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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西餐廳內。

安陽、牧澤以及時堯正面對面地坐着，三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尴尬。

時堯早已摘下自己戴在頭頂的假發，将所有可以導致自己社死的裝備都丢棄。此刻雙手抱胸，坐姿慵懶，眼神卻淩厲地注視着前方。

對面的安陽根本不敢跟他對視，在兩人視線交疊的剎那間，就瑟縮似的目光躲閃，恨不得将腦袋埋進身邊人的懷裏。

“解釋一下？”時堯敲了敲杯壁。

敲擊的聲響不大，卻緩慢且極富有節奏感，無形之間有把鍘刀高懸。每一擊都像是敲在了安陽的心裏，仿佛淩遲。

他緊張得抿了抿唇瓣，看看時堯又扭頭看看牧澤。交疊放在大腿上的手指頭，不住地揪來揪去，半天沒說出個字來。

那可憐模樣，任誰看了都不忍心為難。可惜時堯心硬如鐵，沒有絲毫動容。

見狀，牧澤自發解了男友的圍，他坐正身子，盡力讓自己顯得更正式些，才開口道：“抱歉，時堯，一直沒有告訴你，我跟安陽已經在一起了。”

原以為他誠懇承認會使氣氛破冰，沒成想，時堯竟連自己社長的面子都不給，只用下颔輕點安陽的方向，道：“讓他自己說。”

也不怪他這麽生氣，一直以來，安陽都是421宿舍的團寵，大家把他當自己家裏的小孩來照顧。

偶然有一天，弟弟突然背着自己談了戀愛，對象居然還是個男的，恐怕任誰都難以接受吧。

自知無法再逃避下去，安陽握緊了拳頭，視死如歸般看向時堯，堅定道：“是的，我跟牧澤在交往。”

即便他說得視死如歸，可就在時堯将眼神飄過來的那一秒，他就慫得再次低下腦袋，小聲開口：“對不起。”

“我确實是在跟男生談戀愛，我也确實是個同性戀，瞞了你這麽久，你一定覺得特別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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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說着，他竟然連眼眶都泛起紅色來。淚水迅速蓄積在眼睑，欲墜不墜。

安陽性格本就敏感，此番承認自己的性取向無疑鼓足了勇氣。他原本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可當對象是屢次照顧過自己的時堯時，心裏總覺得有些遺憾。

牧澤難免心疼，揉了揉男朋友的腦袋。他反複衡量輕重緩急，最終下定決心，眼神中帶了些堅決，說：“如果你們不能接受，我會跟安陽搬出去住。”

沒有人再開口。

空氣靜得落針可聞。

就在安陽兩人以為這場飯局最終會不歡而散時，時堯突然道。

“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的？”

少年一愣，老老實實地說：“其實第一次見面，我們就互相喜歡了，但真正交往，應該是一個月以前。”

“我被張成和李文辱罵的那天晚上，牧澤陪了我很久。”大概是想起曾經那些甜蜜的點點滴滴，安陽幸福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男朋友，後者同樣回以笑容。

時堯将兩人的對視看在眼裏，莫名覺得自己就像是個阻攔有情人的惡毒反派。

“行了，你才多大？好好住在宿舍，我沒想趕你走。”他擺擺手，“我只是不爽你瞞了我這麽久。安陽，你扪心自問，一直以來，我對你是不是不錯？”

聽他的語氣緩和下來，安陽終于将緊繃已久的脊背放松，邊笑邊重重點頭。

時堯不甚滿意地輕哼一聲，端起玻璃杯抿了口水，才遲疑道：“不過……”

“男生跟男生，也可以談戀愛嗎？”

他應該是在真實的疑惑，連眉頭都微微簇起，不過沒有任何厭惡的情緒。仿佛直到現在，都對安陽的性取向難以置信。

見時堯并不反感，安陽逐漸放松下來，在室友面前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如今的他，身上再無任何負擔，于是坦然開口：“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喜歡的是男生，應該算是天生的同性戀。不過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談戀愛。”

“很多人會把同性戀當做精神疾病，我初中的時候，隔壁班的一個男生，因為跟學生會主席表白，被打斷了一條腿。後來他不能忍受霸淩，就退學了。”

“我只是跟別人有一點不一樣，我只是喜歡男生而已，我不覺得我是錯的。”

“所以，時堯，謝謝你。”

……

為了不讓自己過于顯得像電燈泡，時堯在“審訊”完室友後就離開了西餐廳。

一連幾天，他都有些精神恍惚，安陽跟牧澤的戀情，着實給了他一個大刺激，讓他連原本要幹的大事都猶豫。

既然男生和男生是可以戀愛的，那麽現在的他，跟女扮男裝的C究竟是什麽樣的關系？雖說兩人是在互相欺騙，但會不會稍微有點暧昧了？

甚至時不時在課堂上，腦海裏忽然浮現自己跟C接吻的想象。吓得時堯飛快地甩了兩下腦袋，把不切實際的幻想丢掉。

手機兩聲震動，他解鎖查看。

【蛋炒飯不加蔥哈】：嗨遙遙，好久不見~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C姐又出cos了！！！

【蛋炒飯不加蔥哈】：【網頁鏈接】

講臺上的教授正滔滔不絕，時堯躲避他激光筆般精準的視線，将手機藏在前排陳滄的背後，點開鏈接。

誰想到他手機靜音忘了關，炸裂的二次元bgm頓時響徹教室。

時堯暗罵了一聲，操。

随即手忙腳亂地狂按音量下鍵。

身旁的吳斯年笑得四仰八叉，十分猖狂，安陽則捂嘴，笑眯了眼。連陳滄都回過頭來，眼神中滿是揶揄。

社死之下，時堯默默地捂住了臉，同樣抵擋住教授聞聲而來的犀利目光。

好在教授今天似乎心情好，沒想找時堯的茬，以眼神威懾後便開始繼續講課。

半晌，時堯漲紅的臉色終于恢複。他環顧周圍，見沒人注意自己，再次小心翼翼的點開學姐發來的鏈接。

畫面中，身披深紅色鬥篷的亞絲娜，手握一柄長劍。盡管沒有背景音樂加持，出場亦自帶氣場。金色的發絲，令他的五官顯得更加立體。哪怕鬥篷曳地，也能輕易展現他的優越長腿。

【蛋炒飯不加蔥哈】：最近C姐出cos出得好勤，咱們有眼福了！我可是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告訴你了，遙遙，我對你好吧？

時堯狂飛表情包跟學姐道謝，插科打诨結束，他開始反複觀看C的cos展。每一張照片都是生圖直出，足以媲美明星。

他将幾張cos圖翻遍，驚訝地發現，C竟然在短短幾天之內cos了三套，與他原本的蝸牛速度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仿佛在刻意跟誰展現什麽似的。

不過時堯對此一無所知，事到如今，還在記對方送給自己口紅的仇。對面好像也對他的心思心知肚明，明知前方有地雷還偏要趟。

上着課，都不慌不忙地發言調侃。

【C】：那天給你的口紅，色號喜歡嗎？

時堯：“……”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咬牙切齒地回複：喜歡極了呢！

【C】：喜歡就好。

前排的陳滄勾了勾嘴角，放下手機。

怄得時堯猛灌一瓶水。

-

籃球小組賽和複活賽已經打完，在時堯等種子選手的帶領下，計算機學院成功挺進決賽圈。

下午有場跟建院的比賽，吃完飯，時堯老早就跟吳斯年抵達場館熱身。

越臨近比賽時間，觀衆席也坐得越發滿。

像時堯、尹灼這類級別的選手比賽，場館裏必定座無虛席。為了搶到絕佳觀影位置，很多人甚至會提前來到現場占座。

不過時堯對此并不關心，他更在乎即将開始的籃球賽。

這些天忙着應付C，他訓練的時間大幅度減少。他需要在短時間之內，把自己拉回以往巅峰時的狀态。

籃球不斷被拍打在塑膠地面上，伴随着他的呼吸和心跳，來來回回。

他瞄準籃筐，擡手投籃。

毫無意外，精準命中。

還沒來得及對自己找回手感感到高興，就聽觀衆席外傳來一陣嘈雜的響動。

無意間擡頭，籃球竟然脫手，猝不及防滑落地面。時堯跟向他迎面走來的C，視線對了個正着。

當初哪怕只是小小的社團招新， C的出現，都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因而，如今即使是身處與自己外形不符的籃球場，他依舊能享受衆星捧月的待遇。

簡單的黑長直，耳旁只用一顆小小的藍牙耳機做點綴，便足夠鶴立雞群。

人群湧入，卻仿佛其中有層無形的屏障，自發将他與其他人隔絕開來。衆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見他氣定神閑，一步步走到場內、時堯的面前。

時堯已經徹底懵了。

連滑落的籃球都忘記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C走近，心若擂鼓。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認出我了？

直到C緩步擦着他的肩膀走過，坐在了觀衆席最前方。

衆人才恍然大悟：他沒有沖着任何人來，只不過是來看比賽的。

後知後覺的時堯，連忙欲蓋彌彰的撿起籃球，快速拍了兩下。只是加快的心率，久久難以降緩。

C的出現使籃球場的氣氛更加熱烈，不少人的關注點由比賽轉向美女，不停地在學校貼吧裏打聽對方的個人信息。

就連時堯都被他影響，哪怕盡力克制，餘光卻忍不住頻頻向觀衆席瞥去。

他看見C舉起手機，屏幕上方顯出簡單的兩個字：加油。

頓時覺得世界更加魔幻。

原本在線上對他愛搭不理，連約飯都困難的前女友，竟然願意出現在籃球場，為他加油。

好吧，不一定是為他，畢竟加油兩個字沒有任何主語。

時堯強迫自己收回視線，仔細打量建院籃球隊的主力。

這個身強體壯，肌肉發達，說不定是C喜歡的類型。

這個個子高，很有男人味，也不錯。

看來看去，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情敵。

明明心知對方根本不認識男裝的自己，但時堯總有種C确實是為他而來的錯覺。

或者說，期待。

他突然停下動作，暗罵了句招蜂引蝶，霎時屏蔽腦內想象，專注于熱身。

而就在不遠處的觀衆席，距離C所處的位置不足三排的地方。

尹灼的目光久久放在陳滄的背影，任由身旁竊竊私語。他的嘴唇繃緊成一條直線，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