，窗外的美景如畫卷般展現在眼前。她深深呼了一口氣，目光的盡頭是海天交接的地平線，雲和浪也在那裏溫柔纏綿，這一刻，她心境平靜，毫無雜念。覺得幸福不過如此。

移目海灘，發現不遠處有酒店的工作人員正在沙灘上搭建幕布，她猜想晚上應該是要公映電影，轉身回房間洗漱，準備一會兒也下去湊湊熱鬧。

蔚然的電話适時打來，她一邊洗臉，一邊摁了免提：“喂？”

“睡醒了嗎？”

“嗯，正洗臉呢，你在哪兒？”

“在海灘上，你也下來吧，一會兒這裏要放電影。”

“好。”

還真讓自己猜對了，在沙灘上公映電影，也不知道酒店的管理人員怎麽想起了這一出，她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突然發現下巴上生了一個痘痘，立馬轉移了注意力，沒有再多想電影的事兒。

夜幕已降臨，她沒有再化妝，但度假總是讓人心情大好，她還是哼着小曲給自己塗了一點睫毛膏和淡淡的口紅，穿了一件花色的裙子，吹幹了頭發，讓頭發随意蓬松地披散在肩上，腳下踩了一雙人字拖就下樓了。

這會兒沙灘上已經聚滿了人，酒店工作人員還特意擺放了桌椅，夜色昏暗，燈光微弱，每一張桌子上都擺放了燭光燈，熒幕上播放着舊電影《羅馬假日》，氣氛好不浪漫。

蔚然遠遠地和她招手，她走過去坐在蔚然對面，“今天什麽日子，這裏這麽浪漫？”

蔚然聳聳肩，“我點了餐，你餓了吧？”

風筝揉了揉肚子，眼珠子轱辘一轉笑了起來，“你不說我還沒感覺，這麽一問，還真是有點餓了，你怎麽這麽了解我？”

蔚然無奈搖了搖頭，言語之中頗是寵溺，“傻樣子。”

風筝吐了吐舌頭，很快，服務員端來了餐食，蔚然很了解風筝的口味，點的果真都是她愛吃的，伴着美景、微風和浪漫的氛圍，風筝大快朵頤。

“大家好，我是蔚然，接下來，我要給大家介紹一個奇女子。”電影幕布上突然出現了蔚然的畫面，他穿着白色的襯衫，清爽一如初見，可風筝還沒來得及詫異，便看見自己也出現在了屏幕上，“北京！我一定會在這裏站穩腳跟！”那是許多年前，她剛到北京不久，有一次和蔚然、林寒還有他們的同學一起吃飯喝醉了，回家的路上路過一座人行天橋，她走在上面，看着這座城市霓虹初上，車水馬龍，突然就發起了酒瘋，蔚然就站在一旁，錄下了那一年還不滿20歲的她可愛又倔強的模樣。

畫面切轉，是風筝曾經租住過的地下室，狹小而雜亂的背景，她穿着淡粉色的家居裙，頭上還綁着一個貓耳朵的發帶，正坐在桌前抱着鍋大口大口毫無形象地吃面，畫面裏傳出蔚然的聲音，“好吃嗎？”“太好吃了，我都快哭了，太想念這一口了!”那是蔚然專程為她學做了陝西的油潑面，她記得很清楚，那一天她連續工作了十幾個小時，回到家後看到蔚然穿着圍裙忙碌的身影，心裏第一次在這個陌生而讓她不敢停下腳步的城市感覺到了踏實。回憶及此，她的眼睛不自覺濕潤了。

随後，是她第一次進入大學，激動地腳下一軟，就這樣在大平地上摔了一個狗吃屎，畫面的不停地抖動，是錄像的人——蔚然笑得止不住。

幾分鐘的時間，播放很多過去風筝和蔚然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基本上都是風筝出糗的一面，惹得現場不時傳來一陣陣的笑聲，風筝和大家一起看着笑着，眼睛裏還噙着淚水。

蔚然又重新出現在了畫面裏，他不失風趣地說，“朋友們，這的确是個奇女子，是吧？”

現場又是一陣笑聲，屏幕中蔚然頓了一下，接着說，“她總是覺得自己很笨，很醜，很土，很不懂得讨人喜歡，能夠獲得今天的成功完全是走了狗屎運，她曾經說過，遇到我，花光了她這輩子所有的運氣，但其實在我的心裏，遇到她，才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因為在我眼中，她很美，很堅強，很勇敢，全身上下都充滿了無窮的魅力。”

畫面迅速地切轉，又回到了北京，她熟悉的記憶裏，這一段是她備戰高考時的視頻，她趴在桌子上十分認真地做題看書，甚至沒有注意到在一旁拍攝的蔚然，喝水時猛然擡頭，發現蔚然在拍她立馬用手擋住了不施脂粉的臉，那一年青澀稚嫩的她，笑容純真無邪，讓人不由沉浸在她的笑顏之中，如沐春風，久久不能忘懷。緊接着，屏幕上播放了一段他們在度假時蔚然幫風筝拍的視頻，在雪山、在海邊、在草原、在荒漠……時間軸從十年前一點點拉到十天前，風筝對着鏡頭微笑、轉身、眨眼……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也有這樣美麗迷人的一面。随後，視頻中再次出現的風筝已然褪去了青澀，她穿着大方得體，面對工作一絲不茍而又游刃有餘，她專注思考的樣子、在工作場合忙碌的身影綻放出了另外一種迷人的氣質，這些畫面大多都是蔚然的工作團隊拍攝的工作畫面，都是留存資料用的，此前，風筝也從來沒有看過，而對比前面的畫面，就連風筝自己也吃驚于自己這些年巨大的成長與變化。

蔚然再次出現在視頻中，他的嘴角噙着一絲淡淡的笑容，問大家，“我沒撒謊吧？她很迷人，是吧？”他清了清嗓子，斂起笑容，調整了一下坐姿，十分認真地說，“所以，我今天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要向這個姑娘求婚，事實上，從我開始打算向她求婚起，我已經求了九次婚了，現在，我要公布我前面九次求婚。”

視頻中播放的第一張照片，是他們在北京的家，風筝當時正在收拾行李，背對着鏡頭，蔚然拿着戒指對着鏡頭笑的十分帥氣。

第二張照片是在飛機上，風筝睡着了，蔚然将戒指放在風筝的中指上，依然是對着鏡頭自拍大笑，露出他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

第三張照片在海邊，就在當下的這個海邊，風筝面朝着大海，她記得這個場景，蔚然當時在幫她拍海邊背影的照片，她只看到了她要的文藝風照片，沒想到，蔚然還自拍了一張手拿戒指與風筝的合影。

整整九張照片，都是在風筝不知情的情況下拍的，每一張蔚然都笑得那樣燦爛，那樣迷人，手中拿着戒指，滿眼都透露着對今天這一刻的期待，他費盡心思給了風筝一個太大的驚喜，而此刻的風筝，內心的情緒翻江倒海，她當然感動、驚喜、不知所措，但在她的內心深處，大概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還有一點點輕微的抗拒。

“風筝，今年是我們認識的第十個年頭，這十年，我們在一起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我很确定，你是我想要保護一輩子的女人，所以，這第十次的求婚，我想親口對你說。”

視頻播放完這一段就暗了下來，一束追光燈照亮了風筝和蔚然所在的餐桌，蔚然突然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她這才發現，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和屏幕中造型一模一樣，他紅着眼圈，眼神真誠而篤定。

“風筝，你願意嫁給我嗎？”他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問道，語畢，現場立馬引起一陣轟動，“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人群不斷齊聲重複着。

風筝擡頭巡視了一圈，竟然在人群中發現了好幾個熟悉的人影，林寒、蔚然的父母、他們的工作團隊，竟然全都在現場。她再次看向蔚然，他也定定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像是星辰大海一般明亮迷人，在看着她的時候，萬千情緒統統都化作了數不盡的溫柔。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看見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變得僵硬，他似乎有些不确定，“風筝？”

風筝抑制不住地落下了眼淚，聲音顫抖，微弱地幾乎連她自己都聽不到：“對不起……”

蔚然黑色的眸子如同夜晚的冰河突然炸開了一道裂痕，他怔怔地望着風筝，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風筝可以聽見人們的竊竊私語，難以置信地讨論着她為什麽會拒絕蔚然。

她的眼淚撲簌簌地從眼睛中落下，口中不斷喃喃：“對不起……對不起……”

可蔚然什麽也沒有說，只是站起身，默默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