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Chapter32
Chapter 32
那一晚蔚然沒有再回酒店的房間,風筝一個人坐在床上,房間裏沒有開燈,黑黢黢的一片,她望着同樣漆黑一片的窗外默默出神。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她的做法,她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拒絕蔚然。的确,蔚然是她這輩子最好的選擇了,多金,有才,帥氣,溫文爾雅又不失幽默,是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而最重要的是,他愛她,勝過了愛他自己,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可她為什麽會拒絕他?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對蔚然的愛,可當她開口拒絕了他時,她開始懷疑,她究竟是愛他,還是愛他帶給她的穩定生活,以及現在的一切?
她不清楚。
有人打開了房門,房間的燈亮了,她下意識地去捂眼睛,但還是感覺眼睛突然間刺痛了一下。是林寒,他站在那裏,看着坐在床上一臉頹廢的風筝,欲語還休,最後将房卡放在了桌上,轉身說,“蔚然回國了。”
風筝沒有說話,回身又望向窗外。
她聽見林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會兒,房間門鎖上了,林寒走了,房間複又陷入到了一片讓人感到壓抑的安靜之中。
那一晚,風筝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她醒來,天已經大亮,落地窗外海天一線,晴空萬裏,美景如昨,可她卻沒有了欣賞美景的心情,點開手機,沒有來電,也沒有微信,在她的印象裏,蔚然這是第一次丢下她一個人,他對她太好,好到她幾乎忘了,他也是有脾氣有心情有感受的,他也會難過傷心,生氣郁悶。
一條新聞推送吸引了她的注意:知名作家蔚然疑似求婚失敗,點開視頻,果真是昨晚他們在海灘上被人偷拍傳到了網上。她忙又打開了微博,網友們已經炸開了鍋,昨晚的視頻在網上被大肆傳播,蔚然和她的微博已被攻占,網友們一面倒地心疼蔚然,用盡了難聽尖酸的話語去辱罵風筝,她不得不佩服網友們的八卦效率,只是一晚上的時間,已經有人扒出了她的真實身份,照片等個人資料,她感覺自己像是被脫光了衣服站在人群之中,任由大家奚落、侮辱、咒罵,毫無還手及反駁的餘地,她第一次感受到網絡暴力的恐怖。而更讓她恐懼的是,随着這一切的發展,她隐瞞了十年的過去大概再也瞞不住了,過往那些她早已清理埋藏的回憶這一刻突然風雲再起,想到這裏,她立馬關掉了手機,又拉上了窗簾,蜷縮進了被窩裏。
醒來,已經是深夜,手機剛一打開,便似被轟炸般的響個不停,她還沒來得及細看都是誰給她發了信息,便又有陌生號打進了電話,她挂斷,沒過一秒,又有一個陌生號打進來,電話響得不停歇,無奈,風筝只好重新關掉了手機,她猜想手機號碼應該是洩露了,随即又打開電腦,登陸微博。事情的發展比她預想的還要糟糕,現在她所住的酒店已經被曝光,有狗仔和網友拍到了她早些時候在房間裏走動的視頻,網友們叫嚣着要來這裏堵截她,質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蔚然。
小樹的身份也已經被網友扒出,有網友翻出她這些年寫過的歌,自以為是地分析着風筝的心理,評判着她的為人與性格。在他們眼中,風筝是一個自私的心機婊,為了成功與出名不擇手段地勾搭上了蔚然,就連當年她與蔚然的偶然相遇都被他們說成了居心叵測地刻意謀劃。甚至還有一些人自稱是風筝從前學校的同學,将風筝的家庭,風筝與陸離、薇薇的那一段故事統統扒了出來,在他們的故事裏,風筝是一個出身卑微,為了改變命運從小到大都毫無底線的女人。
網絡上的咒罵像是一把把利劍,将她的心靈紮成了靶子,一字一句都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與恐懼。沒有人在乎真相,沒有人在乎她此刻的心情,也沒有人在乎她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她唯一的選擇只有閉嘴。而這些誇誇其談的鍵盤俠們,一個個說得有模有樣,好像他們都親身經歷過風筝的人生一樣。風筝坐在電腦跟前,看着網上的那些言語,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怎麽自己反倒成了一個看客?
她關上電腦,起身拉開窗簾一角,此刻已經深夜,可酒店外面還是能看到有人端着相機在盯着她的房間,她嘆了一口氣将窗簾重新拉好,下一步怎麽辦,回國還是繼續躲在這裏,她頹然癱倒在床上,腦中一片混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西安。
陸離上完一個大夜班,正在更衣室換衣服準備回家睡一覺。聽見更衣室幾個新來的實習醫生正在談論八卦。
“這兩天上網了嗎?大家都在吃蔚然求婚的瓜。”
“真沒想到,竟然求婚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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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蔚然啊,男神啊,求婚就算了,竟然還失敗了,也不知道那女的怎麽想的。”
幾個女生憤憤然,陸離不由豎起了耳朵,蔚然,這個名字他這幾個月熟悉的不得了,自從知道了風筝在給他做助理以後,他翻閱了蔚然出版的所有書,看了蔚然作品改編的所有影視,也像個十七八歲的追星族一樣,加入了蔚然當地的粉絲團,還入了幾個蔚然的官方粉絲群,有一次,西安的粉絲群聚會,據說是有蔚然新作的好消息,他還專門請了假參加,在聚會現場和一衆小女生站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大家看待他的眼神也頗覺怪異。可即便是這樣,他并沒有多得到半點關于風筝的消息,這讓他感到十分的苦惱與郁悶。
“你們說的蔚然,是那個作家嗎?”陸離走過去,插話道。
幾個實習生見到說話的是他,立馬緊張起來,要知道,陸老師平時可是出了名的性子涼薄又嚴厲,這會兒突然和她們閑聊,讓她們覺得既不習慣又有些不自在。
幾個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個答道,“是啊,”頓了一下,又怯怯問,“陸老師也喜歡蔚然嗎?”
“唔,看過幾本他的書。”
幾個人再次偷偷交換了眼神,哪裏想得到一向冷若冰霜的陸老師竟然會看這類書,在她們眼中,陸離可是那種看專業書都覺得低端的學科性人物啊。
陸離敏銳地發現了氣氛的變化,他清了清嗓子,将那幾個小實習醫生吓了一跳,随即又被她們的反應逗笑了,不由問道,“我有這麽可怕嗎?”
幾個女生點頭如搗蒜,其中一個膽子大的說,“陸老師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陸老師咳一咳,大地抖三抖。”
“哦?有這樣的說法?”陸離再次笑了,他很少這樣在人前笑,更是沒有和實習生們這樣親近地聊過天,幾個小實習生在惶恐的同時都不由覺得,原先只覺得陸老師是冷面帥哥,沒想到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竟然是這樣的好看與暖心。
“你們剛才說,蔚然和誰求婚?”他接着問。
這時候,幾個女生也都不再如一開始那樣的害怕他了,又說到了近日熱門的話題,不由話多起來。
“就是他的助理,風筝。”
“關鍵不是求婚,而是求婚失敗了!”
“網上輿論全都一片嘩然,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怎麽會有人拒絕蔚然的求婚?!況且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助理!”
“其實她也不只是一個助理,你們不知道嗎,她其實是着名的作詞人小樹。”
“小樹?”陸離有些吃驚,“是《忘記把你忘記》那首歌的作詞人?”
“對啊,她給好多大明星都寫過歌呢,所以也不算完全的配不上蔚然。”
“但是她人品差啊,你們沒看網上說的麽,她上學時候就是一個心機婊,搶好朋友的男朋友,出身不好,為了改變命運從小都作風不好。”
“胡說!”陸離厲聲制止,将幾個說得正有興致的實習生吓得噤了聲,不明所以地望着陸離。
“你們認識她嗎?不認識別人這樣妄加評論是一個醫生該做的事嗎?我看你們一個個學習的時候愁眉苦臉,讓你們分析病人病情的時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讨論這些沒營養沒一點可信度的八卦倒是津津有味!這麽下去都轉專業去學當狗仔算了,還當什麽醫生!”他語氣嚴厲,聲音陰沉,一串話說下來早已經将幾個小女生吓得魂飛魄散,說罷,他摔門而去,幾個實習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摸不清頭腦,完全不知道哪句話惹惱了老師的樣子,最後只好聳聳肩,撇撇嘴,換了衣服各自忙去了。
風笛已經有将近一個月沒有回家了,蔚然求婚失敗的新聞是悠悠先看見的,新聞爆出的那一天,悠悠正陪着他在上晚自習,教室裏靜得能聽見樹葉掉落在地上的聲音,悠悠突然“啊”地一聲尖叫,引來所有同學的側目,他趕忙伸手捂住悠悠的嘴巴,又陪着笑和自習室的同學們不好意思地道歉,自己找了這麽一個神經女友,還寵得不得了,怪得了誰呢?
“發什麽神經!”他問悠悠。
悠悠瞪着一雙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麽怪物似的,将手機遞給他,“你看。”
他忍不住白了悠悠一眼,看到手機上新聞,差點也驚叫出聲。他拿着手機奔出自習室,給姐姐打電話,一直處于關機狀态中,發微信,一條接着一條,卻始終也沒有得到回複。他着急,可除了着急,再不能做些什麽了。
第二天下午,老爺子打電話給他,說是風笛媽媽這兩天不舒服,讓他趕緊回家來看看。風笛挂了電話就着急忙慌地往家裏跑,路上想到上一次回家因為一點小事和媽媽吵架還心生自責,聽爸爸說得很嚴重的樣子,真擔心媽媽生了什麽大病。可一回家就在樓底下看見了風爸爸,他穿着一件舊汗衫,拿着一把和他身上的汗衫一樣破舊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風,坐在馬紮凳上正思考着什麽,臉上的神情不像是家裏老婆生了病,而像是在等待着什麽人。
風笛意識到自己被老爸騙了,又生氣又郁悶,走到老爸跟前,沒好氣地說:“風長生,你做人有沒有底線,你又騙我!”
風爸爸翻了翻眼睛,并不以為然,“你小子還好意思說,自從你談了戀愛,回過家幾次,我不騙你,你能回來嗎?”
“那你下次能不能換個借口,別總咒我媽生病了,你怎麽不說你生病了呢?”
“我生病了,我還怎麽給你打電話呀?騙人都不會,你小子這智商肯定沒随我。”
“得了吧,要随你,指定考不上大學。”
風長生聞言,舉起蒲扇作勢要拍風笛的腦袋,風笛躲了一下,又繼續說,“得了,不跟你貧了,這次騙我回來有什麽事兒?”
風長生站起身,“走,咱爺倆去前面那家小餐館喝兩杯。”
風長生原先年輕的時候并不怎麽喜歡喝酒,他一喝酒就臉紅,繼而全身上下都會紅的像過了敏似的。有一次和單位的同事一起喝了酒,身上的紅隔了很久都退不下去,跑到醫院去看醫生,才知道這的确是一種酒精過敏。是肝髒遇到酒精循環加快,吸收也加快,所表現的全身發紅,也有人只是臉上發紅,這類人可以少喝,但不能過飲,長時間這種情況會導致酒精性肝硬化。風長生本身也就不怎麽喜歡酒精的味道,所以那以後也就不怎麽喝酒了。
重新開始喝酒是在風筝離開了家以後,他經常喝得酩酊大醉,風笛和他媽都勸過很多次,但并不怎麽奏效,風長生是一個不怎麽擅長表達自己的人,風筝離開家之後,風笛經常看見風長生夜裏坐在客廳裏抽煙,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有時候喝醉了反而能一覺睡到天亮。風笛猜想,爸爸也許喝了酒之後會更快樂一些吧,慢慢地也就不再勸說讓風長生戒酒了。
風長生要了一瓶二鍋頭,又點了幾個下酒菜。他用筷子一粒一粒地夾着盤子裏的油炸花生米,半天都沒有開口。
風笛給他的酒杯裏倒上酒,笑了一下,“爸,看到新聞了是吧?”
風長生夾着花生米的手輕微的顫抖了一下,他開了口,聲音略顯嘶啞,“新聞上說的那個人,是你姐吧?”
風笛也夾了一粒花生米,點了點頭。
風長生望着風笛的一雙眼睛立時紅了,風笛清楚地看見,風長生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睛随後便被淚水包裹了,他忍不住也紅了眼眶。風長生放下筷子,用雙手捂住眼睛,低聲抽泣了一會兒,風笛并沒有聽見父親的哭聲,也并沒有看見父親的眼淚,可他看見父親的肩膀在不停的顫抖。
一會兒,風長生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将雙手放下,眼眶通紅,猛然擡頭喝了一杯酒,問風笛,“你也是才知道的嗎?”
事已至此,風笛也不打算再隐瞞了,老實說,“我前不久見過她一次。”
風長生點了點頭,并沒有繼續深究這個問題。只是問道:“她好嗎?”
“非常好。”
“那個男人對她好嗎?”
“很不錯。”
“那她為什麽會拒絕他的求婚?”
風笛搖搖頭,“這我也不知道,事發之後她的手機一直關機,我也聯系不到她。”
風長生沒有再說什麽,埋頭吃菜喝酒,良久之後嘆了一口氣,“她還是那個牛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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