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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兩人都心知肚明，他的舉動只為了答謝時堯在課堂上的幫忙。

可誰也沒有拆穿。

看着他的臉覆蓋一層薄薄的水霧，讓本就精致的五官更為突出。時堯無端有些煩躁，将球随手抛開：“不打了。”

說完，就沿着出口揚長而去。

而身後的陳滄，淡定地拾起被他扔在地上的傘，快步追上去，執拗地繼續替人撐傘。但只要他将傘放在時堯的腦袋，就會被某個別扭的家夥推開。

陳滄只能說：“別亂動，會感冒。”

“先管好你自己吧。”話雖如此，身體卻誠實地待在男人的傘下。

他們的背影逐漸重合，消失在雨中。

……

誰都沒有料到，陳滄一語成谶，時堯竟然真的感冒了。

421宿舍裏時而響起他的噴嚏聲，他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紙巾都用完一大包。

“時堯，你要不要去校醫院呀？”安陽站在他的床下，擔憂地看着他。

時堯搖頭：“感冒而已，小事。”

話音未落，手裏就被塞了個暖寶寶。陳滄正在幫他泡沖劑，聞言，斜來一眼：“不知道是誰，非要在下雨天耍帥。”

“你才耍帥，我那是真帥好嗎！”他扯着沙啞的嗓音，偏生無法反駁，唯有故作硬氣。理屈詞窮下，時堯只能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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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念一想，這場雨下來，連他這個從小沒生過幾次病的人都感冒了。陳滄當時不也淋了點，竟然半點事沒有？

這家夥的身體素質那麽好？

正偷偷看他，額頭就被人用掌心捂住。陳滄用體溫感受他的，兩人距離之近，令時堯的眼瞳瞬間睜大些許。

“如果待會兒還是沒有退燒，我就帶你去校醫院。”陳滄收回手。

時堯回過神來，裝模作樣地看了兩眼天花板，小聲嘟囔：“不要，弱雞才會連發燒都去醫院。”

“堯哥，你還是稍微聽點話吧，陳滄都是為了你好。過幾天打比賽，兄弟們指着你上場呢。”吳斯年看不過去，幫腔。

于是時堯不說話了。

陳滄端起桌子上的感冒藥走來，安陽已經在旁邊擔心地看上很久，見狀，下意識伸手去接，卻被男人不動聲色地躲開。

他向安陽淡淡地撇去一眼，言簡意赅道：“我來。”

少年只有有些窘迫地撓撓腦袋，邊點頭邊往旁邊讓，活像是個過路人。

坐在上鋪的時堯将這一幕盡收眼底，也不顧自己正鼻塞着，皺眉道：“你兇他做什麽？”

陳滄心髒像是被輕輕刺了下，看着他，沒說話。只是握着杯子的手卻明顯攥緊許多，連指尖都泛白。

倒是躲得遠遠的安陽站不住了，連忙擺手，像是生怕自己卷進這倆人奇怪的漩渦：“沒有沒有，時堯，他沒有兇我。只是因為玻璃杯燙手而已，你快喝藥吧。”

時堯才不信他替陳滄辯解的話語，但見安陽否認，明顯是不想吵架，只好忍耐下來。

他撇撇嘴，想伸手拿取，中途又想起安陽所說。用着只他和陳滄能聽到的音量，抱怨：“那這麽燙，我怎麽喝啊。”

似有若無地，他似乎聽見陳滄低聲嘆了口氣，滿是無奈和縱容。下一秒，就見男人舉起盛滿藥的杯子，輕輕往裏吹了吹。

他眼眸低垂，哪怕是在做這種微不足道的事情，都顯得格外認真，仿佛在對待什麽易碎的珍寶。

想到對方如此對待的人是自己。

時堯的心髒突然快速跳了兩下。

片刻，當陳滄遞上沖配好的藥，他的神色仍舊有些呆滞，機械似的伸手接過。手掌觸上杯壁，只能感受到殘留的餘溫。

不料剛送至嘴邊，時堯就停下動作。他看也不看陳滄，只是盯着深棕色的感冒藥，突然繼續：“你不要以為，今天幫你說了幾句話，我們就是朋友了。”

“我只是長得帥并且樂于助人罷了。”時堯哼哼。

“……”陳滄頓了頓，彎唇，“嗯。”

他接過時堯長痛不如短痛，一鼓作氣喝完後遞來的杯子。看了眼面前男生因苦澀而緊皺的眉毛，掩去眸中細碎的光澤。

時堯還有些發熱，喝完藥就睡覺了。

等他再次醒來，面前是陳滄放大的臉，男人輕拍他的臉，哄：“起來，我送你去醫院。”

就算已經燒得頭昏腦脹，時堯的起床氣還是很大。他甩開陳滄的手，正準備蒙着被子繼續睡，就被對方一把掀開。

他察覺到自己的耳朵滾燙，陳滄溫熱的呼吸抵達：“再睡我就公主抱你去。”

大約是被“公主抱”這個字眼吓到，迷糊間，時堯下意識睜開眼。迷蒙一片中，能感覺到男人握着他手的力道，低沉有力的嗓音入耳：“先下來。”

他頭重腳輕，被半抱着走下爬梯，陳滄蹲下身，直接将其背了起來。這一幕，仿佛回到那年高中，時堯摔傷腿的時候。

校醫院二十四小時開門，時堯被診斷出病毒性感冒，醫生給他挂了吊水。

大概是太多年沒生過病，一朝淋雨，連時堯自己都沒想到，這場病竟然這麽猝不及防且嚴重。

好在輸水後他明顯不再發燒，只是渾身酸軟無力，走不動路，于是回程途中，陳滄又把他背起來。

值班的醫生見狀，難免誇贊一嘴：“同學，你朋友對你可真好啊。”

時堯趴在人背上，沒說話。

不過究竟是燒糊塗了沒聽見，還是故意裝聾作啞，就不得而知了。

夜已經很深，校園內只有路燈徹夜不息，為行人引路。

燈火将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陳滄每一步都走得很穩，時堯幾乎沒有感受到多少颠簸。

或許是不想氣氛太尴尬，他扯着破風箱似的嗓子問：“吳斯年和安陽呢？”

“我沒叫醒他們。”陳滄稍微把人往上颠了颠，“睡吧，到了叫你。”

“……哦。”

這麽說，那他是守了自己一整晚？

時堯的心髒像被人狠抓了下，下意識用手捂了捂，緊接着用臉頰向對方的後背蹭去，掩飾所有在他看來不正常的動靜。

睡得昏昏沉沉間，時堯被人放在床上。直到看見自己蓋上的被子花色好像不太對，這才強撐着想坐起。

“就在這裏睡。”陳滄幫他掖好被角，将自己的凳子搬來，坐在他的旁邊。

話裏話外都是不容拒絕，若是放在以往，時堯少不了借題發揮，跟人好好吵上一架。不過現在他心裏五味雜陳，不得已錯失良機。

時堯本想問他，我睡你的床，那你睡哪兒？

可對上陳滄深沉的視線，他的喉嚨就像是被異物堵住，怎麽都說不出話來了。

心慌意亂中，時堯倉促地翻了個身，背對着牆。再不顧身後人會是什麽樣的表情，逃避般閉上眼睛。

-

不滿二十歲的小年輕，病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倆室友甚至都不知道他昨晚高燒去醫院輸液，第二天早上，時堯就生龍活虎地從床上爬起來。

他跟吳斯年和安陽兩人勾肩搭背，興高采烈地去往教室，似乎把昨晚種種忘了個一幹二淨。

三人剛在固定的位置坐下，時堯就看見陳滄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男人目不斜視，徑直往最後方窗邊的位子走去。

5.0的視力難得發揮它應有的作用，因而他親眼目睹，對方眼底令人難以忽視的青黑。

時堯不禁想。

這家夥該不會真的一晚上沒睡吧？

思索良久，時堯突然把桌上的課本收回包裏，站起身，從前排翻了出去。

“堯哥，快上課了，你去哪兒啊？”吳斯年對他的行為感到費解，非常沒有眼力見地大喊。

時堯只能裝模作樣地從前排繞了個大圈，裝作才找到座位似的，不情不願地走到陳滄的身旁，坐下來。

可以說是肉眼可見的演技差。

吳斯年瞠目結舌。

不光是他，其他人同樣吃驚。

陳滄的同桌永遠不缺人坐，甚至都要靠搶，畢竟坐在學霸的旁邊，哪怕不學習，好像也能吸收一些自己沒有的仙氣。

原本盯了那個位置好久，都不敢動身的同學們，見時堯光明正大湊上去，頓時遺憾地收回目光。

正趴在桌上睡覺的陳滄聽到動靜，被打擾似的撩起眼簾，眼中還有未褪去的不耐煩。然而在看到來人的瞬間，他的戾氣便倏地消散，眸光登時閃爍起來。

“別看我，快點睡。”時堯頭也不轉，專心地在桌上擺出即将開始的課本。想了想，還是取出一本下節課才用的，攤開立在陳滄腦袋前面，幫人擋着教授的視線。随後才像是對着驕縱的小孩般，無奈道，“這樣總行了吧？”

陳滄彎了彎眼角，聽話地趴下睡了。

這堂課是專業課，教授五十來歲，臨近退休，比較和藹，不論詢問什麽問題都能得到耐心解答。唯一令學生又愛又恨的事，他每節課必點名，且平時分扣得極狠，基本沒人敢頂風作案。

“王雪。”

“到。”

“趙希文。”

“到。”

……

“陳滄。”

時堯扭頭看了眼似乎還在熟睡的室友，突發奇想，将嗓音僞裝得深沉幾分，說：“到。”

教授點名的動作一頓，視線敏銳地襲來，精準定位時堯的方向。他将手中的點名冊放下，笑呵呵地：“真當老師不認識你啊？時堯，你在咱們整個計算機學院都很出名哦。”

時堯尴尬一笑。

聽到動靜，陳滄從立起的課本中直起身，被眼尖地教授一眼捕捉，他詫異道。

“陳滄不是在嗎，你幫他答什麽到？你們是沒商量好，還是價格沒談攏啊。”

全班哄堂大笑。

時堯脖頸都紅成一片，尴尬得用手擋住眼睛自欺欺人。

餘光瞥見陳滄正撐着腦袋看他，連忙把這人面前用作擋光的書拿下來，蓋在對方腦袋上，粗聲粗氣地說：“睡你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