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晉江獨家

晉江獨家

當天的宴會一直持續到了淩晨才結束，燕秋全程被燕成睿帶在身邊，應付前來敬酒、談項目的人，等終于送走最後一批賓客後，燕成睿也有些疲憊地擡手揉眉心。

“爸，你，沒事吧？”燕秋輕輕扶住燕成睿。

“沒事。”燕成睿拍拍他的手：“今天感覺怎麽樣。”

“還，還好。”

燕成睿輕笑一聲：“在你老子面前還裝什麽，累了就說。”

于是燕秋乖乖地點頭：“是有，一點。”

賓客剛走，傭人們還在打掃衛生，燕秋跟在燕成睿身後走出宴會廳，想了又想，才輕輕一扯燕成睿的衣袖。

“爸，那個項目，一定要，我去嗎？”

“嗯，今天已經和另外幾個投資人說好了，他們也願意帶着你。”

燕秋心裏有些發緊，低着不知道應該怎樣說，才能推掉這份麻煩事。

燕成睿微微偏頭看他。

其實說起這個失而複得的兒子，他內心一直是很微妙的。

當年兒子被人抱走以後，他和妻子既沒有再生，也沒有領養，而是不間斷地在各地尋找兒子的蹤跡，他們堅信，只要不放棄，總有一天會有消息的。

老天也沒有辜負他們的堅持，找到了失蹤多年的兒子，只是……

看着面前這個與自己對視的少年，都不用說話，只看眉眼，就能知道他們一定是親父子，只是少年身上沒有他想要的那種堅毅、幹練、不服輸的氣質，有的只是軟弱、膽小、低聲下氣。

這和過去他心中想象的那個兒子完全是兩個樣子，但沒辦法，他那麽小就被人抱走，能自己一個人長到這麽大，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想到這裏，燕成睿嘆了口氣，擡手摸摸燕秋的頭：“只是一個小項目，做不好也就當是練手，不用緊張。”

“今天你見到的那個秦燃是這個項目占股最大的投資人，等明天你們約着見一下，他雖然看着年輕，但你跟着他也會學到不少東西的。”

“……好。”

燕秋心底有些絕望，他真的不想再跟秦燃有什麽接觸，可面對燕成睿的要求，他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燕家對他很好，燕母對他更是有着他從未體驗過的寵溺，回來的這些年裏，他或多或少也知道，這個家庭和那些普通的家庭不一樣，家裏的生意他現在不會沒關系，但一定要學的。

回到房間洗好澡，燕秋感覺每一個神經都在說累，他躺進柔軟帶着淡淡香氣的被子裏，腦袋剛碰一枕頭就睡着了。

夢境裏他又見到了秦燃，他們生活在一間小房子裏，白色的窗簾被風吹起，秦燃抱着他坐在窗臺上，用鼻尖一下一下蹭他的脖頸。

他有些驚慌，心跳劇烈，但手掌卻不由自主地攀上秦燃的肩膀，整個人都靠在秦燃身上。

窗簾時不時在臉上掃，像是羽毛一樣，朦胧間他聽見很遠的地方，秦燃在叫他的名字，他想回應，又發不出聲音。

後來那道聲音變成了另一個人，也更近更清晰了，像是就在耳邊一樣。

“少爺，燕少爺……”

燕秋睜開眼就看見平時照顧他的傭人，外面的天已經大亮了，有鳥兒的聲音透過玻璃窗傳進來。

陽光有些刺眼，燕秋喃喃道：“已經，天亮了……”

“是啊，馬上就要到十一點了。”

“啊……”燕秋瞪大眼睛：“那，爸爸他……”

“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先生說你昨天太累了，讓我們晚點叫你。”

傭人笑着，将選好的衣服放在椅子上，轉身出去，燕秋換好衣服下樓的時候，阮清已經在吃午飯了。

看見他下來，阮清放下筷子，給他盛了晚湯。

“昨天晚上沒休息好吧，喝點湯墊墊胃。”

“啊，不，不用了，我去，公司。”燕秋結結巴巴說着，抓過傭人遞過來的工作包。

司機把他送到公司的時候，時間剛好十二點，員工們烏壓壓朝公司外走，準備出去吃午飯，有員工遇見了他，表面笑着跟他打了聲招呼，等他走到拐角處以後，臉上的笑立馬收了起來。

“這人和人啊到底還是不一樣的，有的人起早貪黑存不下半分錢，有的人業務能力不行也就算了，連上班都可以遲到。”

“嘁，你酸個什麽勁，你要是真不想來，也沒人敢對你怎麽樣啊。”

“那可不一樣，我又不是真來混日子的。”

“那倒是，哈哈哈……”

一群人嘻嘻哈哈笑着往門口走，燕秋背對他們站在拐角處，手裏的工作包被指甲掐出一道淺淺的印子來。

他是在被接回燕家後的第二年開始進到萬博集團上班的，因為什麽都不懂，所以很多事情他都只用在旁邊跟着看就行了，不用做。

然而萬博集團雖然生意做得很大，公司卻也不全是燕家的，投資合夥的股東衆多，和他一樣有背景的關系戶自然不少，剛才那些人裏面就有幾個。

一開始那些人還能接受他遲鈍、出錯，時間久了就不行了，像剛才那種譏諷對于他來說，是常有的事，而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也實在是沒辦法。

在過去的十幾年裏，他從未接觸過這些，不管他再怎麽努力去學，也還是跟不上身邊的人，他們議論他也是應該的。

燕秋嘆了口氣，打算往工位走的時候正好遇上燕成睿的助理程遠。

程遠懷裏抱着一個文件夾，一見到他就笑：“來啦，你怎麽不好好在家休息。”

燕秋連忙收起剛才的低落情緒，不好意思地說：“我，不小心，睡過了。”

“害，這有什麽，我又不是不知道昨天是燕總生日，而且燕總今天一來就跟我說了，不記你遲到。”

聽着程遠爽朗的聲音，燕秋的心情也瞬間好了起來，他笑着點點頭。

“你還沒吃飯吧？正好我要下去買飯，給你帶一份吧。”

“好，謝謝，程遠哥。”

程遠眯着眼笑，目送他出了公司以後，燕秋才坐到自己的工位上。

現在是中午，辦公室一個人都沒有，平時給他安排工作的宋鶴又被調走了，所以這會兒也沒什麽事可以幹。

燕秋翻開平時記錄工作的手冊，發起呆來，突然，窗邊的座機響了，吓得他一哆嗦，他連忙跑過去接起來。

“喂？”

“是燕秋嗎？”

聽清楚聲音後，燕秋倒吸一口涼氣。

是秦燃，他為什麽會把電話打到他們辦公室……

“喂？能聽見嗎？”

長時間沒聽到回答，傳聲筒那邊再次傳來聲音，燕秋緊張到手都在抖，他對着話筒‘嗯’了一聲，道：“有事嗎？”

“昨天宴會結束的時候，燕總說讓我們找時間聊聊新項目的事，我等了一早上都沒等到電話，想着是不是燕公子事情太多忙忘了，就自己打過來了。”

“哦……”燕秋垂下眼眸，他自然是沒忘記的，只不過是故意沒給秦燃打電話。

“我，正準備，下午打。”

“這樣啊。”

傳聲筒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心情很不錯，燕秋甚至都能聯想到秦燃挑眉的樣子，他沒答話，只是手指攥緊了冰涼的話筒幾分。

“那燕公子現在有時間嗎，我正好在萬博集團附近。”

燕秋脫口就想說沒時間，誰知那邊比他先開了口：“剛才我遇到了程助理，聽他說你好像剛到公司，不如，一起吃個午飯？”

“……好吧。”

秦燃說自己就在公司門口，等燕秋趕到樓下的時候，正好看見身穿黑色西裝的秦燃在向他招手。

燕秋攥緊了手指，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走過去。

“燕秋。”

秦燃看燕秋的眼睛亮亮的，語氣輕快地叫他的名字，同時一只手伸過來想攬他的肩膀，被他一個退步躲開了。

燕秋盡量不去看他的眼睛，低頭輕聲喊了句：“秦總。”

看着落空的手，秦燃臉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後又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他單手插兜，聲音悶悶地‘嗯’了一聲：“我記得旁邊有家西餐店還不錯，去嘗嘗？”

“都，都行。”

在吃這方面，他一直沒有要求，能填飽肚子就行。

餐廳離得不遠，步行幾分鐘就能到，燕秋一開始是走在秦燃身後，後來秦燃放慢了腳步，兩個人就并行了。

他們兩個人都穿着筆挺的西裝，樣貌也出衆，一路走過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歡迎光臨，是秦總啊。”

身穿燕尾服的經理笑着從裏面拉開玻璃門，将兩個人帶到了靠窗的位置。

燕秋坐在秦燃對面，雙手局促地放在桌面上，因為不敢看秦燃，只好一會兒看餐廳裏傳菜的服務員，一會兒往窗外看。

秦燃應該是經常來這裏，連菜單都沒看，報了幾個菜名，就讓經理退下了。

“先喝點水，菜馬上就來了。”

秦燃倒了一杯水推到燕秋面前，燕秋點點頭，接過來卻沒有喝。

秦燃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薄唇輕抿兩口，安安靜靜看着燕秋：“你好像很緊張？”

“啊？”燕秋心中一緊，連連搖頭：“沒有。”

“那就好。”秦燃像是松了一口氣，連帶着笑容都變輕松了：“這麽多年沒見，我還以為我不會再遇到你了。”

燕秋垂眸盯着手裏的那杯水。

誰又不是呢。自從被接回燕家，他的生活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時間越久，從前的那些日子就越模糊，他甚至覺得，可能再過幾年，他連秦燃這個人都會忘記。

他也不想記住這個人。

服務員陸陸續續過來上菜，桌面上很快就擺滿了，秦燃動作優雅地切好一盤牛排，換到燕秋面前，還給他夾了一塊鵝肝：“他們家的鵝肝是從國外海運過來的，味道還不錯，你嘗嘗看。”

燕秋動作僵硬地握着刀叉，鵝肝很鮮嫩，輕輕一抿就化了，在舌尖上留下濃濃的奶香味。

“小黑，你穿西裝的樣子真好看。”

秦燃真誠地看着燕秋，眼睛彎成月牙狀，然而燕秋在聽到那聲稱呼後，手猛地一抖，刀叉蹭着手背掉在了光滑的桌面上。

此刻的餐廳很安靜，所以刀叉和桌面碰撞在一起，發出的聲音就顯得格外刺耳，鄰桌的幾個人都朝他們這看了過來。

“怎麽這麽不小心，沒事吧？”

沒在意周圍人的目光，秦燃連忙拉住燕秋的手，想要查看他是否有受傷，燕秋像是觸電一般，迅速縮回來，眼底滿是抵觸和警惕。

他們這邊動靜太大了，周圍的人都在看他們，秦燃的臉色漸漸又垮了下去，忍了又忍才沒爆發出來。

秦燃帶着點委屈地問：“小黑，你還在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