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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建院的籃球水平可比小組賽的隊伍強勁太多，不過較之校內公認的最強隊土木，還是要差上一截。

盡管如此，時堯也沒有輕視對手。

雙方的比分緊咬，一場比賽下來，他的額發已徹底被汗水浸濕。

仰頭喝水時，還會有水珠順延脖頸滑動，引起觀衆席不大不小的躁動。

吳斯年邊擦着汗邊擠過來，用手肘杵了杵兄弟：“堯哥，不厚道啊，交女朋友了都不告訴我們。”

時堯差點沒一口水噴出來。

“我哪兒來的女朋友。”

順着吳斯年的視線看過去，果不其然，是C所處的位置。

雖說期待，但說到底，他并不想C認出自己，于是連對視都遮遮掩掩。

看得越仔細，吳斯年越覺得有些不對，他撓頭道：“不過我怎麽總覺得這個女生有點眼熟？”

可惜下半場的哨聲已然吹響，時堯略過他，重新投入新一輪的比賽之中，再沒有人能為他解答疑惑。

經過激烈的角逐，毋庸置疑，計院成功拿下比賽。

散場的時候，無數觀衆逐漸退出場館，唯獨C，仍舊坐在原位沒有離開。

時堯躲避對方的視線，心不在焉的收拾東西連頭都沒敢擡。

脖頸挂上吳斯年的胳膊，他向着C所處的位置調侃：“美女在那邊等你呢，還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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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美女……”

時堯不屑一笑。

要是真讓這家夥知道，他口中的美女是掏出來比自己還大，還是他談了三年的前女友，說不定會當場驚掉下巴。

C越是明目張膽，時堯就越是想拆穿他的僞裝。正打算給自己的好兄弟透露點風聲，身旁就走來個眼熟的男人。

尹灼擡起手，微笑道：“時堯。”

時堯對此人留有印象，對方在籃球賽場算得上是有實力的對手，因此禮貌的點頭示意。

或許是聽見兩人先前對C的讨論，尹灼突然向時堯抛出橄榄枝。

“他就是那天你想找的人吧。”盡管沒有指名道姓，時堯還是迅速判斷出對方口中的人是誰。思及前不久尹灼答應幫他留意，他恍然。

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對方繼續：“你想不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聽起來無疑是十足的誘惑，可放在時堯的耳朵裏，只剩下莫名。

真實身份？

是想告訴他C是個女裝大佬嗎？

因為時堯背對陳滄的方向站着，故而完全沒有發覺，在尹灼靠近他時，陳滄瞬間沉下去的臉色。

看着面前嘴角含笑的男人，分明沒有露出任何精明或者算計的神情，時堯卻總覺得對方不懷好意。

更何況，連陳滄這家夥都叮囑過他，一定要防備尹灼。

故而最後只是說：“謝謝，不過我們之間的交流還是止步于籃球吧。”

話音剛落，微信鈴聲猝不及防響起。

他對面前的尹灼說了聲抱歉，走到旁邊接通電話。

“幹嘛？”

對面的陳滄嗓音壓得很低，像是在刻意掩飾什麽動靜，可惜時堯毫無所覺，只聽見對方問：“什麽時候回來？”

時堯莫名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幾分查崗的意思，心說他今天比賽陳滄都不來看，現在還想讓他按時回到宿舍呢。

簡直搞笑。

于是賭氣道：“我愛什麽時候回去，就什麽時候回去，你管得着嗎。”

“快回來吧。”陳滄沒有在意他鬧的小脾氣，難得溫和地說，“我在宿舍等你。”

男人話語間有些哄小孩的意味，挂斷電話的時候，時堯只覺得一陣心慌意亂。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安陽的影響，最近，他的腦海裏，總是流連在兩個男人間。

比如C，比如陳滄。

時堯只覺得陳滄整天沒事找事，話雖如此，卻口嫌體正直到更改了行動路線。

回去的路上，他順手把尹灼的微信給删掉，不知道為什麽，這人給他的感覺總是不太舒服。

抵達宿舍才發現，要求他早點回來的陳滄，此時正在衛生間裏沖涼。

“大白天的洗什麽澡啊？”聽着衛生間裏的水聲，時堯扯了扯汗濕的領口坐下，抱怨，“真沒眼力見。”

正刷着視頻，陳滄擺在桌面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時堯看了眼，便朝着衛生間喊道：“你電話。”

“幫我接一下。”隔着一道門，陳滄含着水汽的嗓音隐約響起。

時堯探身取過手機，發現上方是個陌生號碼，自然地滑開接通：“喂？”

聽見他的聲音，對面的男生似乎停頓了片刻，才警惕地開口：“你是誰？”

時堯正準備解釋自己是陳滄的室友，就聽對方嗓音更加尖銳：“你跟C是什麽關系？你有什麽資格接他的電話！”

這一連串的質問，咄咄逼人，幾乎把時堯搞懵了。過了幾秒才回味過來，對方口中的主角并非陳滄，而是C？

時堯的表情瞬間僵住。

直到對方的追問再次襲來，他才打了個寒顫，倏地從座位上站起。

時堯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炸得他大腦一片空白，甚至有些呼吸困難。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對方會稱呼陳滄為C？

“我警告你，不準再接他的電話……”

時堯下意識把電話挂斷，男生憤怒的尖叫戛然而止。

他呼吸急促，從沒有一刻覺得自己如此清醒，随即拿過自己的手機，點開與C的聊天框，摁上幾個字母。

-fjxujej

消息發送的一瞬間，捏在他手心的屬于陳滄的手機同時震動了下。

屏幕上即時浮現出，他剛才發送的亂碼。

【遙遙】：fjxujej

看着這個熟悉的昵稱，時堯整個人仿佛被當頭一棒，打得精神錯亂。

大腦只被兩個字充斥。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衛生間門被打開的剎那，時堯猛地丢掉手中兩個手機，逃也似的打開宿舍門，飛奔而去。

只剩下剛剛從衛生間中出來的陳滄，看着他跑走的背影，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時堯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跑。

總之在知道這個荒謬的真相時，它的第一反應就是逃避。

陳滄怎麽可能是C？

陳滄怎麽可能是他那個網戀三年的前女友？

腦海中迅速閃過從前對着人喊“哥哥”的那些片段，腳趾頭幾乎都摳出城堡。時堯沒忍住，朝着路邊的樹踢了兩腳，心中仿佛有數匹羊駝奔過。

就算當初他曾看見過陳滄眼睛帶妝，也從來沒有把C跟對方聯系過起來。

誰能想到圻大計算機系，大名鼎鼎的高冷學霸，私底下竟然喜歡穿裙子，還跟男生搞網戀啊？！

怎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他想要網騙的對象竟然是自己看不順眼的死對頭！

時堯抱着大樹，對着額頭猛撞。

這一定老天爺是給他開的玩笑吧。

……

陳滄擦着頭發走出來。

放在以前，刻意留下證據，承認自己身份這種事情，他是連想都不敢想的。

而此刻的他，看着桌面上時堯遺留的手機，心中仿佛有顆巨石落下。

陳滄出生在一個不太美滿的家庭。

母親生下他後才發現陳榮賭博，想過離婚，卻又舍不得兒子受苦。

但一味地忍讓，換來的是陳榮屢次三番的欺騙，甚至發展為家暴。

陳滄小時候沒少挨過他父親的打，不論他在學校裏取得多麽顯赫的成績，回到家裏就只能面對自己那個瘋魔的父親。

後來母親不堪忍受，離開了家，兩人一別就是多年未見。

或許是腦海中殘留有母親溫柔的痕跡，哪怕心知肚明自己是被對方抛棄的，記憶總會美化不幸。

初次穿女裝是在初中的某天晚上。

翻找衣服時，無意間看見了母親留下的長裙。當時的陳滄什麽也沒想，着了魔似的，将其舉起放在自己的身上比劃。

鏡子裏模模糊糊的影子，有女人溫婉的面龐，某幾個瞬間，實在太像他母親。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陳滄愛上了女裝。

可惜他的興趣實在小衆，在偶然有一次被陳榮恰好撞見時，他被打了個半死。

“死變态。”陳榮啐了口唾沫，手裏捏着彎曲的鋼條——無疑是剛才打人形成的痕跡，“就跟你那個賤貨媽一樣，都是些下三流的爛玩意兒，惡心。”

“再讓我看見你穿這種東西，老子打斷你的腿！”

不過他的威脅并沒有起任何作用，因為陳滄逐漸學會了反抗。

他依然對女裝情有獨鐘，甚至直接無視掉陳榮黑如鍋底的臉色。

在知道他有女裝的愛好之後，陳榮就徹底斷掉了他的生活費。陳滄幾乎是邊打工邊讀書，那些年童工的法律尚未完善，于是他起早貪黑的抽空掙錢。

上高中後，盡管學業加重，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麽困難。只是原先打工的小店因為雇傭童工被罰款，他也因此被老板客客氣氣地請走。

陳滄幾乎是走投無路了，甚至想過無恥地接受自己班主任的幫助。

直到那一天，有人加錯他的好友。

-【time】：張老師您好，我是時堯，周末在您這裏補習數學和物理。

陳滄是認識時堯的，隔壁班的富二代小少爺。甫一進校，名聲就傳遍了整個中學。

因而在得知對方認錯人的第一時間，他沒想過将錯就錯。

奈何小少爺神經粗的很，任憑他如何解釋，都始終堅信自己的直覺。

就算之後說開後，時堯也沒有因此埋怨他，反而對他十分闊氣。

兩人簽訂補課協議，短短幾天之內，陳滄就湊夠了自己一個月的生活費。

他知道自己事做得不厚道，本不該拿對方這麽多錢。但小少爺聞言，卻大方表示自己根本不差錢，只要能讓他的成績有所提高，再多一位數也不是難事。

正因如此，陳滄在教學過程中總是傾囊相授。

學校裏，因為常年霸榜年級第一，時堯也成功熟識了他。小少爺性格實在好，對任何人都像個熱情的太陽。

好到陳滄明知是錯，也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對方。

哪怕後來不知為何，兩人成了互相看不順眼的死對頭，陳滄也從來沒有想過暴露自己的身份。去威脅，或者拿捏。

他心驚膽戰地享受這段偷來的時光，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令自己重回地獄。

母親是在高一那年回來的，帶上了一份離婚協議書。

陳榮當然無法接受，徹底破防發瘋。

不過毫無用處，兩人差點鬧上法庭。原本溫婉的女人，如今背後似乎終于有了靠山，眼神自信而又堅定，不容拒絕。

她給了陳榮一筆錢。

從始至終都沒有提起陳滄。

後來陳滄才明白，因為母親改嫁了，有了新的家庭。

那個男人有自己的兒子。

名叫尹灼。

再次遇見尹灼，并被對方威脅，揭穿身份之後，陳滄才明白。與其讓時堯從其他人的口中知曉自己的身份，倒不如他主動承認，反正最終的結果都大相徑庭。

原本他打算循序漸進，讓對方在得知真相時不那麽沒有心理準備。

然而，籃球場上，從尹灼像時堯走去的那一刻起。

陳滄知道，他不能再等了。